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初遇(三)(1 / 1)
舒荷将眼光调向窗外,假装没有听到耳边的低语。
“陆太太!”陆晚舟继续将声音压得低哑沉黯:“一会坐我的车。否则,我就将你抛夫弃家的壮举公之于众!”
舒荷不语。心里凉凉地笑着:好一个“抛夫弃家”!她成就了他的事业成就了他的家,远离了他的世界,他还要怎样?
“师傅,前面黑色车子处停一脚!”陆晚舟指了指不远处的悍马,轻轻拍了下驾驶座的后背。
驾驶员依言停车。
陆晚舟也不叫舒荷,提了她的包,弓着身子钻出了狭小的空间,回身拿眼睨着舒荷。
有一种男人,就算他静默着屹立不动,也依旧能够霸气逼人!
就如此刻的陆晚舟。绅士般优雅的等待中,透出的却是让人不得不从的胁迫!
舒荷深深吸了口气:“你们先走,我给陆先生带路调头!”这个路段太窄,雄霸的悍马要调头,还得找个宽敞些的地方。
“舒线长,我们在前面等你!”陈涛在舒荷下车的那一瞬出声。
“好!”舒荷回头,应了一声,随着陆晚舟向前。
舒荷要去拉后座的门,却被陆晚舟架着塞进了副驾驶座。
“你那个小秘书,对你的关心,是不是过头了?”男人关门的力度,让座位上的舒荷随着车身的震动弹了几下。
“陆先生,这不是您需要过问的事!”舒荷松开手,让手中的安全带自动弹了回去:“陆先生若不需要带路,我就先走了!”
“舒荷!”男人一声厉吼,让舒荷要开门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来:“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非要将自己的置于危险中吗?”
“陆先生,我怎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舒荷缓缓回头,眉眼轻扬处,全是浅浅的蔑笑:“若不惜命,我当年就不用拼了命爬出急救室!”
“舒荷!”陆晚舟心里莫名一痛,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慌神:“车子漏液了还继续行驶、面包车抢着去坐前排,你这是惜命吗?你在玩命!”
“我相信我的驾驶员!”舒荷正色陈述后,突然嗤鼻:“陆先生也是吃过苦的人,但一辆长安小面包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不分男女,满满当当载十余人这样常有的事,怕是没见过的吧?您是觉得,我应该忘记自己的性别,到后面挤上一挤?”
“今天人不多!”陆晚舟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受尽,麦色肌肤的关节处,泛出青白色。
“哦!忘了告诉您,在这里,让人坐副驾驶座是表示尊重!”舒荷拉拉嘴角,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陆先生,尊严比性命,更重要,不是吗?”
“舒荷!当年,那样的后果,并不是我希望发生的!”陆晚舟眼前出现了三年前病房里,白色与血色鲜明对比,强烈地刺激着人的眼球那一幕,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动着,心尖也紧跟着被扯得疼痛。整个嗅觉感官,也瞬间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没事,都过去了!”舒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完全是往事随风散的云淡风轻:“前面就可以调头了!”
“舒荷!我们并没有离婚!我从没想过要离婚!”陆晚舟一脚急刹,停了车,抬手扣住舒荷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嗯!”舒荷迎上陆晚舟的视线,淡淡的笑着,轻轻拂开了陆晚舟的桎梏:“可是,我想离了!而且,我认为,我们已经离婚了。三年前,在你呵护你的娇娇,我在急救室搏命的时候!”
