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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途经阳冲(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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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归的主要道路是水,紧邻元归的阳冲更不例外,山环水绕,云染一行经过大鹏事件,普遍对水路产生排斥,虽然大鹏人已经押起来待元归县上报送审,但谁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更惊险的事情发生?

上次被救都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呢,简直是捡回来的命啊!

因此接下来两天船上气氛低落,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甲板看风的闲散心情,直到进入阳冲境内不久。

“看,看,宗姬家的檐楼!”

江面渐渐开阔,沿岸草木青葱,在船头守备的差役指着远处隐约露出的一角,忽然喊道。

脚步杂沓,不少差役们围拢过去,议论纷纷:

“都说宗姬家的檐楼是整个三州最高大堂皇的,果然名不虚传!”还是菜鸟宥祐。

有稍为懂一点的道:“不错,整栋楼有九层八面,每面檐角密密绘着龙凤鹿麟图案,而支撑起九层的巨木,据说好几百年前从大僰山里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运来,如今再想去找,难了。”

“喂,我好像看见别的房屋了,连绵一片片的,你们看!”又有人嚷。

“邱浮山下皆为宗姬宅第,壮丽巍峨,咱们从这僰水上过,就算是官船,只怕也要让他们三分。”

“喂喂,你们有没有发觉,今天船好像特别多?”

“是呀——”

说话的同时有数条船从他们旁边擦过,沿着水流转了个弯,一座巍巍水寨矗立眼前。

横跨半个江面,遮天蔽日。

众人眼珠差点弹出眼眶。

而更蔚为奇观的,是水寨前黑压压的大船小船,前后相接,仿佛赶集一般,等着一个个通过水寨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宥祐问,“莫非要交过路钱?”

宁卓非道:“钱倒不用交,不过宗姬家势力庞大,凡经过的,照例都会检验一番。但今天人也未免太多,我问问。”

他朝相邻不远的一条船搭了把嗓子,这才知道原来明朝是宗姬三公子双十生日,各路名流皆来祝贺,同时全西南最有名的戏班子也赶来唱戏,还有宗姬家各大大小小分支送礼络绎不绝,无怪乎如此热闹。

“哇,”菜鸟双目闪闪,左右盼顾大都比自己家华丽的宝船:“真阔气!”

“大老爷,”宁卓非询问云染:“要上岸一拜么?”

云染摇头:“护送证人要紧。”

一人道:“过水寨肯定要报名号,若让宗姬家的知道了,明明过其门却不入,会不会失礼。”

云染望向来源,是个在衙中久任的衙吏,名左佐。

“事急从权。”她回答他:“况且我一个小小地方县令,想来也不会在诸公子眼里。”

差役们一脸失望的神情,他们很想上岸去见识见识一番。

大概蹉跎了个把时辰之久,终于轮到他们的船。官船寨卫们看得不少,可这样朴素的官船还真不常见,而况手本一递——居然不是来祝寿的!

“解送证人?”寨卫头头听了属下汇报,亲自来到高高的瞭塔前,弯腰往下望:“什么证人?”

属下道:“他们没说,但似乎很紧急。”

“葭来县——”寨卫头头瞅着下面乌黑的篷船顶:“不管做什么,先检查了再说。”

“是!”

被浮排挡住,沟通之后,蓝衣劲装的家丁们矫健的跳上船,阵势比官府还气派,唬得一行在县里时不时吆五喝六的衙役们个个变成了小猫。

看来这是一趟备受打击之旅。

云染心中笑想,走上船头,乍地,吱吱呀呀,水寨的大门两边朝上,被人拉开了!

所有的船只都一下顿住,莫非来了什么大人物?

果见大门之后,整齐的雁翅儿的两列一色小船队伍,上插绣着虎头的刀旗,迎风猎猎,排得老长,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难道是哪位郡守老爷到了,或是其他几大家的大人物?” 宥祐惊喜的左顾右盼,试图从周围密密麻麻的船只里找出哪位值得宗姬家如此隆重对待。

“是否云大老爷在此?”

嘎?

当寨卫头头独有的那只尖形船靠近、笑容可掬的迎上来问时,不单衙役、就连蓝衣家丁们也愣住了:头儿这前后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看,水衡姑娘!”

