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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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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在家里住了十来天,看看已到月底了,就让老爹去筹路费。他想着到了单位就是八月一号。一般单位都是一号发工资,一上班就领钱,口袋里有了钱,心里就不慌。坐了二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尽管年青气盛,还是觉得累得慌。出了站就向人打听单位的地址,这才知道像到了国外,讲的全是鸟语不说,全都黑口黑面,就像欠了他八百块钱。好容易问到一个文明人,告诉他在对面天桥下坐5路车,在南方大厦下车,再向人打听。江一小心翼翼地过马路,游人如鲫,车行如电,一不小心就撞在一起。终于到了天桥下,江一把行李放下,擦了把汗。他穿了双旧拖鞋,一件白T恤衫已经有点变颜色了,如今污染太严重,早晨出去是个白人,晚上回来就成了黑人了。好在城市里不让养狗,不然就会把主人当做不速之客来咬。

到了单位八点多,江一先去人事处报到。那是一栋古老的建筑,估计是殖民主义者留下来的遗产。江一在左边的墙上看到了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黑底金字,显然历史悠久。接待他的是个女同志,三十来岁,长得不光丰满,还很福相。找这种人做老婆,一定旺夫旺子,这是相书上说的。江一在大四时,写完了毕业论文,就爱看相书,学了不少谋生技巧,如今看到陌生人,就喜欢研究人家的长相,看他还有多少年的阳寿。女接待看到江一,盯着他发了会儿呆。这大概跟江一的打扮有关,他在家里没刮胡子,头发也有一些尺寸,下了车也没洗澡,还穿着一双拖鞋,所有这些都跟女同志想像中的名牌大学有出入。江一从口袋里摸出派遣证,双手递给见到的第一位单位领导。那女同志把那片纸接了过去,放在桌上,用钢笔压着,然后才对江一笑了一下。她笑得很勉强,但江一仍然很开心,因为这是到了广州后的第一张笑脸。领导说先住下来,叫一个小男孩带他去招待所。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就像三岁的小顽童。江一以为这里像部队一样,首长有勤务兵,一问才知道他不是勤务兵,是武大中文系的高才生,比他早来了半个月。

招待所在大楼后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房,显然不是文物,所以大家都不爱惜。不光残旧,还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好像随时会倒下来。服务总台在一楼,娃娃脸进去办手续,叫江一坐在椅子上等。一会儿他拿着钥匙出来了,江一接过钥匙,对娃娃脸千恩万谢。娃娃脸说:不用谢,咱就是干这活的。说完做了个鬼脸。江一突然有点想不明白自己跑来这儿干吗,这是自己该来的地方吗?照二去了建筑公司,他不想去,但他要拿那儿做跳板。自己拿这儿做什么?当然是做一生的打算。娃娃脸说:坐车辛苦了,好好休息,有事我来找你。他似乎对做勤务兵的差事甘之如饴,这差事辛苦是辛苦,但也有好处,至少来报到的人都在他手里那么转了一圈,这都是未来的资源呀。娃娃脸后来官运亨通,年纪青青就做了处长,比江一强多了,这就叫同人不同命,但里面显然有其深刻的根源。

江一在招待所睡了一觉。他本来不想睡,可一看见床,睡意就上了头,赶也赶不走。睡到十二点,江一饿醒了,做梦都在想着吃东西,他叫了份羊肉泡馍,可老等不来。江一盯着天花发愣,他觉得眼睛是睁开了,可意识还在那家餐厅里,想着没到口的羊肉泡。他娘的,新来乍到,也没人请俺吃顿饭。摸摸口袋,就剩下几张毛票了,也不知要管几天。原来以为一到单位就领工资,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这单位大得很,下面还有很多机构,到了下面的机构才算真的报到了,工资听说是在下面拿,所以下来几天还得精打细算,别到了单位还给饿死了,那才真是笑死人。

单位门口有家面馆,吃的人挺多。江一挤了进去,要了碗素面。奶奶的,要一块钱。这不是要了俺的命吗?江一觉得这一块钱的东西不能几口就吞落肚,要慢慢嚼,似乎吃的时间长一点,这顿饭感觉才像吃多了一些。他一边吃一边欣赏别人的吃相。坐在对面的家伙很能吃,几口就把一碗云吞吃了个精光,又叫了一碗。这有钱就是好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江一心想熬过了这几天,也可以过这种日子了。想到自己的理想就这么个档次,不由得摇头叹息。服务员抹了三次台,周围的食客已经轮了几回,江一还在吃那碗面。他明显感到服务员对他不耐烦了,尽把脏东西往他面前抹,挑明了是要他让地方。正是吃饭的高峰期,等着吃面的人多了。江一心想不要影响人家做生意吧,就把最后一口汤喝了,抹了把嘴。

