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高枕说（1 / 1）

对我来说，这座大而繁华的城市没有一处是熟悉的。我像是一只身受重伤的狮子骄傲地跑到了陌生的地方疗伤，本以为这样才不会触景伤情，却反而越疗越伤。我只好把这座城的一年四季当成是她的面容。

春天是她的微笑，暖暖的，直指人心。夏天是她和我斗嘴时带给我的热烈、欢愉。秋天是她仙人掌似的脾气，虽扎人，却始终带了些凛冽、萧瑟。冬天，是她的哭泣，无尽的寒凉，在我心里无日无夜。

唯有这样想着，这座城才好不容易可爱一些。

大一那年，我除了拼命学习，闲暇时间都用来坐在最热闹的步行街，给过往的行人画素描肖像。我不敢将她跃然于纸上，那种泥足深陷的思念会将我摧毁，以彻底的姿态。

后来，有一些路人走过来羞答答地问我能不能给他们画肖像。我冷冷地告诉他们：“给钱就行。”

我没忘记过小时候的豪言壮志，很努力存着钱，走遍了大小首饰店，终于找到一款最适合她的戒指。

因此，我画得更起劲了。幸而，我拥有容貌上的先天优势，过往的女生，略笑着招呼下，她们便乖乖坐下来让我画。我总能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丝与她相像的痕迹，因而总画得很出色，很传神。被画的人和我一样眉开眼笑。

从我踏入大学校门那天开始，以各种办法吸引我主意，追求我的女生多不胜数。宿舍的舍友问我是不是挑花了眼，我说只是没感觉而已。他们起着哄让我挑个最漂亮的，试试就有感觉了。我很想像小时候一样自豪骄傲地告诉他们，最漂亮的已经被我定下了。然而我无法说出口。只能说：“我连试的兴趣都没有。”

突然想起凌阿姨。于是，我是GAY的消息不胫而走，我也终于得以清静少少。

虽然我曾发过狠话，也确实叫自己这么去做。可一个学期的思念，借伤成毒，已在我脑海中变成坚硬如钻石的瘤子，非是她不能解。

那么迫不及待的坐火车回家，途径省城时，贪婪地望着远方林立的高楼，幻想着她突然上车，与我相遇。

然而没有。

抽屉里空空如也，本该高兴自己真心终于被她知道的我，陷入深深的绝望。

吴幽，你狠我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对我，也是如此。

站在她家门口，等了一寒一暑，我不断尝试劝自己死心。

一帆风顺的似锦前程，我虽然喜悦，但也只是淡淡的。我经常问罗叶有没有遇见她，但每次打电话给老吴和凌阿姨，却不敢开口问。我怕他们叫我忘了吴幽，怕他们说小时候的亲事不算数。

我不问，他们也不提。

罗叶说：“你这辈子，就输给了一个人。”

我笑：“输给她，我心悦诚服。”

罗叶跟我说，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去死缠烂打的求回来，男子汉大丈夫，当低头时且低头。

我唯有苦笑：“别说低头了。就是尊严尽失，一无所有，只要她肯，我毫不犹豫。”

可那个笨蛋狠就狠在只要是她心里不认同，就算我死在她面前，她也不过是伤心哭两声。过了，忘了。她不会因此改变她心里的认同。求她，除了自取其辱，我捞不到任何便宜。只有让她打心眼里接受我，我才有机会成为她的无可替代。

她的固执已见，我在凌阿姨嫁给老吴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跟她说：“吴老师变成你爸爸了。”

九岁的她很认真的告诉我：“不是。他只是做了妈妈的丈夫，不是我的爸爸。”

这么多年，她真的没叫过老吴一声“爸爸”，尽管在我看来，老吴对她，比我爸对我都好。

虽然她对于不认同的东西从没反抗过，但她内心里也从不接受，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答案，死也不改。

她的情商绝对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包括我在内。这样的笨蛋，叫我怎么不会输。

偶然算了下年份。呵，已是八年过去了。时间真是不等闲人。

回首前尘，我像失忆一样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

八年里，我只接受过一个女人——尹霞。

她的眼睛跟吴幽太像了，以至于我每次都恍惚着像见到那个笨蛋。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耍了点小暧昧，她便主动跟了我。原来在别的女人眼里，我是这样的难以抵挡。

吴幽，你个笨蛋占据我的心那么久，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如今我也学你一回，狠狠地让你滚出我的心。

然而在酒店床上，尹霞风情万种地引诱着我时，爸爸那一巴掌又一次狠狠打了下来，我始终无法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只有跟尹霞说有事，下次再说。

第二次，我特意灌了不少酒，闭着眼跟尹霞吻了个天翻地覆。手下意识摸到她的胸，然后——狠狠推开了她。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冷地对尹霞说：“你走吧。”

如果这也算恋情的话，那我唯一的这段恋情只维持了十二天。

没过多久，公司上下的窃窃私语中，我听到了有关于我不举的传闻。我实在是懒得去解释，听之任之。

会收到罗叶的短信，有些意外。然而，他会碰到吴幽，实在是意外之外。

我激动地不知如何自处，定下最近的机票，多想一飞机直接去到她的心。

回廊里，我就坐在她的身后，一边听他们谈笑，一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墙壁上钻个孔，好让我看看她经过岁月的洗礼，变成了什么模样。

罗叶的话，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出来。那个笨蛋的话将我一腔热血消融殆尽，唯剩一副空壳。

躲在门口偷偷看了一眼我日思夜想的笨蛋，只一眼，立刻就走。如果多看一眼，我就再也拔不开腿了。

落寞地回到公司，继续过我早已习惯的，死水一般的生活。

直到两个月后，爸爸打电话来告诉我吴幽奶奶去世了。我心里翻江倒海，难过之余，我想着连我都这样难受，那她怎么受得了？

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在她身旁陪伴她。哪怕是，哪怕是以弟弟的身份。

她憔悴的脸，红肿的眼，让我恨不得马上抱着她，把她的痛通通转移过来给我，让我一个人承受。

可我做不到，忍不住把我的心意告诉她。奶奶，对不起，我不是想趁虚而入，只是忍不住而已。

在省城的一个月里，公司这边的事情却是一团糟，不停地催我过去。我很坚决地说，设计项目，我可以不要，但我不能走。我一个一个打电话解释，那个笨蛋竟然以为我是放不下那个早已攀上高枝的所谓女友。

然而，万想不到她会坦承对我的心意。如果这算是因祸得福的话，那我得偿多年夙愿的喜悦已经被跟她解释误会的尴尬冲得淡淡的。

她总是这样有办法游刃有余地控制我的情绪，我无可奈何。

我问她：“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如果你不愿意就……”

“我愿意。”

懒得听她的下文，我很干脆的说出早已在心底千回百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