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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您好,是这样的,我叫夏雪,是某某某大学的……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我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生猛的打断了我。
我舔一舔嘴唇,气沉丹田,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心想这可是几百块钱的差事啊,我的获奖感言还没说呢,总不能扼杀在这个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吧。我还是继续点头哈腰,装的跟奴才一样,贴身奴才。我说,的确,现在那些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的小姑娘如雨后春笋般扎堆的冒出来,没个特色还挺容易让人遗忘的,最近新闻不是也说了,某某明星和某某整得都快傻傻分不清了,你看人家宝强大哥长得多难忘啊,比潘长江还郭德纲呢。这就是特色,那我的特色就是比较勤奋。
我说的正开心呢,跟我以前在学校排演话剧一样,一张嘴跟念诗一样刹不住车,结果经理又用后脑勺甩出一句话,好了,交钱去吧。我怎么觉得我跟在医院挂号啊,医生唰唰几笔开个单子我就屁颠屁颠去交钱了。我挺疑惑的,说交什么钱啊,我上来的时候没说啊。
那经理终于不拿后脑勺戳我了,端正了下姿态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的大学生天天跟着老师阴阳怪气的读课文,念你们爷爷的爷爷写的文章,学个什么思想政治理论,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相信。一步入社会,得,全体傻眼,是不是觉得世界真奇妙。你以为做模特是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左三圈右三圈啊,比几个剪刀手就是爱德华了。你知道怎么走位怎么踩点,怎么配合灯光怎么卡节奏吗,这都得经过专业培训,培训不要钱啊,吃喝不要钱啊,告儿您,这可不是慈善机构,我这上上下下几十口都等着开伙呢!说完丫冲我摆摆手,挺悲壮的,说交钱去吧。
我仔细琢磨了下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出来找了几次工作了,有些道理给我点一下也就马上会意了。但想想走之前我爸给的那三千块钱早八辈子被我挥霍的差不多了,话说的对,交通不要钱啊,吃喝不要钱啊,衣服鞋子化妆品不要钱啊,吃个包子还要两块钱呢,就我这冷酸灵的牙口,牙好胃口更好,包子怎么着也得来一笼吧。于是我弱弱地问了句,那得交多少钱啊?
三万,不二价。
我靠,我从椅子上蹦起来,跟跳高似的,我说,三万,还不二价,你丫卖牲口呢!你这是出了个吕燕还是莫万丹啊,我他妈得演部连续剧才能回本吧,我靠!说完我甩都不甩那个老秃瓢,拿起我的包就往外冲,那经理也被我气的不轻,还在背后喊,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呢!
我回过头去,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您说的对,世界真奇妙,真他妈奇妙,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一句话说完那经理气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一双手不停地抖啊抖的。真他妈骗子,骗我上来的时候编的挺天花乱坠的,说上来就拍照,照完当天就能拿钱,拿完钱就可以走人,现在我真怀疑我遇着敲诈团伙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报个案,赔偿个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我使劲甩甩头,似乎这样做能把脑子里那些千刀万剐的人物给甩出去,我瘫软在沙发上,笔记本静静躺在腿上。环顾了这个空旷却又狭窄的房间,对夏天和苏世坤两口子来说或许这就是他们爱的归巢,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安全屋,但如果加上我的话就有点挤了。我也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半月了,眼看着天气要变凉了,我总不能跟这一直窝着吧,再说夏天跟苏世坤估计也隐忍不了多久,那两人是干柴碰到了烈火,被我一瓢冷水泼了个透心凉,现在天天吃斋念佛呢,我打心里也过意不去。
于是振奋了下精神,开始搜索北京的租房信息,哗啦啦又是满屏的网页,一个赛一个的贵,我都怀疑我眼花,十五平的房子都喊到一千五了,我靠,我一个月不吃不喝差不多供得起了。我捂着我的小心脏,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这是一什么破社会主义社会啊,中国人是逼死一个少一个。新闻联想不是老念叨控制房价吗,我怎么觉着房价跟起搏器似地,涨幅越大我心跳越快。
