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节(1 / 1)
黄子建本身对艺人的工作不太留恋,三分钟热度的个性使他转往舞台剧发展,偶尔接拍广告,同时也考虑回老家开副业,至于要做什么,他还没认真想出来。
每当他半开玩笑地说要去冯懿琦的花店打工,总被一板一眼的冯懿琦赶出去。冯懿琦的花店全靠自己的资金撑起来,比从前和拉拉合伙时还要辛苦。幸亏在海边营业的花店稀少,刚开始靠着新鲜感建立主顾客,久而久之,生意便逐渐稳定。
他们不定时和杜讪相约聚一聚,看他形单影只,冯懿琦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住。黄子建则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劝他几句,别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害怕再谈恋爱。
杜讪总笑说他现在很好,心上没有阴影,也不会刻意强求。
他是真的很好,不用再负责带小可,因为小可在他耐心的谆谆善诱下,待人处世这方面不再那么糟,工作效率也改善多了,和同事间的氛围自然比以前融洽。
而杜讪靠着吃苦耐劳的个性一路走来,被升为主任,他木讷老实的模样偶尔仍旧会被其他公司的人误认为小业务。
海洋游乐园决定继续和杜讪公司合作,希望他们筹划夏季的广告宣传。为此,企划部已经开过两次会议,今天是第三次,主任面色凝重,因为迟迟等不到好提案交出来。
”那个……我昨天晚上想了两个,还不是很完整,如果主任觉得可以用,大家再一起讨论。”
杜讪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自告奋勇。主任接过那两张A4纸,浏览两遍,交给小可:
”马上影印发给大家。”
绷了好几天的臭脸,主任脸上总算露出一线曙光。一个多钟头的会议后,大家纷纷回到座位,主任叫住杜讪,以充满新鲜感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
”比以前有自信了,看来……木木把你教得很好。”
他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搔头。回到座位以后,花了一点时间放空。
直到现在,那个名字还挑起轻微波动,像心电图上的线条,不经意会迸出某些回忆片段。
他收回神游的念头,准备工作,小可探身过来,讲起悄悄话:
”等一下午休,方便跟你谈一下吗?”
她说完,脸颊醺成可爱的苹果红。
”喔!好。”
杜讪当她又有什么疑难杂症要诉苦,爽快答应。小可回原位坐好,暗自雀跃,暗自窃喜,她决定今天就告诉他,说她喜欢他。
杜讪还不解风情,没将她今天不太一样的表情放在心上。他急着找出一个陈年数据,开始把桌上直立排好的文件夹一个一个拿出来翻阅。
当他取出第四个文件夹时,有东西从底下滚出来。
杜讪奇怪地低头看,是一块小小圆圆的白色橡皮擦。他有整整一分钟动也不动,净是和橡皮擦两两相对,后来才慢慢坐下。
原以为早被小可全部扔掉了,没想到还有一个藏在文件夹的底缝中,逃过一劫。
他将橡皮擦拿到眼前,细细端详,它的存在,提醒了他某些看不见的强韧羁绊。
杜讪托起下巴,欣赏小文具沐浴在窗外日光的姿态,是充满希望的姿态。他对着橡皮擦浅浅一笑,奇迹不论多小,也在某个角落发生,于是那些曾经认为做不到的事,似乎就多了一分可能。
也许,有一天……他不停想着关于那有一天……
”木木!可能会下雨,记得带伞喔!”
临出门,又被妈妈的高分贝嗓音叫住。木木退回玄关,找找鞋柜旁的伞架,抱怨道:
”一把伞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
妈妈在围裙上擦抹湿淋淋的手,快步走来看情况,突然想到:
”对啦!前几天店里的伞不够用,通通拿去那里放了。”
”那就算了。”
她又准备出门,还是让妈妈拦下:
”你等我一下,我想到还有一把伞。”
木木本想强调真的不需要,谁知妈妈动作更快,马上拿着一把折迭伞出来。
黑色的伞,现在已经很少见。
妈妈发现木木对着它发愣,颇有同感地说:
”颜色是不太好看,没有女孩子愿意撑这种伞喔……
谁知木木一把将伞夺去,认真捍卫:”不会啊!我就会用。”
说完,她避开妈妈狐疑的目光,急着出门。
她家距离简餐店并不太远,步行就可到,途中会经过一段坡道,两旁种满杜鹃树。今年杜鹃花开得晚,即便到了五月中旬,树上还结着五月雪。
木木起先快步走,后来放慢速度,转为在上坡路段悠哉散步。
最近阵雨连连,地面满是被打落的花瓣,压花般一片片印在柏油路上,经过人车踩压,已经变得肮脏而零碎。她在上头走了几步,仰头望向叶丛间幸存的白花,在阴天的笼罩下,那白,更显得立体鲜明。
下一刻,风吹来,好几朵花像是说好似地飞下。
小小的雨,几许兴味。
木木拿起手上黑伞,撑开,迷蒙的视野放向被叶缝剪成碎片的灰色天空,轻轻阖眼,聆听花瓣落在伞面的噗通声响,噗通,噗通,噗通……
一会儿,她睁开双眼,望向坡道下方隐现的画面。
她和杜讪相隔一个小走道家常便饭拌着嘴;他手拿纪念册生气地告诉她有一种过去是不愿被提起的回忆;听见她答应那个告白以后,他笑得傻气的脸;他卖力背着她,一边五音不全地唱完整首”小城故事”……
那些小事历历如昨,他的温柔恍若伸出手就能触摸。
木木抿起唇,她很清楚,湿热的眼眶并不是伤心的缘故,是他曾经带着幸福而来,来过她的世界,如今,那温度还真真实实在胸口发烫。
一旦心有了温度,那曾经失去的力量就会一点一滴地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