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回到故乡(1 / 1)
高枕回了他工作的城市,我答应他,回去陪妈妈及老吴几天,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之后,我便会去他所在的城市。
一开始,高枕执意不肯,要随我一起,怕我又玩一次金蝉脱壳。我再三保证一定不会,而他公司也一直打电话来催他速回,他才不情不愿的答应我,并且再三叮嘱玩几天就赶快过去,免得耽误我妈和老吴二人世界。
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现在的家乡对我来说极其陌生。不是说住惯了大省城就嫌弃小县城,而是这里不论环境还是人都变了,就像不曾相识一样。
以前大街两旁的房屋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相连着的,拔地而起的楼房,或五或六层。要知道,以前独门独户的居住,每户人家最起码住个两层,一层几十至百多平米不等,两层住个一家三代宽绰有余。而现在扩建发展起来,楼越盖越高,家家户户反而浓缩到一层一户里,蜗居。
因要发展旅游业,很多人家把自己原本的家毁掉,盖起高楼,变成旅馆,自己再去别人家盖起来的楼房中小小买一户,一家三代挤在那狭窄的几十平里。何等的讽刺?也不知道究竟是发展了,还是倒退了。
人的腰包越来越鼓,但是心也变得跟那张印花纸一样薄。为了它,手足反目,亲邻相防,屡见不鲜。妈妈跟我说了一些原本朴实的人如今因为有钱了,变成如何的目中无人。对此我只想说,目中无人一词都羞于自己用来形容他们,那一副小人得志,忘乎所以的嘴脸,大概连他们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些血脉相连的手足,为了多争一点利益,甚至不惜对簿公堂,相互指责对方是怎样的贪婪,薄情寡义。还说什么手足情深,还要什么守望相助?
回来五天后,我对于故乡的变化已是无感而发。他们是生活在这县城里,我却生活在对这座城过去的记忆中。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人心叵测,没有那么多的貌合神离,人们的脸上是知足而快乐的,大家的相处是融洽而和睦的。
幸好这一切变化暂时还没有波及我家这边的巷弄。但是不少邻居天天在打听着何时轮到我们这里。那神情,仿佛轮到我们这里等同于天降黄金,只需伸手去捡、去抢,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宽裕生活。妈妈对此却是忧心忡忡,她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个我们曾经几乎全部身家押下去,才能保我们不用忍饥受冻的杂货店。对她来说,这是她的荣誉,她的勋章。
我跟她说:“你女儿长大了,以后不再是你庇护着我,而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你不是喜欢绣花么?帮我做件嫁衣出来,等我出嫁的时候好穿。”
她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嗔道:“还好意思说?早在你大学毕业那年就做好了,这么久了也没派上用场,看你现在胖了这么多,都穿不上了,去年我就送给隔壁杨家姑娘出嫁穿了。”
“妈——我哪有胖很多,体重只不过比我高三那年增加了十斤而已。你做的衣服是有多紧身啊?”
高枕每天电话不断,有时甚至一小时都要打好几个,每个电话都要问一次什么时候动身。被他问烦了,我很干脆的朝他吼:“你急什么,烧了你家房子还是勒着你的脖子。这是我家,我就乐意在这待着,你怎么着?”
他不敢跟我顶嘴,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又可怜巴巴的对我动之以情:“我这不是想你呢嘛,古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掰着手指头数数,我都多久没见你了,难道你想看我一夜白头?”
虽然我吼得很爽,听他做小伏低的说话也很爽,可我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他在电话那头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神情。他挂掉电话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咬牙切齿的说:“等把你骗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谁怕谁啊。
吼完后的效果立竿见影,他不再直接了当地问我什么时候过去,都是绕着弯提醒我差不多就行了。听他那语气,已经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了,偏偏我知道他之前告了那么久的假,现在肯定无法脱身的,于是不急不躁的拖着,对于他各种催辞只当秋风过耳。大概恋爱中的人都喜欢彼此折磨,对方越着急、越紧张,自己心里越高兴,因为那代表在乎,代表爱。
其实我也不是说故意要折磨他。因为家乡的变化,我还没习惯,我怕出去以后,回忆不起这陌生的故乡,便不再想回来。
半个月后,高枕的电话开始拐弯抹角的问我是不是又骗了他。而我,却碰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熟人”。
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来,还是她先怯生生地叫了我的名字。我盯着她仔细辨认了很久,才从记忆的缝隙中抽出了她的名字——苏莹。
这一发现,赫然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从头冷到脚。
记忆里,她如花似玉的容貌中最鲜明的白皙胜雪、又若凝脂的脸,如今变作蜡黄,就像一个黄疸的婴儿,黄得令人心惊肉跳。窈窕的身材也不知何时变得臃肿不堪,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灰白长袖,衬得她的脸更加的黯淡无光。黑色长裤下的双脚上赫然蹬着一双污脏的布鞋。最可怕的是那一双大眼,没了记忆里那顾盼生辉的灵动,干巴巴的摆在脸上,只为配相。整个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得彻头彻尾,触目惊心。简而言之,这人是谁?决不是我曾看见过的苏莹。
震惊于她判若两人的变化,我请她去路旁的小吃店坐坐。叫了几碟小吃,她也不跟我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完全不复以往那骄傲的姿态。
待她吃完,才略显局促的笑了笑。我猜她很想同我倾诉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情。于是我很自然地问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又暗淡下去。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般将她这些年的际遇滔滔不绝地道了出来。
当年,高枕走后,苏莹求苏父放过张泽,而张泽却跪在苏父面前表示愿意负责任娶苏莹为妻,一心一意的待她。
苏父不屑的说:“你愿意娶,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让她嫁。”
那些小混混一个个在那边叫嚣着让苏父给钱平事,否则就把苏莹是破鞋的事情说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丢尽他苏家的脸面。苏父冷哼了声,说:“原来不过是为钱。”
张泽刚被苏父夸高枕的那番话刺激,现在又看苏父这般看不起自己,为赌一口气,他说:“我不要钱,我只要娶苏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