接下来的几天,在找工作之余也在全面搜索房子,随便点开一个那价格都够我咬牙切齿的,后面跟着一大串零是忘了打小数点怎么着。好不容易看见个便宜的,一小单间,就几百块,这我还是付得起的,于是赶紧把电话和地址记在笔记本上。其实带笔记本这个习惯还是林佑传染给我的,林佑喜欢写作,可那时候没条件把电脑随身携带,他一有个什么奇思妙想就会马上记在本子上,而且他不用原子笔只用钢笔,他的桌子抽屉里随时都备好一瓶墨水。那时候我还笑他,说什么年代了还使灌墨的,刮的哪门子最炫复古风啊。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故意装深沉,因为他练的是行书,只有用钢笔才能写出那种刚劲的笔锋。说实话那段时间我被他的钢笔字迷得七荤八素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孩子写出那样好看的字,比我的学生字体前卫多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班,所以没法传纸条,于是林佑就写在笔记本上下午放学之后给我,那阵子我每天回家的必修课除了写家庭作业就是看林佑写给我的情书。说是情书,其实里面连一个喜欢和爱的字眼都没有,那时候年轻啊,小情小爱都不敢说,一不小心对个眼还要脸红半天。那时候林佑还会在笔记本上写几句莎士比亚的诗句,或者几篇新写的散文,说实话,丫文笔确实好,比这个作家那个学者好了去了,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受到全国人民如此的爱戴。
我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和上面密密麻麻陌生的地址就匆匆出了,到了接头地点房东也不多说,直接看房子。来的是一大妈,我们从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一直绕到繁华大厦的背后,入眼的全是一片像被二战炮轰过的老住宅楼,而且越走路越窄,我心里开始打警报了,脚底下速度也慢了下来,我说大妈咱们这是去哪啊。说着就把我领进一小区,那大妈说就在里边了。
我看着这貌不惊人的房子和周围形形□□的人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但是想着几百块的房子在北京还不跟挖出类人猿似的稀罕啊,硬着头皮也得上了,眼前这大妈起码绝经好几年了,总不至于干□□传销的勾当吧。
那大妈一打开门我彻底傻眼,僵死在门框上,倒不是真看见一大群妖娆暴露的□□,而是屋子里边全是一排排上下铺的铁床,摆的密密麻麻都是,而且还是男女混住。大妈看我不动还回过头不耐烦的对我说,你进来啊,你的床位在里边。说话间一个男的光着膀子从我身边飘过,一副色迷迷的眼神打量我,我立马追上去,说大妈你这怎么还有男的啊,这房子我不租了。
那大妈挺淡定的,她说,小姑娘这房子性价比在北京算不错的了,你反正来都来了,看完房子的环境再说。
我被带到里边那间房,里面仍然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上下铺,内衣袜子晾的到处都是,而且还是水泥地,厕所的马桶圈还不翼而飞了,热水器也没有,就这房子还七百呢,我靠,我大学宿舍都比这个强,瞬间都有心理落差了,真的,你丫不说这是北京,我都怀疑自个偷渡到非洲的贫民窟了。
我赶紧夺门而出,多看一眼都生怕做梦把自己吓醒,我说大妈这房子我实在租不了,就这房子还哪来的性价比,跟谁比啊,我靠,您要是想提高性价比我给您支一招,您干脆把卫生间里那马桶拆了还能再搭俩床进去呢!
那大妈听了我的话也不动气,还是那副挺轻蔑的眼光看着我,不急不慢地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见多了,在家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惯了,看见我这房子一开始都跟你一个反应,结果没两天又巴巴地转回来,要死要活的想租,小姑娘你别不知好歹,就几百块还想在北京租什么像样的房子,你知道北京的房子今天又涨了多少吗,像你们这种外地打工的甭想捞着什么便宜,踏踏实实住我这,过两天可就连最后这几个位置都没有了,你可想清楚了。
您也甭跟我废话了,这房子我不租,再便宜我都不租。
爱租不租,不租走人,回头可别巴巴地求我。
我那叫一个决绝的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场面够恢弘的。后来的几天我又陆陆续续地看了几家,都不尽人意,条件都跟纳粹集中营差不多,弄得人风里来雨里去的,而且房东都是一副等着你掏钱的表情,看的我气短。我一个人也不想回去,望着北京的高楼林立,望着被无数污气熏陶的冷漠天空,看着无数面容坚硬却步履匆匆的行人以及星巴克里操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一杯接一杯吞噬午后翻滚的阳光,我将一切尽收眼底,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像一个外来者闯入别人的领地,于是我掏出手机就给刘恋打电话,刘恋挺激动的,电话里全是她此起彼伏的怪叫。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干脆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听刘恋眉飞色舞的形容她的新生活,我说你丫是终于嫁出去了怎么着,叫的够喜庆的。
刘恋说滚你丫的,我终于能跟一活人好好说个话了,我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除了送文件的时候交代一下工作就是跟食堂打菜的阿姨催饭了,能把我憋出一嘴的口腔溃疡。
不对啊,我记得你不是每天风雨无阻的拉煤矿下车间吗小刘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