3 轻描淡写的回忆(1 / 1)
星期一,正式步入高中的第一天。7∶10举行升旗仪式,操场上的同学被鲜明的颜色整齐地分为三片。身着蓝白校服方片的是高三的学长,身着黑白校服方片的是高二的学长,至于这边没有统一订购校服,花花绿绿一片的便是刚入校的新生。
盛劭也有参加今天的升旗仪式,运动着装,很精神、很活力。在以后的日子里,除了穿校服的时间,他还是穿牛仔裤,休闲装比较多。仪式结束后,他没有按班级顺序退场,一直站在操场的中后部,看着同学退场,等待楼梯不再拥挤。
第一节:英语课,老师简短的自我介绍以后,正式上课。盛劭发现身边的同学多少都有些变化,任轶就在这时戴上了眼镜。
第一天上课,除了原来的15位(3)班的老同学感情依旧,其他的同学都还是很拘谨、很客气。即便是盛劭、任轶这两个曾经相知一年的好兄弟,说话也不随意。除了必要的对话,基本上没有闲聊。
中午放学以前,盛劭问任轶:“中午你们在哪里吃饭?”
“学校。你呢?”
“我跟你们一起吧。”
“好啊!老地方、老规矩。”
盛劭会意地微笑,“好啊。”
老地方——学校食堂;
老规矩——分工合作。打饭、打菜、看位子按1∶2∶1进行人员分配。
放学以后,盛劭让他们先去食堂,自己待会儿过去找他们,到食堂的时候,“盛劭!这边!“熊承坤向他举手示意。他们已经买好四个人的饭菜正等着,看到自己的一份后,盛劭顿存感激,说:“谢谢。”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熊承坤说。
“以后不用等着我,你们先吃。”
“一起吃饭当然就要一起了。”任轶也说。
“那么我以后天天跟你们一起,岂不是都要你们天天等?这不是逼我换搭档。”
“讲个什么普通话唦!是不是武汉生、武汉长的?”吕冰对盛劭依旧讲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表示不满,他倒也随意,接续调侃,“影响交流!搞得我武汉话都讲不出韵味来了!”
“初一不就这样吗?” 盛劭轻笑,问吕冰。
“少来!讲武汉话啊!你又不是不会,憋几天就习惯,到时候我就不难受了。”吕冰倒是挺会为自己着想的。
盛劭又笑了,挺含蓄的,没再说话。
吃饭的过程中,刘娇来食堂找吕冰。
“把你自行车钥匙给我,我的丢在楼上了。”
“又要跑到哪里去?”
“出去一下。”刘娇看着吕冰,从眼神便可读出潜台词——“什么都要你管着!”
吕冰掏钥匙。
“盛劭也在。”
“刘娇,你好!”
“好!”
刘娇接过钥匙,“我走了”,转身出食堂。
“刘娇!我的车在电线杆旁边。”
“我知道!”
刘娇走后,盛劭看着吕冰,送以幸福的微笑。
吕冰察觉到了,盛劭还真不傻,倒是辛苦地说:“我追了一年半才追到手,到现在对我还是时冷时热,把我玩在股掌之中,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盛情邀请她跟我一起吃中饭,还要看她的心情好不好!他们都可以作证。”长叹一口气,继续吃饭。
吕冰、刘娇这对小情侣一点也不黏糊,不是吕冰不愿意,而是刘娇不乐意,吕冰没辙,只得顺从。
中饭以后他们四个人一起出食堂,吕冰有点事没有一起上楼。上楼的时候,盛劭正好跟下楼相反,先抬的是左脚,上到上一级台阶,右腿在后面跟着,跟在同一级台阶上,然后还在抬左脚,上到上一级台阶,右腿在后面跟着,跟在同一级台阶上,永远都是先抬左脚,同样如孩童般一步一步地上。
“你们先上去吧。”自己的步态异常,这点的暴露不可回避,盛劭的顾虑是,一起上楼是否拖住他们。
看着盛劭现在这样子,他们心里其实也挺涩的,可除了陪同无能为力。
“又不急,一起上啦。”任轶说,也许是为了避免让盛劭觉得尴尬,任轶一路上找寻三个人都插的上话的幽默话题。唉,吕冰不在,如果吕冰在的话,估计不用任轶这么费劲。
回教室,这个时间点,班里的同学还不多。盛劭坐回位子后,没多久吕冰回到教室,直接侧身坐到盛劭前面的位子上,跷起二郎腿,左手臂撑在盛劭的桌子上,说:“诶,是不是说一下咧。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敢问,怕影响食欲。怎样弄成这样的?”吕冰倒是跟盛劭依然很熟,只是说着说着声调越来越低。
对于吕冰的提问,盛劭是有准备的。见吕冰也没有把自己当另类,盛劭倒是先玩笑了一句,“用普通话讲,还是武汉话呢?”题外话,不至气氛过于沉重,盛劭看着吕冰等待回复。盛劭小学时候并不在武汉,武汉话,他听得懂,也能憋出那么许多句,但还是更习惯讲普通话。而且初一一年,跟他们普通话对武汉话很顺畅,毫无障碍!
“我投降可以吧。”吕冰示弱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盛劭认真了些。吕冰叫来了熊承坤。盛劭看着他们,思索开头,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有备而来的。
“就从我们最后一次说‘再见’开始。”任轶建议。
“那次踢球以后”,盛劭对两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似乎记忆很清晰,对于任轶说的最后一次“再见”,他都没有片刻的思考,就知道是什么,那次踢球是初一刚放暑假不久的事。“好啊。”盛劭开始说了,“那天早上在田径队训练,结束以后就跟你们一起去踢球,中午没有回家。下午继续训练,结束以后,跟田径队的队友出去玩,又没有回家。”
“那天晚上你的爸爸和阿姨到我们家找过你。”吕冰插了话。
“我知道。”
“出事了?”
