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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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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像那些好看的化石,经过亿万年的风吹雨打依然不朽。林佑有点错愕,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尽管他严肃地问我但我还是听出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他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

林佑的目光被发烫的天光照得快要着火,眼里隐约还闪烁着晶莹的水光,他有那么几秒的慌张随后很快恢复,像一个失忆的人忽然就找回了多年的记忆,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看得出来他在尽量压抑自己,他只说了一个字,好。说完起身走了,不问我为什么,也不挽留我。几天后的傍晚,我接到苏世坤的电话,说林佑喝醉了,让我去一趟。我握着话筒都觉得不可思议,林佑那种好好学生向来是滴酒不沾,可是那天我见到林佑的时候,他正伏在一棵树下吐的昏天暗地,吐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显得特别狼狈,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都不觉得脏。我眼泪哗的就流下来了,冲上去心疼的扶着他,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就一个劲哭,林佑估计喝醉了,他闭着眼安静的任由我跟苏世坤一左一右架着他,一路上他不哭不闹也不撒酒疯,维持着他一贯的风度。

回到宾馆之后他们仨大老爷们又出去买了点酒,夏天跟刘恋立马围过来,眼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夏天连忙问我,说怎么样怎么样,旧情复燃了吧。我照着夏天那破嘴抽了一掌,还燃,都快烧成灰了。

夏天这会坐正了,难以置信的,不会吧,我可是牺牲了我大喜的日子给你们两阔别多年的老相好冲喜呢,你看你们见面那叫一历尽劫波“情人”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滚蛋,你丫什么破眼神啊,我们那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话音刚撂,林佑他们就进来了,我们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瞪,分外眼红!

苏世坤呼啦啦把酒扔了一床,满床瞬间响起枪林弹雨的开盖声,一时间蔚为壮观。苏世坤从背后搂着夏天的腰,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在那夕阳无限好,结果刘恋纳闷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俩跟那什么情况,抱对呢?!我当时就觉得眼前的美景立刻就挫骨扬灰了,夏天鄙视了刘恋一眼,然后把自个横在苏世坤的大腿上装睡美人,感叹着说咱们六个多少年没碰头了,林佑你丫送钱的时候倒是挺积极的,感情这都是人的劣根性,虐自己没道理是吧。

林佑笑了笑,说主要是以前你们的所作所为太深入人心了,看你们谁都像黄世仁,要债的来了,你还记得你们以前把我作文拿去卖钱的事吗,想想我都心寒。

林佑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林佑高中那会儿就已经锋芒初露,写得一手好文章。那时候我们语文老师多变态啊,要我们每个周末都要写一篇作文,就写我们这一周的生活心得,题目自拟。我跟夏天在家里抓心挠肝的大半天憋不出个响屁,吃自助餐的心得倒是可以交流。林佑就完全跟我们不是一个段数,他能把他们家一插葱的花盆活生生写成周杰伦的青花瓷,神了都。有次我和夏天就背着林佑偷偷往报社投稿,没几天就收到稿费,把我们俩乐的,那时候林佑的作文是一投一个准,我每天稳的像蹲佛似地在家坐等我卡上的数字呈现出质的飞跃,那叫一享受,为此我跟夏天还专门成立了林佑慈爱基金,从此我们俩就轰轰烈烈奔小康去了。

现在想想觉得我跟夏天以前怎么跟大地主剥削贫雇农似的啊,不知道在林佑这块小肥羊身上捞了多少好处,我都不好意思说。在我尴尬的间隙我看见林佑拿起我的酒瓶正准备喝,我把他栏了一下我说那是我的酒,林佑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对口喝了。我心里挺复杂的,不知道他当着大伙的面这么做是要干嘛,但我还来不及多想夏天就跟那起哄,说我们间接接吻。我无意间瞥见一言不发的胖子,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眼里的忧伤像落日般翻山越岭。我忽然觉得特尴尬,然后我重新开了一瓶酒,想了想把外面的纸斯了做记号。

喝到后面我都有点失忆,就记得我一直在抱着马桶吐,睁眼闭眼都是宾馆里那臭透半边天的马桶,但偏偏我还离不开他,跟搂我妈一样亲热的搂着它,然后朝它一个劲猛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趴在马桶上,而且是一夜,整整一夜,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抬起头,马桶里堆满了我反刍过的饲料,本来我就身子虚,这一看简直是雪上加霜,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厕所飘出来感觉自己都被熏臭了,老闻着一股尿味,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活人,望着我的表情特别痛苦,跟孩子望着妈一样,盼着我解救他们,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一个人称霸了厕所而且还把门反锁起来,所以剩下的人就着急了,把厕所门千锤百炼我就是不出来,据说苏世坤是尿在窗台那盆仙人掌里的,尿的那叫一个水漫金山,还好林佑酒量差,喝了几口就倒头大睡特睡,没有见证这灾难性的一刻。怪不得我老闻着一股尿味,想到这我都不敢坐了,感觉这个家的任何一个角落看起来都那么可疑,我还是慎重点好,可惜了,那盆仙人掌我以后都不能再闻了,忧愁!