“舒荷!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晚舟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宋娇说,她腹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到底是否真与宋娇发生了什么,但孩子,总是无辜,宋娇说腹痛有流产征兆,他不能不暂时离开,不能不管不顾。
他与宋娇,即便大学相爱四年,分别三年后又重逢,但他们的亲密关系,也仅止于那一晚。而那一晚,他心里疑问太多,却又无法查证。
那一晚,自己的酒店,居然视频监控系统完全瘫痪,他无法查证到底是何人,在他的酒中做了手脚;也无法查证,真正进入了他房间的,到底是何人。
他感觉,真正做了解药的人,不是他醒来时看到的宋娇。虽然,宋娇的身上,痕迹那么明显。
他隐隐记得,最急切难耐时,他狠劲地咬了那人娇嫩的肩,流血见肉的那种狠,雪白的枕角那斑斑血痕就是证明。但是,宋娇青紫的痕迹遍布全身,可唯独,她的肩臂处,光洁无瑕。
他怀疑过。又怕自己因被药物控制,整个过程中唯一的记忆也出了问题。
更何况,宋娇爱自己,她没有说谎的理由。相恋时,她早就愿意将一切给了自己。是自己,不愿委屈了她而克制着。
“陆晚舟,究竟是怎样,都不重要了!”舒荷抬抬手臂,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食指朝左前方向指了指,示意陆晚舟调头:“我还有事要赶回去,麻烦你抓紧点时间!”
陆晚舟眼前浮现出“心肝儿”三个字,及舒荷手机上“心肝儿”要她漂漂亮亮陪他晚餐的短信,眼神变得锋利,尖刻的话语刚要蹦出,突然心里深叹了下,说出的话,透着柔软:
“舒荷,那份协议,我撕了。咱们的婚姻,仍然存在,依然合法!”
“没事!陆先生不喜欢协议的方式,那就请法院判决。”舒荷简简单单应了一句,如在菜市场买菜般轻轻松松。
“舒荷!你变了!”陆晚舟凝视着舒荷,眸色深邃,声音幽沉。
“陆先生,死过一次的人,还不变,那不是人,那是猪!”舒荷的语气,越来越轻。听上去如浮云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却又如铁石般坚硬沉重,压得人的心也沉甸甸的直往下沉。
“舒荷,你真舍得吗?你曾经......”
“陆先生!”舒荷打断了陆晚舟的话:“时间可贵,爱情价高。您有您的爱情了,又何必耽搁我的时间?”
“舒荷,我说了,我们没有离婚!我不会离婚!”话被打断,陆晚舟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气,语调提高了几个音阶。
“没事,《婚姻法》说得很明确: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的,法院应准予离婚。”舒荷的眼风飘来:“陆先生,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两地分居三年多了吧?若加上以前同居一室确分房而卧的时间,应该六年有余了吧?”
“舒线长,您真不愧分管民政工作的!”陆晚舟突然挑眉一笑,转了话锋,沿用了舒荷的语气:“您也说了,法院判决的前提是‘感情不和’。我丝毫不觉得我们夫妻感情不和!”
“三年多素未谋面的夫妻,会有深厚的感情?”舒荷暗中蹙了蹙眉,心悬了起来。她就怕这个男人这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这个样子,不是意味着他的逆鳞被触动,他起了收拾人的心思了,就是他订下了某个重大决策,将会有大的工作举措。
现在,很明显,陆晚舟不明深意的笑,是因为前者。
“舒线长!”陆晚舟唇角的弧度弯深了:“若不是伉俪情深、琴瑟合鸣、同德同心、心心相印的夫妻,丈夫会妇唱夫随,不远千里奔波,还不辞辛劳、忍饥受渴,仅仅为了陪妻子下乡调研?”
“陆晚舟!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一趟,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怒气涨红了舒荷的俏脸。陆晚舟不是为了宋娇来考察这个杉木河项目,会有这场巧遇?!
“舒荷,我来告诉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陆晚舟再次侧身,一把扣紧舒荷的手腕,眸光有些凶狠的恨意:“我说了今后好好过日子!你呢?一走了之!你到底傍上了多么强大的后台,让人连一丝踪迹都查不到?!你凭什么说我们离婚了?你哪只眼看到离婚证书了?你就这样大方,任凭别的女人说她是你丈夫的未婚妻?”
“我......你......”舒荷疑惑地睁圆双眼,脑经转不过弯来:什么叫她傍上了强大的后台?陆晚舟的意思,是她舒荷抛弃了他?等等,他刚才在面包车上说了“抛夫弃家”,他真是这样认为的?!