众人还搞不清楚虾米状况,邻近又有人发出惊呼。

两列船队的最前头,出现了一个大美女。

真的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惊呼的漂亮,不,漂亮还不以为形容,应该用艳丽,杏眼琼鼻,柳眉晕杀而带俏。

蓝衣绫裙,满头银饰。

寨卫头头赶紧把自己的人排好队肃立了,等那只船行来,整齐的行额手礼:“水衡姑娘。”

“起。”

近看,被称为水衡姑娘大约二十多年纪,艳足艳矣,神色却带着煞冷,连说话音色也是冷的,惜言如金:“阁下是葭来县令云瀓云大老爷?”

“是。”

“请。”

她的口气不容人拒绝,莫说一干手下,云染自己也有点被冰到。

开大门迎接,专人带领下上岸,接二连三的殊荣,夺得众人纷纷注目。

云染却有点不习惯。

等跳板搭好,张口想问清楚情况,忽一蓬头鬓乱的妇人冲上前来:“瞳儿,瞳儿,你当真如此无情?!”

自然被两边家丁挟住,但又不拖下去,像左右为难。

“没看见贵客在此?”

水衡瞳手一挥,家丁们动手,那妇人挣扎着,绝望地道:“我是你亲娘啊,你知道什么是感恩吗?”

客人们嘴巴全部张开。

“那是一种狗的病症。”大美女冷言答。

很好,现在客人们口里塞得下一枚鸭蛋了。

“云老爷,这边请。”

水衡瞳并没有带领他们走多远,之后由另外一名家仆接手引路,不知怎么,衙役们心内统一舒了口气,方真正有心思打量起周围来。

其时日已将暮,明灯高悬,沿途皆是肥马轻裘,锦衣鲜艳。一重连一重的大门层层敞开,望进去全是灯火璀璨,锣鼓喧阗,最为显眼的彩楼上,为客人预备的西南各班名伶正你方唱罢我登场,看客如云,时不时爆发轰然叫好之声。

又过了两重门,再度换了个人,这次这个人自称姓龙,是庄中管家之一,十分礼貌的表示宁卓非等人另有安排,他则专门接待云染。宁卓非不禁有些担心,云染摇摇手,单独随龙管家到了最显眼的那座彩楼,一层人最多,到第二层少些,第三层又少些,直至第四层,一下清静下来,入目宾客不过十数人,皆缎面袍子,腰悬玉佩,手戴扳指,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瞧她出现,大多露出不明就里的神情,再看她穿扮,怀疑是否龙管家带错了人?

唯一人遥遥目笑致意,起身而来。

如初次见时一样,扣到领口的灰色衣衫,头发半丝不乱,一块极大的玭霞是全身上下唯一装饰物。

“二公子。”

“云县令。”

宾客们见到二公子亲自待客,无不吃惊,自然也跟着一一起身,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宗姬凤池让云染到自己位置边坐下,这是全场最佳观戏地点,不单戏台一览无余,便是周围几座楼上看客的神态情形,也一一可辨。

仆婢们奉来茶果糕点,云染道:“实不知是三少生辰,叨扰了。”

“云县令客气,”宗姬凤池优雅的呷口茶,“我说过,云县令若有机会到阳冲,一定要来坐坐的。”

能否等下次?

云染心内想,面上笑笑,静下来看戏。

说是说优伶界的顶尖尖,非宗姬家不能有如此大手笔和场面云云,但没听惯就是没听惯,纵然他人聚精会神如痴如醉地注视着台上,云染却觉得实在提不起劲,加上心里有事,呆看着台上眼花缭乱的转来转去一阵后,端出常用的尿遁一招,上茅房去也。

茅房装饰得很豪华,不知哪里的香味,把异味掩盖得干干净净。云染转了一圈,不想回去干坐,看到旁边有个小花厅,似乎是供人休息闲聊之处,于是拐了进去。

刚刚坐定,宗姬凤池接踵而至。云染略微诧异的看他,一面从铺着厚厚红丝绒十分舒适的躺椅中起身,“二公子怎么不听戏?”

“说实话,不怎么爱听。”

一句话倒让云染对他另眼相看,首次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我也一样。”

宗姬凤池莞尔,“云县令是上宾州去吧。”

云染提起警觉,徐徐道:“二公子消息灵通。”

“云县令不必紧张,”宗姬凤池不急不缓,“我并无别意,只是上次行迹匆匆,未能与县令老爷深谈,此次难得机会,所以特邀一坐,交个朋友。”

“云某高攀了。”

“哪里。县令老爷此去,必然有一番应酬,既是朋友,略备薄礼,以壮行色。”

云染摇头:“二公子才是客气人,云某尚为未能找到好的贺礼庆寿而自责,又何敢再劳二公子反过来费心?”

