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包厢里的气氛像鬼一样安静。一行人早已各就各位,大家心怀各异,面面相觑,可主位上的人却始终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他在等那个女人。
走廊上,张云海还在一脸尴尬地跟肖雨桐解释:“其实我也很为难,而且我并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有过节。”张云海是两年前从下面调过来的,的确不知道肖雨桐和钟厉之间那点纠葛。何况这次是上面跟他指定了人选,他哪有权利多问什么,“大家都在等着,你不进去他不肯开席,你总不能让大家等你一个人吧,行长他们都在呢……”
肖雨桐其实也明白,钟厉如此煞费苦心其实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她要是自己先失了底气,那岂不正好遂了他的愿?人真正被逼到绝路上会产生一份很强大的孤勇来,该来的总归要来,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迎难而上。
肖雨桐慢慢站直身体,对张云海说了声:“走吧。”然后迈步往前走去。
包厢里的位置是恰好的,多余的椅子之前都撤了,现在桌上还剩两个空位,一个在桌子右边的中间位置,另一个是钟厉的左手边。
当肖雨桐出现在门口,一屋子的人都望着她,面露期待和暧昧。都是职场上混就的老油条,眼神比贼还精,刚才那一幕,相信谁都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和钟厉的关系不同寻常。
“过去坐吧。”张云海无意地推了肖雨桐一下,先她一步入座。肖雨桐别无选择,绕了半个圈子坐到了给她预留的位置上。
宴席正式开始,统一着装的两位服务员上前给在座的人倒酒,肖雨桐就坐钟厉旁边,服务员给钟厉倒完,接着给她倒。
钟厉瞥了一眼,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酒倒好后,两位服务员退到一旁,坐钟厉另一边的牛行长首先开口,对象却是肖雨桐:“钟先生等你半天了,你可得好好表现一下。”
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让她给钟厉敬酒,肖雨桐怎能不知道,不过既然都来了,少不了是要喝的。
钟厉则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人一直是这样,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肖雨桐决定豁出去了,端起酒杯看着钟厉,“钟先生,我先干为敬。”辛辣的液体漫过喉咙管,肖雨桐呛得流出了眼泪,可那张脸还是倔强地笑着。
钟厉抿着嘴淡淡地望着她,那曾经令他心动神往的笑容如今刺得他眼角直跳,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有多克制。他最讨厌什么?这个女人在外面喝酒。
“小肖真是好酒量,不如来个三杯通关吧。”
局外人显然不知道他这个雷区,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今天这一桌不止她一位女性,但显然,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肖雨桐酒量很一般,听到这话,只觉得脑皮发麻。
“何必心急,牛行长。”钟厉忽然笑着说道,眼角一闪而过的寒芒,“今晚不醉不归,咱们慢慢喝。”
“钟先生这是怜香惜玉了啊。”有人开玩笑说道。
“这倒是难得了。”
钟厉不置可否,侧眸打量了她一眼,心里一哼,这女人还是这么不长进,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
肖雨桐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感激他,如果不是他在背后使坏,她今晚又怎么会出丑?
好在接下来他们终于开始谈论起正事,没有人再理会她,肖雨桐呆呆地坐着,听着他们场面上的客套之词,她渐渐有些走神。
手背上忽的一热,一只大手覆了上来。肖雨桐吓了一跳,手一缩想要抽回来,他却越发用力,将她的手紧紧地拽在手心,肖雨桐感到自己的关节在他手心里慢慢变形。
她抬头去瞪他,他目光平视,十分专注地和对面的人说着正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果然很能装。
一直到晚餐结束,钟厉才松开她的手,彼时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是湿湿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汗。
趁着领导们说告别的客套话的时候,肖雨桐去了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闻了又闻,确定没有他的气息了,才走出来。
这时其他人早已经下去了,来之前主任替她叫了车子,只怕这会子是不会再管她了。肖雨桐又等了一会,估计下面的人都走了才下楼。
“肖小姐……”
才到大堂,一个年轻男人迎了上来,肖雨桐认得,那是钟厉的助理,叫张绪。“钟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去。”对方彬彬有礼地说道。
大厅里温度骤减,这一会儿的功夫她都开始流鼻涕了,肖雨桐把手上的外套穿上,客气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肖小姐,请不要让我为难。钟先生的脾气你知道的。”
真是什么样的老板养什么样的助理。肖雨桐怒极反笑,心里又拐过弯想,不坐白不坐,还能省下打车钱。
肖雨桐跟着张绪来到停车场,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还是失神了一下,钟厉既然把自己的车子让给了她。
那一天,她认出了他的车子,他一定也认出她的人了,要不然,不会有今天这一幕。他做事一向步步为营,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张绪此前也喝了酒,驾驶座上是临时请的一位酒店代驾,上车后,张绪问她:“肖小姐住哪里?”