“舒荷,是不是别的女人要霸占你丈夫了,你也不会露面,也不会站出来阻止?啊?!”陆晚舟的手上加了一分劲,眸光也随着增加了几分锋利。
舒荷疼得咧咧嘴,暗中抽了一口气。头脑却因这一丝疼痛恢复清明。迎上陆晚舟的眸光时,唇角勾出了淡笑,有一针见血的残忍:“陆先生,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宋娇!您心心念念的人!”
陆晚舟果然心里一顿,语气里明显是强撑的霸气:“舒荷!你是我太太!”
舒荷心尖一颤,随即一空,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力气也被抽空了。
“陆晚舟!”舒荷虚弱一笑,轻巧挣脱了陆晚舟的钳制,声线极淡:“开车吧!这个婚,我坚决要离!”
“舒荷!”陆晚舟低呼,垂下了手。舒荷那清淡无力的虚笑,让他的心也痛。可他依然强势地保持着的上扬语调,带了些许责问的意味:“这场婚姻,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陆晚舟!”舒荷的笑容不断加深,纯澈的眸子却氤氲了水汽:“你从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走吧,我真赶时间!”
“舒荷!就为了你那什么‘心肝儿’?”陆晚舟似被舒荷淡薄的语气抽空了所有的底气,有些急不择言的恼怒。
“心肝儿?”舒荷疑惑,随即扬开眉眼:“是啊,她等我吃饭呢!”
“舒荷!你是有夫之妇!”陆晚舟紧咬着牙,腮帮印出了牙齿咬合的痕迹。
“那有什么?你这个有妇之夫还不一样有未婚妻吗?你说,都这样的情况了,法院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咱们是一对如鼓琴瑟的夫妇?”舒荷眉眼轻扬处,透着淡淡的讥讽。
“舒荷,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将咱们的结婚证放大,贴到你们的政务公示栏?”恼怒到极致的男人使上了最愚蠢的威胁招式。
“陆晚舟,你又是何必?”舒荷的笑四两拨千斤:“没有几个人知道咱们结过婚。平平淡淡的分手还不好吗?还一个完整的你给你的爱人!”
“......”
“陆晚舟!”陆晚舟要开口,却再次被舒荷抢过了话头:“你现在不离婚,不过是觉得是我先提出来的,又傍上了他人,你的自尊心接受不了罢了。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个认知从哪里来,也不想告诉你我舒荷根本不需要傍什么后台。”
舒荷换了口气,换了副工作中给人答疑般心平气和的平淡语气语调:“你爱的人是宋娇,她也爱你。若我们在一起,只能是三个人的痛苦。所以,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陆晚舟生平最是讨厌被人截了自己的话头,可今天短短的时间,他想要说的话,却被舒荷打断了两次。还一副说教的口气!
他不喜欢听舒荷一再强调自己爱的人是宋娇!极度不喜欢!
他多次差点脱口而出反驳说自己爱的人不是宋娇,但模糊觉得自己爱的人确实就是宋娇,可又觉得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肯定。
宋娇,只是一个习惯的存在。就像大学时因她是他的女朋友,他习惯了她存在于他的身边。
宋娇成为他的女朋友,原因太简单了,不过是高三时的一句戏言:几个同学课间无聊时猜拳游戏,输的人要完成赢的人交代的任务。战无不胜的他那天恰好输了,任务是对当时第一个推门进教室的女生说“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恰好那天开门进来的是宋娇,上学期插班到他们班的新同学,因貌美博得一众男生的关注。当然,成为美女的男朋友也是那一众青春期少男虚荣的心愿。
所有的“恰好”累在一起,宋娇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因为那一份少男的虚荣,他对美貌温顺的女友百依百顺,甚至,用可以挑选北大或者清华的高分,填写了在C大的志愿。因为宋娇的成绩,仅能进C大......
在舒荷的不断提醒下,陆晚舟发现对自己对宋娇的感情,有了诸多的不肯定。但此时此刻,他能肯定的是,他不想离婚,他不想将他太太的名字,换成不是“舒荷”的其他人。
“舒荷,开车可以。但你只能坐我的车!你要去哪儿,我送你!”陆晚舟终于重新发动了车子,但提出了要求。
舒荷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合上双眸,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