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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传到葭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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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雷海音不是自称宾州人么?”云染想,她还清楚的记得方青一案,不知道雷同志是否有顶包癖,或者发扬同是姓雷的雷锋叔叔的精神,怎么一而再再而三乐此不疲的为别人顶罪?

不过他临刑鸣冤的奇事,是纸里包不住火,三州已经通闻,则兆王既有那样神通,能够层层打通关节,以假作真,自然也会知道雷海音已经背叛了他,可能先下手为强,将雷氏大娘骗走藏匿,甚或杀害,变成无可对证。或者,如果她下令传人,本县亦有他党羽,风声一露,先通风报信,等自己传雷氏大娘到案时,已是慢了一步。

念及此,她不动声色把密札放下,对云良道:“我们出去走走。”

大老爷没事喜欢下乡四逛,差役们都习惯了,不以为意,云染看到宁卓非在,临时道:“宁卓捕头,你跟本县一起。”

宁卓非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差役们知道他最近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在后面指指点点。

出来衙门,走不多远,云染问宁卓非:“你还记不记得雷海音这个人?”

宁卓非凝神一想:“此人属湖匪之流,好像无甚背景,大概属于打杂跑腿的一类。”

“对,上次的事,应该是为朗温亶望所收买,赚点外快,”云染道:“他是本地人。”

宁卓非讶然:“不可能!”

“哦?”

“一,他自称宾州人氏;二,如果他是本地人,我是捕役,不可能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但他就是,”云染道:“他自陈有一个老母亲住在东乡,我们现在就过去。”

宁卓非很机警:“他又犯案了?”

“是的。”

而且是非同小可的大案。

到了东乡,宁卓非召来地保,直接就要问,云染阻止他,先花了好长时间垂询地方情形,然后才自然而然的问:“有位雷氏大娘,是不是住在这附近?”

“夫家姓雷的?”地保想了想,“没有哇。”

“你好好想想,”宁卓非此刻明白了云染的意思,最好不要直接吐露雷海音的名字,因道:“是位七十来岁的老大娘,家里通常只有她一个。”

“大老爷说的怕是曲溪头的那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也不怎么跟人来往……”地保疑惑的问:“大老爷要找她?”

“啊,最近高堂说见过这么一个人,所以随口问问。”

“原来是太夫人!”地保冰释融消,跃跃欲试:“可否要小的带路?”

“也好。”

于是三人绕山弯水,来到一处幽僻所在,地保指着田埂边三间茅屋道:“就是那里了!”

云染跟他道谢,谈过几句闲话,便说自己直接去找即可,地保不疑有他,拱拱手离开,云染和宁卓非来到茅屋前。

宁卓非扬声:“有人吗?”

没人回答,一只大黄狗汪汪叫着跑来,宁卓非护住云染,挥手:“去!”

中堂门是开着的,与云染对视一眼,宁卓非再次问:“雷大娘在吗?”

吱呀,西首一间木门开了,后面站着位头包帕布、手拄拐杖的老太太。

她满头银发,身形中等,毫不见佝偻之态,面上皱纹深刻,却让人看着舒服,皮肤很白,年轻时必然是称得上美的。

“你们……找老身?”

她开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只凭此,云染可以判定,这位老太太,大概不凡。

“你就是雷大娘,雷海音的母亲?”宁卓非再次确认。

老妇人把两人看完一圈,断然道:“我那笨儿子,终于出事了。”

“升堂——”

衙役一个接一个的传开去,“升堂——”

回衙门就开审,却不提雷大娘,先传离她家不远的左邻右舍——这是云染预先安排的,由宁卓非一路传唤,大家都是老实人,见官府相召,甭管手里多要紧的活,也只有先放一旁,跟着来了——左邻姓马,云染问他:“你与雷氏比邻多少年了?”

比邻二字听不懂,但姓马的大概能猜测出大老爷的意思,答话:“小人跟他们做邻居有四五年了。”

“平常可有往来?”

“有、有。”

“那么,雷大娘有个儿子,你总该认识。”

“哦,哦,是。”

云染瞧他回得吞吐,问:“你是否有何难言之隐,何故语焉不详。”

“威——武——”两旁武班立刻以棒点地,马姓汉子闻之瑟瑟,慌忙磕头:“回大老爷话,是小的的错,小的家平常其实与雷家不大往来!”

“哦?”

“那雷家兄弟经常不在,几年间瞧见的次数不超过十回,十回里有七八回都带些外地杂七杂八的人来,俺、俺爹说——”

“说什么?”