肖雨桐转过目光看着前方,报了一个小区的地址,半个小时后,她在那里下了车。
“谢谢。”
“肖小姐您客气了。”张绪笑道,目光不经意瞥了一眼她身后。
等到车子彻底没入城市的车流,肖雨桐沿着马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保护自己是人的一种本能,不需要多加思考。
肖雨桐回到家,聪聪已经睡了,顾辰在自己房间看电视,她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坐在餐厅里慢慢吃着。
客厅没有开灯,四周的黑暗和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餐厅的灯光从头上洒下来打在她娇小的身影上,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顾辰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了不少薯片,睡下后觉得口渴就出来倒水喝,看到餐厅的灯光,有点匪夷所思。“怎么回事,不是去参加饭局,还不给饭吃?”
肖雨桐放下筷子,她已经吃不下去了,“我今晚见到他了。”她轻笑一声,好像在自嘲一般,“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那么幸运,原来都是他的主意,他就是想看我在他面前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停了停,“辰辰,他恨我。”
整个晚上,他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着,他说他会好好待她,傻子也听得出来那是一句反话。
“他钟厉凭什么恨你?是他对不起你。”顾辰情绪激动地说。
她当初就不看好他们,对钟厉也一向没有好感,觉得那人锋芒太甚,为人太张扬,不如孙朝增和她哥哥那样温润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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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厉这晚上喝了不少酒,这几年在国外钱赚了不少,酒量也是练出来了。一大桌子人出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晃晃荡荡,他却依然面色沉着,步子稳健。
上车后,酒劲才慢慢上来,他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手忽然一顿,朝前面说:“老唐,去老宅。”
“是,钟先生。”老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回老宅去,亏他想得出来。
夜色冗长,稍稍沉醉。钟厉靠在后座上,整个人却越发地精神了,一晃而过的灯影与车内的昏暗在他眼底交错,让他的侧脸更加沉静冷冽。
老宅的灯还亮着,薄薄的一片黄光在夜色里显得十分羸弱,都这个时候了,原来这老太婆也有寝食难安的时刻。
做了总是要还的。
老唐上去敲开门,钟厉缓步走了进去,鞋子落在昂贵的地砖上,一下一下的,这房子他住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走进来,可如今却是那般陌生。
钟老太太下午接到女儿女婿的电话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钟老太太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褶也比以前明显,她也不是五年前容光焕发的模样。
钟厉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句话纹丝未动,显得态度傲慢。
钟老太太慢慢起了身,坐太久了,双腿僵硬,保姆上前搀住她才让她成功站起身。“你回来那晚我们等了你很久,媛媛亲自下厨做了很多菜,我们忙了一个下午……”
“够了!”钟厉猝不及防打断她,他来这儿可不是听她打亲情牌,“爸爸已经过世了,你们做这些虚情假意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钟老太太的眼神一阵暗淡,“我知道当初是我做得过火了,你就当是一个母亲的私心吧,但是媛媛她并没有害过你,她是你的亲姐姐,请你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你当初陷害我的时候,有没有顾念手足之情,妈?我可是叫了您二十几年的妈。”钟厉以为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不过说到最后他还是变了声调。
从小他就知道母亲不喜欢他,以为是自己太顽劣,没有姐姐听话的缘故,所以后来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很优秀,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只是你爸爸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生的野种。
你的脸和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很多次你睡着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掐死你。
你根本不配继承钟家的家业。
这些话,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子把他恣意张扬的世界无情摧毁,同时将他割得体无完肤,皮肉一块块脱离身体,碎了,血液流干了,最后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不知道要飘向何方。
被最亲的人伤害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体会过了,现在是他们偿还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