“云县令是无意中路过,未备礼很正常。至于此等微末,乃区区心意,大老爷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说到这样的话,云染不好再拒,倒要看看他所谓的薄礼是什么?宗姬凤林咳嗽一声,立时一名健仆进来,捧着一个封包,双手奉上。

包是红色,云染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微微抽出一看,竟是张一万两的银票!

“不不,这太重了,心意已领,二公子请收回。”

这种峻拒的姿态宗姬凤池不知看过多少,他笑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放到一边,故作不管,相信过一会儿红包会自动消失。

就在这时候,听得外面的走廊上有人高唱:“寿星到喽!”

楼上一众人都起身相迎,只见宗姬凤林由吾栖彦光陪着,神色闲豫地踱了过来,未到一半即被听戏的围上,争相吹捧。

宗姬凤林一见到宗姬凤池的面就问:“二哥,我去看了送来的马了,都不怎么样嘛。”

他这么一说,当即有人道:“三公子,您要好马容易!只不知您爱什么样儿的?”

“你是——”宗姬凤林望向出声之人。

那人肥头大耳,有几分像棠溪县的张老爷,一报名号,真个同姓,唤张甲,自言做丝绸生意。

张甲问:“三公子,您想马快呢,还是稳,还是样子好看?”

“要样子好看。”

“那得北方马,”张甲说:“小的孝敬您八匹,不知公子满意否?”

“够了,”宗姬凤林点头:“不过你真能马上弄来?”

“小的即刻去安排,定教过了明儿大早公子起床便能瞧见。”

“好!”

“再问一句,公子要什么颜色的,黄骠、枣骝,还是青花?”

宗姬凤林想一想:“要全白的。”

人群低语,张甲首次显出有点难为的神情来,宗姬凤池道:“三弟,全白的八匹,只有天家能用,你忘了礼制了?”

“是,”吾栖彦光亦道:“三公子,毕竟督抚也送了贺礼,何必惹闲话。”

宗姬凤林原不过想到了某人骑白马的样子,知道他们说得有理,也明白了,却仍有点赌气的意味:“那就全黑的好了。”

“好!好!全黑八匹,”张甲生怕三公子反悔:“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他噔噔噔离开,宗姬凤池道:“三弟,有个熟人——”

正要做介绍,扭头一看,却发现人不见了,代替在躺椅上的,是静静的红色礼包。

“二哥,怎么了,什么熟人?”

宗姬凤池盯着红包良久,返首:“没什么,一会儿大哥来了开席,你可别再乱跑。”

宗姬凤林笑嘻嘻:“好,好,全听二哥的。”

“吾栖,这次麻烦你陪我这三弟好好玩儿——”

“咦,那是!”宗姬凤林突然打断他,一指楼下:“云澂?!”

小厮在前引导,一众人等联步登楼,各归其室。云染单独一间房,见中间排著张大床,帘栊帷幕一律新鲜,镜白衣桁,粉绫唾盂,无不具备。

搓开毛巾擦把脸,想一想,拿出刚才顺手袖在袖里的东西,到隔壁敲门。雷大娘略为憔悴的面孔出现,云染将橘子递过去:“剥下皮,泡水,可能对晕船好一点。”

雷大娘看了橘子好一会,接过:“谢谢。”

“今晚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只见菜鸟宥祐去敲同伴的门:“喂喂喂,听说待会儿放烟火啦!”

老鸟左佐和同伴们相继踱出:“就你最闹腾!”

宥祐嚷:“听说是有个人那种的。”

“什么有个人?”

伙伴们七嘴八舌:“莫是箱子里藏个人不?”

“不知道,好像说烟花扎成人的样子,在高高的杆子上跳舞——反正是为三公子准备的,好看得紧!”

左佐道:“你说的怕是提线傀儡之法,我曾听说过。”

“差爷们走南闯北,果然见识得广。”龙管家笑眯眯出现在楼梯口,朝云染拱手:“云老爷。”

差役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头头在,赶紧鞠躬,云染示意不用介意,问:“龙管家有何事。”

龙管家很客气:“二公子吩咐,要好好招待各位,因此忝请各位到凤凰仪水阁用晚饭。”

“凤凰仪水阁?”差役们窃窃私语,听名字就很了不得的样子。

“大家都在那里吃么?”云染问。

龙管家微笑:“是的。”

饭总是要吃的,云染看众人跃跃欲试的表情,不忍扫兴,点头。

众人欢呼。

云染滴汗,前两天的郁闷呢,这么快就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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