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忍看马足车轮下(1 / 1)
毓秀宫
“苏家小姐似乎是节前就被接到宫里来的,听说在静慈庵遇见和妃,正好梅姑姑在这边,太后那边缺了人赶制风信子。之前没有听说与静王有过接触。”
“听说,似乎,也许。你们也不过这样的水平,一个青风就够了。还要暗卫何用?”
来人退下,消失在夜色里。
“皇上去了娶荷宫。“青风俯首在一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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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站在入口处看向院内的景况,父皇离席,多数人也都散去。自己去而又返,不过是为了看看她。书瑶清晨来说,送去的衣服她只是看了一眼,并没试穿。那是自己花了几夜才画出来的送去司珍房赶制,自小送去的东西,她都只是看一眼,没有动过。她清晨就离开毓秀宫,这半月来他只有最初几天见过她,随后跟着内务处忙于花神节的各项事宜,深夜回去见她就入睡,从不曾打扰过。他不愿委屈她。老七去求过父皇他当日是知道的,他多怕老七会求了梅儿去,多怕自己会按耐不住。
梅芮影就是那阵风,谁都不敢碰的,掌管凤印的西六宫姑姑,谁敢要她,谁就是得到了这后宫。谁就是想称帝。即便自己是太子,也不敢。父皇毕竟是父皇。纳兰雪是大将军王的女儿,母后此次竟然会舍弃慕容家,极力促成纳兰家的姻亲。自然是看中了那手里四成的兵权。纳兰家一门多男子,个个都是浴血奋战、镇守边疆的好男儿,自己多了这样的老丈人,日后继位时也是要稳妥些。
榜眼冷擎宇跟晋王关系匪浅。沈相也装糊涂。老七无心朝政,老三不知心在何处。自己却不得不提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梅儿一开始就接近自己,不排除是为了自保,在这内宫里,谁都想有了稳妥的依仗。自己的依仗有是谁?在哪里?
静王一早瞧见太子站在风口,这时候宴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他还过来,说是为了兄弟们有些道理,怕多是为了这梅姑姑。而苏铭一个小翰林也会至于让太子动用暗卫调查,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他倒真是上心的很。不过这个小翰林,却未必就是那么小。
檀月是梅芮影的人,这会居然也帮了自己的忙。难道当初选中檀月一样是太后的旨意?
苏听南已随着苏大人回去。具体的亲事需等明日再详细商议,皇上刚才下职去了聚荷宫,因为七弟,因为愧疚。
他记得,自从姨母封妃,皇上就再未临幸。他是那样薄情的人,母妃死后对自己不闻不问,碧瑶每年病重也未见关照,慕蓉氏一族都是把持朝政多年,他也不管不顾,柳辰辞官以后,他立了沈融那么个“糊涂”宰相,他的心到底在哪里?柳辰,柳辰的女儿现在何处?
还是晋王出声把这几个人都从自己的心思里缓过神来。“皇兄怎么去了又回来,兄弟们还当是要散了呢。”
太子走了下来,长平轩的奴才们已经把残局收拾干净,将桌子对行排开,足够几位爷环坐,重新上了器皿食材,见着太子上主位,余下的人也都入座。“难得聚一聚,剩下我们兄弟们就欢喜一番,今朝有酒今朝醉。”这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听者却都明白意思。打眼看去,剩下的却也只有几位王爷皇子了。梅芮影才发现,从入席以后就未见到冷擎宇。今日来了些人,亲近的,陌生的太多,要细细找一个人,倒不容易。或者,还没到一眼就认出他来的时候。
“来来,我们兄弟吃酒,今儿不说什么政事,只谈感情。我们不必平常百姓家,哥哥未能细细照顾你们,先自罚一杯。”说着,一盅酒已经下肚。上会聚在一起,是去年中秋,还缺了个老七,他摔着了,自是不知大家也都不欢而散。
老七也举杯,臣弟敬各位哥哥们,园子建好了,过两日问父皇讨了名字,我们也可大闹一番的。皇兄们可不要舍不得送礼推脱了我。
众人都是一晌玩笑,开始计划过些时候要怎么庆祝。这乔迁之喜是要当做大事来办的,况且都是自家兄弟。梅儿立在太子身侧,斟酒,这样的聚会,偶尔还有些长了年岁的公主过来,她却差不多回回都在。也都是在太子身边。这是十一岁那年开始未成文的规矩。只是上次中秋,小七摔伤,她便一直伺候着,但听说太子喝的大醉,和诸位王爷有些争执。文帝的皇子比起历朝历代却算是亲近的,没有什么突兀的争议。皇上对谁都淡,说起来也便是对谁都亲近了。没有争宠,也没有争斗。
“太子哥哥还是少喝些吧,前些时候不是醉过一次吗?那么没有酒品还逞能。”这里敢这样说话的,只有梅儿一个人。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也喊他太子哥哥。有些久远了,兄弟们也习惯成自然。
太子抬头看她,两颊已经微红。他是不胜酒力的。“梅儿也坐下吧。不必伺候着了。你们也都下去。”旁边的人鱼贯退出去。长平轩外面的大门,咯吱一声,特别清脆。梅儿没有坐下,仍是站着。“我何时伺候过你们了?呵呵,就站在吧。”太子的手凉凉的,捏的她疼。她没有甩开,她知道他受了委屈,是今夜里最委屈的一个人。只是她也知道,那是他自己选的。他选的是兵权。不是自己。纵然她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在看清楚了以后,不免感伤,原来承诺的很美丽,却不知道原来做不到。
“刚不是说,小七园子建好了,要去热闹嘛,这个事儿,谁来主办?我们先说好了,小七是不许说话,难得你掏一回子钱,又在哪儿给我们哭穷的,这次我们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说着大家都热闹开了。
觥筹交错,最后竟都歇在宫里。那一夜,没有喝酒的只有静王,他是时刻清醒的。所以还记得,上次晋王说起永安宫的梅姑姑和小七属最亲近,年纪也差不多,莫不是太后有意要撮合了,要不怎么高兴的摔了跤。太子摔了桌子跟着晋王一顿拳脚,后来皇上也知道了,都领了罚。都只说是喝醉了玩的,对于那话却再没人敢提。太子*迫小七成家,众人看在眼里,他要留住梅姑姑,不过是留住凤印?还是留住这个人?
