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秋后算账(1 / 1)
隔天吃完早餐,我便怀揣着信直奔高枕家。本来想昨晚去的,后来想想大晚上去找人算账,很惹人注目,也不方便,所以一忍到今天。
高母坐在一楼客厅的藤椅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织着已过半的深蓝色毛衣。见我来,只抬了下头,淡淡打招呼似的问了句:“幽幽啊,好久没来了。”
我讪讪地说:“是啊,学习忙。高枕在家吗?”
“在二楼他房间里呢,你自己去找他啊。”
楼梯在厅堂左面,紧挨着饭厅和厨房,顶上面就是他的房间,而楼梯右边则是他父母的房间和一间空置的客房。这二楼我熟得跟我家一样,小时候常来这边玩捉迷藏的游戏。
雷厉风行地踹开他虚掩着的房门,他正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见我闯门进来,大惊失色道:“吴幽你懂不懂礼貌?不知道进人家房间前要先敲门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慌忙地把桌上的书本子收到抽屉里去,我清楚看在眼里。冷笑道:“对你还需要什么礼貌。这些年你对我有过礼貌吗?”
他一愣,看我脸色不大对劲,疑惑着问:“你?什么事?”
我把口袋里的信掏出来,重重地往他桌上一掷,回身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关门,又瞟了一眼桌上的信,试探道:“你这架势,不会是要把我吃了吧?还是你想杀人灭口?我妈就在楼下的,她可是亲眼看着你上来的,你千万别做傻事。”
我把他拉开,自顾自坐在他椅子上,手指在他书桌上扣着,如长辈教训小辈般正色道:“说吧。怎么回事。”
他眉头一皱,咕哝着:“你质问就质问,别拿着一副我妈都不会拿着的口气好吧?再说什么事啊,就叫我说。”
“好。”我仔细想着平常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模样,学了出来。指着桌上的信件,“高枕同学,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继续装傻:“也不要拿老师那副神情,看了就讨厌。”
我瞬间来脾气了,蹭的站起来,拿起信一下子拍在他胸前,说:“还跟我装蒜,还跟我挑三拣四,你以为比我高了就变成哥哥了?你以为你做的那些破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我不清楚?给我老实着交代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猛地吓了一跳,条件性反射的去接那封信,又像接到个烫手山芋一样扔回桌子上。却还在嘴硬:“你要我说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你的都知道,那你还要我说什么?”
我重新坐下,平心静气的说:“那好,我问,你照实了回答。”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拉开他刚才藏书的抽屉,看见他刚才慌忙藏着的书,居然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某颜色书籍,本想着反正要算账,干脆连带着一起教训了的。真没想到这小子,还会写日记?真想看看。
他嘴里说着好,手却直接越过我去关抽屉。我推开他的手,执意把日记本拿出来打开。他这才慌了神似的急忙来抢,说着:“吴幽你懂不懂什么叫隐私啊,这是我的隐私,你没权利看。”
我由着他抢回去,那神情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我斥责道:“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隐私,你为了买礼物和你的苏莹约会,出卖我隐私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有没有权利卖?”
他将日记本夹在书架中藏了起来,细声咕嘟着:“又称不上卖,不过是把你的解释扩大了下范围而已,还省得你多费唇舌去挨个解释。至于钱么,又不是我找人家要的,他们要我帮忙送信,顺便给我的劳务费而已。”
一番话,说得委委屈屈的。好像为我好,还被我冤枉一样。
“言归正传,桌上这封信是谁的?”
他像个做错了事被指责的小孩一样低头不语。
“或者,我换一种问法。这封信是谁写的?”
“是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承认。
我讥讽道:“出息了啊你,卖我隐私就算了,还帮人写情书?你学什么理啊,学文直接诺贝尔文学了都。为什么不署名?”
他把背挺得直直的,理直气壮的说:“不想署。”
我一时气上心头,猛地站起来拿手指不轻不重地戳着他的额头,说着:“你知不知道你不署名惹出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梦想照进现实破碎得有多残酷?”
他抚着被我戳痛的额,一脸无辜的说:“都是严格按照你的喜好来写的,还不满意呢?”
我顿时如鲠在喉。就是因为太满意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他。现在似乎想开了,能这么了解我的人,好像也只有他了。
叹口气,我问他:“你怎么会写瘦金体?以前不是嫌它不够壮,撑不起骨气么?”
“哦,后来想想赵佶的字貌似挺值钱的,就练练。万一给我练成了神形俱似,做高仿卖卖,搞不好能卖个大价钱。”
“你掉钱眼里了?王羲之的字还值钱呢,你怎么不去练兰亭序?再说了,你家好像挺有钱的,至于么?”
他挣红了脸,分辩道:“怎么不至于?我爸的钱是我爸的,我可是很穷的。”
“那诗你哪抄的?我就不信你写得出这么文绉绉的诗。”
“拜托,大姐,你从小到大读过的那些书,我也是一本不落的好不好。不要以为只有你满腹经纶。”
“哎。”我冷不防应了一声,他这才察觉到刚才叫我什么。一时间,脸紫如猪肝。
话说他皮肤好像黑了很多,不复我记忆里的颜白如玉,以前我总说他长这么白做什么,像个女孩子一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我问他:“你是不是真打算做当代包文正?”
这话一出,他脸色立刻从猪肝色转为菜色,急说:“跟你无关。”
我耸耸肩,很无所谓的说:“本来就不想跟我有关。”
我没有再问下去,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当然也没有想走,我心里还是惦记着他那日记的。于是,我伏在桌子上,偏着头同他闲聊。他也搬来张椅子,学我伏着。
这情景,就像我们小时候,一起写作业看书时,累了,便这样伏着相对着聊聊天。
“你有一米八了么?”
他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怔了怔,但还是笑道:“早就有了。自从你笑我五短身材后,天天拼命打篮球,你每次路过操场都没看么?”
“那哪看得到啊,操场但凡有打篮球的,周围都是一堆的人,挤都挤不进去,更别提看了。”
他黯然一笑:“她们都是来看我的。”
我刚想说他哪来的自信,却发现摆在我眼前这张脸,好像跟儿时不太一样。
记得小时候,他脸上总是脏兮兮的,手上也是。偏偏我小时候爱穿白衣服,他总是拿他脏脏的手蹭我的衣服,留下一个黑黑的印子,然后马上捂着耳朵听我的尖叫声。我每次都会泪眼婆娑的跑去他家告状。为此,他不知道被他爸打了多少次,可还是屡禁不止。
那时候,那张脸是什么模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