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1 / 1)
1.古人常言人生有四大喜事,十年九旱逢甘露,千里他乡遇故知,老生洞房花烛夜,学生金榜题名时。
云璐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自己人生最该欢喜的时候,迎来了丧礼,不是旁人,而是自己。尽管这场婚姻,有着太多的阴谋,蹊跷,但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况且那个所为身怀绝学,在今年东离国的科举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状元,也只能黄连入心,有苦不能言。
“鸩酒,你没得选。”苟荀眼里的认真不疑有他,鲜红的礼服衬得他阴沉的面色愈发难看。
“呵……如此。”云璐喜忧参半,喜的是终是有了解脱,不再有人愿她吊着半口气苟活忧的是此生无法报了母兄的大仇,无颜面与其在再相见。五指握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掌心传来的刺痛,却让云璐在此刻愈发平静。
云璐软弱无骨的柔荑,稳稳接过酒杯,杯里的液体猩红,也灼烧了云璐的双眼。看着不盛放合卺酒却放着鸩酒的喜盘,怔了良久,便抬手仰头喝了下去。
两人连一次目光交回也没有。
入口腥甜,云璐却是觉得万分轻松。我不过沧海一粟,沉浮良久,终将离去。
此刻云璐眼前浮现着今日晨里,喜娘梳着云璐的墨发正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云琦便出现在云璐的喜房里,遣散了一众人等。
到处都是耀眼的红,可在云琦眼里,不过是发丧的白色。她眼中的猖狂愈发让人心惊,她斜起的嘴角,无不昭示着,她认为自己赢了。
“你能撑到子孙满堂?你是苟荀生命里一个污点,更是他仕途里的一根刺,他会容你好生活着?”云琦高傲的抬着头,她的发髻里插着的,是云璐母亲初时的陪嫁品。南宫家的东西,一向都是珍品,也难怪她们这些人如此眼红。
母亲去了,本该是陪葬品。如此晦气的东西她倒是戴的毫无顾忌,她许是为了让云琦添堵,毕竟她们从小便不对付。更许是如此上品,谁会乐意看到它们随人而死,长眠地下。
云璐看着铜镜里自己略微扭曲的面貌,以及身后云琦高傲的脸。云琦与她同岁,生活顺心顺意,滋润无比,人人早就把她当做云相府唯一的大小姐,所有事务皆是好的。
反观自己,大婚之日,妆容要自己画,素发要自己绾,红妆素裹,所有事都需亲力亲为一张本该青春的脸,却是颧骨高出,两颊凹陷,眼窝乌黑。丝毫没有一个年少姑娘该有的颜色。
云璐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如今众叛亲离,谁都视其为妖孽,克母克兄,下一个暴毙的定是亲近之人。
尽管碍于云相府大小姐之位,他们的恶言相向从没有出现在台面上,可是应有的苛待一分不少。云璐活的有多艰辛,只有自己明白。彼时那些谄媚的脸庞,此刻都是一副厌弃不已,巴不得离自己三丈远,十分希冀自己越早嫁出去越好,这样晦气就少些。
见云璐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摇,云琦又给了云璐一剂猛药。“你以为你母亲的亡故如此简单?还有你的嫡兄,你如今就不感到奇怪。”她似是怕云璐依旧沉默,又道,“父亲对你的厌恶也不无缘由。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奥秘?!不过,想你再蠢笨,你都该明白了!”
母兄的亡故,父亲的厌恶,家族的排斥,不无缘由,云璐都知道。至那日身败名裂时,云璐已幡然醒悟。都是云琦做得手脚,出自亡故姨娘,但自幼养在祖母膝下,恃宠而骄多年,更何况并不是母亲所出,她早就异心突起,怎么会给他们三人一丝活路。就算母亲待她再亲厚,云琦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到最后白白送了母兄的性命,如今自己也被云琦使了绊子下药,半死不活,整日虚软无力,半口气出没气进。云琦的下作手段,云璐也是现今才知道。她恨……当初自己识人不清,鱼目混珠。
云璐不甘,怒目而视。云琦见她终是有所反应,又缓缓道出,“那一日你与苟荀的龌龊事便是你身边的人所做,只可惜碧芝那个丫头倒是忠心,竟想着通风报信,到底还不是为你枉死。”云琦抬起手,摸摸鲜红的丹蔻,嫡女如何,往时还不是被她哄得团团转。
碧芝,碧芝,没想到竟是自己有眼无珠。云璐此时此刻无法平复下来,到底自己与云琦有何不共戴天之仇。
“你现如今连云相府一颗棋子都不是,父亲对你只有满心的失望。”云琦不再看云璐一眼,毕竟她最后一击已然让云璐遍体鳞伤。
云璐愤怒地向云琦冲去,可是孱弱的身体终是赢不过安康的云琦,云琦一个巴掌挥过来,将云璐整个人打翻在地。早前齐整的发髻,干净的嫁衣,如今都乱成一团,满是脏乱。
“真是没用,到如今还不会审时度势。”云琦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目的早已达成,何必再在这里。
云璐知晓,云琦今日的作为,不过希望她跪地向她求饶,像只狗一样,抛却嫡女身份,仰人鼻息。可是她不会,宁愿死也不会!
她又想起那日里,父亲的眼神,尽数的失望。父亲甩袖离开之际,她便知道自己与父亲的隔阂愈发深。云相府里没了主母,云璐出嫁的嫁妆,是由云老太太主持。有云琦在,能有什么好嫁妆?
母亲的陪嫁品在云琦身上,也就意味着,母亲出嫁时嫁妆,多数都进了云琦的口袋。如今她的嫁妆不过徒有其表。
古姨娘知晓自己身败名裂,日日里的讥诮,带着云珏,看似关心,实则不过是为了拿事打云琦的脸子。
不管她如今到底还是不是云相府的嫡女,南宫家的外孙,她有她最后的自尊,绝不低头。
待云璐眸子清明时,嘴角边丝丝黑血泛出。喜房里不再有当今皇帝亲提的新状元的身影,只听得门外一道命令,“传出消息,夫人为保全云相府与状元府颜面自杀身亡。”
淡漠的声音,云璐的性命对他而言,不过有如草芥。
云璐脑中的画面,倏地转换,是树荫底下,苟荀、云琦两人互诉衷情,耳鬓厮磨。云琦才是苟荀心中命定之人,而不是她云璐!可苟荀必定不知他对云琦而言,不过是尘土。否则云琦不会设计让她是去清白,嫁入状元府。而不是她自己欢天喜地,媒妁之言,嫁入状元府,做一个风风光光的状元夫人。
云璐看着苟荀的背影,眼里竟是嘲弄。
呵……真是绝情,不过是云璐云相府的嫡女称号有名无实,丝毫给不了苟荀助力,也不过是那日的事情,让云相府和状元府颜面尽失,害的苟荀一路顺风的仕途稍有颠簸,也不过是苟荀倾慕之人未能如他所愿收入囊中,便如此狠心要了云璐的性命。
弥留之际,云璐万般不甘,如有来世,必定将你们拆吃入腹,剥取美人皮,打断骨肉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