“说他走的不是正路!”

堂上堂下一片森然,马姓汉子说完,觉得冷汗直流,半点都不敢仰视官颜,却听大老爷和气道:“你说的是你自己的实话,这没有错,也不必害怕。我问你,你知晓雷兄弟的名讳么?”

“没、没打听过,”听大老爷并未生气,证人放心泰半,想想又道:“不过老李家比我家住得久,大老爷可以问他。”

顺着他的手一指,老李就是雷家的右邻。

“好,暂时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云染打发左邻传右邻:“你姓李?”

“回大老爷话,是。”

“叫什么名字?”

“李护。”

一问一答间他很从容,不像普通的乡下人。

“在雷家旁边住了多少年了?”

“从雷家搬来那一天起,我们就是邻居。”

云染很欣慰,“那么,你必然对他们家很了解了。”

“回大老爷话,常有往来。”

“雷大娘有几个孩子?”

“只有一个独子。”

“唤何名?”

“双名,上海下音。”

这下算是证实了雷海音就是雷海音,绝非兆王。云染进一步问:“换句话说,你也算是看着雷海音长大的了。”

“是。”

“如今雷海音犯了一桩大案,押解在道里,你知道不知道?”

李护沉默了。

云染觉得有开导的必要,恳切地说:“李护,你不必有所顾虑,本县待你们怎么样,你们也都知道,我决不会拿你无端牵入讼累。这一案与你无关,你有什么,说什么,讲完了,自然没事。如果你吞吞吐吐不肯说老实话,我要体恤你也办不到,只有押在那里慢慢审问实情。你想想,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是,”李护答,云染讲得透彻,但他思量的是另一方面,“大——老爷,雷海音的案子是真的?”

“自然,如今传你们到案的目的,正是为了免他替人落罪。”

“怎会做这样糊涂事!这不是惹小姐劳心么!”

“小姐?”

“不不,”李护低下头,“小的是说,即使洗刷了清白,但惹怒兆王,小的心里害怕。”

能想到后头一层,云染颔首,安慰道:“眼前也只有先洗刷了他自己再说,只要真正的兆王落网,就不必担心了。”

“多谢大老爷体恤,不过小的还有句话,要请大老爷恩准。”说着,便磕下头去。

“你说,能许你的一定许你。”

“要小的作证不难,小的知道大老爷是青天大老爷,可是,上头却不晓得怎样,小的想就在本地审理清楚。”

云染皱眉:“恐怕难,我这一堂过后,你们是要上送到道里去的。”见他不语,又道:“这一案能发下来,将雷海音从刀口下救出,说明好官还是大有人在,而且,就算本县想审,也实在不在职权范围内。”

“……”

“我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你们是重要人证,我会尽量保护你们的安全。”

李护苦笑。

不多时,李护的作证告一段落。云染将前后证言细细想了一遍,顶包已算属实,但不知真正的兆王到底是何方神圣?李护的反应也有诸多可待推敲之处,似乎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思来索去暂时挖不出什么,于是传讯雷大娘。

雷大娘很镇定,她一上堂,云染便言年至耄耋,可免行礼,站着回话,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云染再次肯定,眼前这个,绝非一般妇人。

她对她起了兴趣。

“雷大娘,你是本地人么?”

雷大娘缓缓摇头。

“祖籍何处,原本姓氏是?”

“老身出生于益州,至于原本姓氏,早已丢弃,大老爷不问也罢。”

“何时搬来江州?”

“四十多年前认识了海音他爹,后来随他到了这里。”

“雷海音他爹是本地人?”

“不是。”

“也就是说,当初你们是双双离乡背井,到葭来定居。”

“是的。”

瞧着像私奔,云染想。挖人家老底不好,咳一咳,先放到一边,问:“雷大娘,你儿子顶凶一案,路上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

“是的。”

“你原先知不知道他干的什么营生?”

老妇点头。

知道还能保持从容不迫,云染道:“因为家里穷?”

老妇撇一撇嘴,那神态,像笑,但又不是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大概可认为是默认的表示,云染道:“事不宜迟,如今既已经弄清,你要不要救你的儿子?”

“自然。”

“要救儿子,需靠你自己,我将你与其他证人解到道里去,臬台衙门大概会拿雷海音提堂,让你们母子对质,那时候你不要怕——想必你也不会害怕,有什么,说什么,雷海音的一条命,就有指望了。”

老妇目光闪烁:“是,按大老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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