我爸妈因为惦记家里养的那几只鸡就想着回去了,我妈说不能老让邻居帮着喂,而且我妈心里也明白,北京物价也高,到哪都特花钱,想着给几个子女节约几个钱于是也都不愿意多逗留,刚好刘恋的假也快到期了,于是就跟我爸妈一块回去了。走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于是买了点水果和吃的,上车前我爸妈还问我要不要钱,我顿时觉得特别不孝,我眼眶涨的难受,眼泪一个劲的在打转,但是我绷得特紧,其实我特想有一天他们能花我赚的钱,能享受到子女的一片孝心,因为我知道我爸妈为了供两个女儿上学已经差不多十年没怎么买新衣服了。有一次我们陪我爸去批发市场买裤子,都说男人一般不爱逛街,随便进一家店看着能穿就买了,可是我爸愣是撂翻了三条街,最后问着一个便宜的,折后价六十九都把我爸逼得差点没跟人掐起来,我爸说他身上那条裤子八年前买的时候才三四十块钱,把那店主弄得哭笑不得,后来我妈赶紧给劝下了,说我爸好多年没出来买衣服都不懂行情,现在随便买条裤子都得百八十块的,哪有六十多块的东西还砍价。当时看得我心里特难受,回去的一路我都没有说话,但我心里发誓有一天我要让我爸妈买一柜子的漂亮衣服,绝不手软。我望着爸妈进站后的背影,直到我看不见了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坠落满地。

我爸妈这一走世界忽然都静下来了,但我依旧很繁忙,忙着赚钱,这阵子我爸妈和刘恋在北京吃喝嫖赌都得有人帮着擦屁股不是,我辛苦攒的那点血汗钱早就挥霍了,想到还晓鸥的钱又是遥遥无期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继续在北电厂门口徘徊蹲守,那几天我为了省两块钱的车费走了十站路,活活十站路啊,活脱脱走得我都快脱水了,光张着个嘴就剩个喘气了,在我白眼翻的都快撒手人寰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我看着北影厂的大门从没觉得这门这么金碧辉煌过,我高兴的跟庆祝六十大寿一样,两小蹄子蹦起来都能绕小北京跑两圈。但这阵子的运气显然没有两个月前那么好,我天天去几乎都捞不到什么活,一个月的伙食费又花了将近三百。我心疼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主要还是冷的。

那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中旬了,北京零零散散下了五六场雪,我还记得我出门时第一次看见雪的情景,我望着天足足愣了有两分钟。我身旁经过的路人好多都还打着伞,冻得满脸通红的从我身边匆匆而过,只有我还裹着没换季的风衣在北京的冰天雪地里兴奋的手舞足蹈。下过雪之后地下室冷的跟太平间似的,我感觉自个躺在一冰柜里都快变成标本了,北方冬天不像南方那么温柔,南方的冬天你出门一看树木永远都是绿的,四季茂盛,可是北京十月就开始猛掉叶子,十一月就被扒得精光了,看得我心跳!

我晚上裹着我那四斤的被子基本上都睡不着觉,睡着了也要被冻醒好几次。于是我仗着自己年轻又本着节约的态度坚持不肯买新棉被,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特意把棉袜手套还有围巾全副武装还是被冻感冒了。早晨醒来就感觉头昏沉沉的老也睡不够,意识也比较模糊,翻来覆去被冻醒好几次,我把手机掏出来发现都已经下午三点了,我心想完了完了,今儿肯定又废了,活儿都被抢光了。我挣扎着想起来弄口水喝,结果手完全使不上劲,我才发现自己病了,一模额头烫的跟油锅似的都快沸了。我想起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我妈老说得用被子捂,出了汗就好了,于是我放心大胆横了心往死里睡。这么想着我居然有点庆幸自己生病了,因为生病之后胃口就不好,什么山珍海味都不用惦记,我现在吃个一块五的卤鸡蛋都是冲着过节给自己打打牙祭,前天我买了个五块钱的手抓饼,我靠,我忍了差不多有一个月,那时候我天天出门都得路过那个手抓饼的摊,每次都被勾引的内心火热,眼巴巴望了一个月终于下手了。但是这会儿我想起手抓饼就恶心,再饿也感觉不到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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