盛劭的脸上带的那丝轻笑一直没有褪去,摇摇头,不时玩弄着左手里的笔,说:“不是那天。晚上十一点半我回去了。”停顿的时候,神情凝固了些,“是第二天。在从我妈妈的墓地返程的路上,出的事……”说到这里盛劭又泛出那丝轻笑,看着桌面,玩弄笔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少时停顿,当时的画面又一次的在他的脑海里呈现,他就记得他被从后排座位上直接甩出去,继续道,“我乘的那辆大巴行驶到一叉道口,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大型货车从侧面给撞了,翻车了。”盛劭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继续,笑容中似乎有一丝对命运的嘲讽,也有苦涩和无奈,“我能怎么办?”
“后来呢?”
“就现在这样子了。”盛劭故意调皮的给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有意结束话题,但吕冰似乎并不甘心,因为吕冰知道,照他对盛劭的了解,撬开盛劭说真心话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继续问:“干嘛往你妈妈那跑?”
“我妈忌日。” 盛劭很坦白,但多的他也没讲。盛劭现在真觉得是他妈妈在冥冥之中护佑着他,让他在那场车祸里存活下来了。
盛劭坦诚地看着他们,似乎没再打算多叙述些什么。任轶不会像吕冰那样逮着机会不放,但他也觉得盛劭说得似乎太少了。“不至于两年不回学校,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吧?”任轶接着发问了。
“我妈有来过学校,办理保留学籍的手续。只是你们不知道。”
“不是指的这个……”吕冰并不满意盛劭的偷换概念。
“你开口叫她妈妈了?”任轶继续。
“是。不是她,我现在也是一盒骨灰,摆在我妈妈的墓地旁边。”盛劭依然在微笑,觉得庆幸,“我还有一个弟弟,你们知道的,现在两岁四个月了。他从13个月大就开始上幼儿园,现在全脱幼儿园里,星期五下午接回家,星期一早上送去幼儿园。因为我,妈妈照顾不过来。”
“那你爸呢?”
“比以前有规律些,每个周末回家一、两天。”
“那么你呢?以后会不会好些?”这话也只有吕冰敢问。
“什么啊?腿啊?”盛劭故意反问,他明白他们说什么,回答,“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够重新站立,再次行走,盛劭还能再要求些什么呢?
“到底怎么了?”问都问了,吕冰就刨根问底了!
盛劭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讲。” 对于他们的疑问,盛劭并没有敷衍,虽然没有打算主动多说什么,对于提问,他都回答,答案满意不满意是另外一码事。
“你这两年怎么过的?住医院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听到这个问题,盛劭往后靠了身体,看着发问的任轶,脸上轻带的笑容展开了许多,他笑是因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答,“借你们话‘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真的很厉害,耐着性子跟我慢慢地磨……”
讲到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大喊:“熊熊!踢球!”
“我今天不去!”
盛劭回头看了叫熊承坤的同学,只是眼熟,并不认识,对熊承坤说:“去啊!还在这听我讲故事有什么意思?我讲完了。”
“熊熊!走啦!” 门口的同学接续喊他。
“你等我一下。” 熊承坤改变了主意,起身离开了。从熊承坤坐下到刚刚的站起,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向盛劭发出过一个问题。他太善良,以致完全不忍心去触碰别人的痛楚,哪怕一点点他都不忍心。
熊承坤走出教室,同学催促快些。下楼时,熊承坤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踢球。”
“又是哪个队输球了?” 这位球友表示不能够理解。
“不是这。不想踢。” 熊承坤做事一向利落。
熊承坤走后,吕冰也走了。隔走道邻桌的女生带着满脸的愧疚,转过身体看着盛劭说:“对不起。你们的对话我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
看着邻桌女生堆着的一脸无辜,盛劭觉得可爱地微笑道:“没有关系。”
下午5∶20放学,叶凯俊接盛劭回家。
……
晚归家的那晚,也就是出车祸的前一晚,盛劭跟他父亲起了争执。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担心你!”这是盛劭那晚进家门,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盛劭并不知道父亲这日回家了,其实他也从来没有知道过父亲哪日会回家,如果事先知道,自然会收敛些,早些回去。父亲回家就“猛”训了他,刚开始他还有些内疚。父亲身上那种军人特有的威严依旧在,又不苟言笑,再加之一直以来情感上的生疏,盛劭还是有几分畏惧父亲的。当父亲问到“你有没有把这里当家”时,情绪陡然间就来了……
母亲过世以后,盛劭就一直跟着外公、外婆,整整六年。五年级,父亲再婚,小学毕业以后被接回家里。接回家以后,父亲依然是常年在外,让自己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反问自己有没有把这里当家?那晚,他跟父亲起了激烈地争执。
在同父亲激烈的争执中,盛劭将自己的叛逆和桀骜不驯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让父亲感到自己作为一名父亲的失败!在部队手下有过多少兄弟,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顶撞的。让父亲知道了什么叫作“儿子不卖老子的账”!
盛劭有委屈、有埋怨,所以他要找个对象倾诉,翌日便去看他母亲了,正好也是母亲的忌日。其实,不论有没有跟父亲起争执,他都会在第二日去看看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