他自是那时才觉得这梅芮影是甚是了得。时刻战斗的人让对手看到自己的弱点便输了第一步,梅芮影就是太子的弱点。只是她的位置太敏感,所以即使大家都看的明白,却也不敢再有动作。看到了就好,平衡就好。第一个打破平衡的人,要不成王,要不成寇。
赵轩喝的迷迷糊糊,被老三扶着去了永安宫,玄瀛宫日前赐给了十三皇子,赵构。这个弟弟还小,可不能被自己这样儿给吓到。
“三哥,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自由了。”赵泽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的。他记得,那年大雪,母妃殁了,他跪在承乾宫门口,要见父皇,给他一个解释,昨儿还好好的人,今儿怎么就病死了。母妃让自己找姨母过来,说刚得了赏赐,自己怎么就去了呢?平日里是他都知道喊太监宫女儿,怎么偏偏那天就跑出去了。她看见慕妃往这边走,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跪了一屋子的太医。
“娘娘心口忽感不适,等奴才们赶来,就见咳了口血,便不省人事。臣等已经尽力,皇上恕罪啊。”
父皇挥了挥手,便回了承乾宫,自己一路跟着,雪越下越大,不知道多久了,脚也麻了,全身都麻了。没有人来管他,没有人来看他,母妃死了,他们害死的。那群人都是刽子手,都怪自己愚笨。
父皇怎么不见他呢?怎么不听他解释。怎么不查呢?因为凤印,因为皇阿奶说过凤印,自那以后,母妃就一直愁眉不展。
赵轩跟碧瑶寻到承乾宫门口,扶着自己跌跌撞撞的回了南薰宫。他听见赵轩一路都在哭。皇姐,三哥怎么不说话了。怎么没有婢女们出来呢。还有都远才能到呢?
碧瑶跟赵泽同岁,赵轩才不过5岁,这样三个孩子,愣是撑了回来,和嫔站在宫门口看见她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的孩子们。老三已经冻僵了。永安宫的人过来已经是第二天。
赵泽那样高烧不退,诺大的南薰宫里一个人都没有,轩儿跟碧瑶照看着,她自己在小灶上烧水。这是姐姐唯一的骨血。明日,明日定会没事的。太后会知道,一定会有人来,只要熬过这夜。这一夜,她觉得她没了梦想,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让她觉得失望,痛心。难道他除了黯然伤神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是皇上啊,保护了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吗?赵泽才7岁啊,7岁的孩子,在雪地里那么候着,他都不*心他吗?他是没有心的。他心里只有皇位,没有他们。
是她错了,她们错了。他需要先保护自己,才能保护旁人。这年冬天,那么冷。天寒,什么都是脆的,她的心也就那么碎了。她的爱情,她的梦想。她要活着,大家都一定要活着。
碧瑶在一旁挑着暖炉的煤炭,赵轩搓着赵泽的手,脚,不断的哈气。杨何欢拿着毛巾一遍一遍的擦。赵泽一阵一阵的发寒发热。赵轩一直在哭,哭的她心烦。她一巴掌过去,两个孩子都愣了。她也愣了。“哭,哭有什么用呢。”
“轩儿,跟你三哥说话,一直说,不管说什么。你三哥害怕。母妃不是要打你,母妃也害怕,不要哭,你看皇姐都没有哭,你哭了,母妃跟三哥都会害怕。轩儿是男子汉,要保护母妃跟皇姐的,乖。对不起,对不起。”她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快断了。*宫,慕容氏*宫,这是造反。
碧瑶把屋里点的亮堂堂的,过来抱着赵轩。“皇弟乖,不哭。等天亮了就不会有事的。”赵轩止住声,有些迟钝的点头,这三个孩子,这一夜一下子就长大了。也越发亲近。这一夜,南薰宫只有五个人,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除了和嫔,还有内堂里的惠妃,只是她已经死了。她生前并未风光过,死后也极为安静。
天渐渐泛白,和嫔醒来时是在南薰宫偏厅的床上,她知道,有人来了,已经。另一个房间里,刘全带来太医正在替赵泽诊治,碧瑶和赵轩都坐在赵太后的怀里,很听话,不出声。太医们翻药箱,甚至写药方时候的墨滴到纸上都听得清楚。和嫔直直的立在门口,没事,对吗?没事了吗?
刘全过来扶她,呆呆的到了太后跟前。“何欢,受苦了,都没事了。”她想笑一下说没事,却都笑不出来,一摸脸上,凉凉的,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槿风124年,文帝14年,冬。
11月23日。*妃殁。
24日,工部尚书刘密上奏顽疾重犯,请旨归田,准。
25日,文帝下旨,立慕蓉氏为后、二皇子赵旭尧为太子。
26日,文帝下旨,立聚荷宫和嫔为妃,为四妃之一。
28日,惠妃下葬,入帝陵,南薰宫所有宫女太监殉葬。
随后,刘氏一门皆因各种缘由辞官,朝堂上,几乎没了刘姓。
腊月初一,柳相上奏,毕郢郡守沈融为官清正,届时吏部侍郎空缺,望陛下早下决断。
初七,毕郢郡守接旨进京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