回到招待所,刚坐下,娃娃脸过来了,问江一吃了饭没有。江一说:刚吃完。娃娃脸说:借张床睡个觉。原来这家伙还没分配单位,人事处暂时留用,一到中午就没地方去了,只好跑到招待所午休。江一心想这地方都是你安排的,你要睡觉谁管得了,咱们就同居吧。娃娃脸把外衣脱了,挂在衣架上,先坐着跟江一聊了几句,他说:分你到机场啊,下午叫你去拿调令。江一说:是吗?那多谢你啊,借问一下,机场是什么概念?娃娃脸说:机场?就是客运嘛。江一当然知道机场是客运,可自己到那儿去干什么呀,总不能是卖票吧?江一对这个鸟单位的事一点也不得要领,心想娃娃脸初来乍到,大概也不甚了了,问他也是白搭,还是睡一觉,下午去拿调令吧。

一觉醒来,娃娃脸已经不在了,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江一想起拿调令的事,赶紧爬起来洗刷,换了套干净衣服,拖鞋也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他知道穿这玩意儿不像话,可还没钱去买鞋,只好凑合了。到了人事处,娃娃脸和女领导都在。娃娃脸看见江一就对他使眼色,还对着他向女领导努嘴。江一不知道他是啥意思,走过去叫了声方科长。方科长说:来了?我给你开调令。

女领导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空白调令,认真地填了起来。领导填调令的时候,江一不好站在旁边看,就四处东张西望。人事处很多人,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的,大家都显得很忙碌。娃娃脸也在那儿忙着整理文件。

江一终于拿到调令,上面写着分配到洲头咀当干部。他不知道洲头咀是干什么的,他就知道洲头咀肯定不是机场。娃娃脸不是说分到机场吗?江一就多了句嘴:不是分我去机场吗?女领导听了这句话就拿眼睛去找娃娃脸,娃娃脸早就溜出去了。领导只好解释说:本来是这样安排的,今天上午机场有人过来开会,说没地方安排住宿,所以改派到洲头咀。江一说:洲头咀是干什么的?领导说:旅检。看到江一仍是一脸迷茫,就解释说:就是检查旅客的行李物品。江一老是有种心有不甘的味道,就因为一天之内把他调了两个单位。后面那个单位一定没有前面那个单位好,因为好地方总是人满为患。江一说:想问一下,我住在哪儿?不会老让我住招待所吧?领导说:住在三元里,火车站后面。江一突然想起下火车时看到单位在那里也有派出机构,心想那地方不错,以后回家坐火车方便,离宿舍又近。他试探着问:可不可以分到火车站?领导说:你不想去洲头咀?江一说:去哪儿没所谓,我只想离住的地方近一点,因为我--晕车。领导说:不会骑单车吗?江一说:单车是什么?领导就笑了,她笑着说:就是自行车。自行车自然会骑,可干吗要告诉你会骑呢?会骑你还不让我天天骑自行车上班?女领导说:自行车也不会骑?她装出为难的样子,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说:车站肯定不行,没编制了,不如去邮局吧,就在火车站旁边。这就叫想要的偏不给你,不要的偏塞给你。这可是国家机关,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江一拿到调令后,心里有点沾沾自喜,这可是他到单位争取到的第一个胜利。这下好了,上下班不用在车上颠簸了。事后他才知道,邮局是单位里最差的单位,大家都叫西伯利亚。也就是说,他给女领导狠狠地涮了一回,他还自以为很得意呢。

第二天,房间里住进了个新同事,这人瘦高瘦高的,拎着两个大皮箱。江一那时正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锁孔有响动,他就盯着房门看,门推开了,先进来两只大皮箱,接着探进一只黑黑的脑袋,跟着才是整个身体。江一一看到两只皮箱人就呆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用皮箱装行李,就算不富裕,至少也是小康了。这人是广东某高校毕业的,分到肇庆。两人聊了些闲天。江一一看还能跟他聊两句,看他样子也算大方的,不如找他借点钱。一个单位,年头不见年尾见,他不会担心自己不还钱吧?可初次见面就找人借钱,到底不好开口。

江一的行李还在火车南站,就一些书籍和床上用品,还有两件御冬的衣服,尽管不值什么钱,但要重新置办,却要花不少钱。娃娃脸一早就帮江一联系好了车,约他九点半在火车站门口等。这小子昨天差点给女上司训了一顿,就因为江一出卖了他。他回去后,女上司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总算没训他。他也不记仇,一早就安排江一去拿行李,就因为这个,江一后来跟他做了朋友。

早点江一吃了一只两毛钱的粽子。他本来很讨厌吃糯米,可这玩意儿吃了不容易消化,可以管好一阵子,比馒头包子顶饿。南站离单位不远,江一边吃边往前走,省下几分钱的路费。走到南站门口,才九点十分,江一一看时间还早,就在南站里面溜达,转了一圈,再回到门口,已经九点半了。江一那块手表是在北京买的,三十九块钱,相当于大四时候一个月的饭钱。这块国产表如今不怎么听使唤了,一天慢一分钟,半个月就得调一次,否则就会误导主人。江一站在门口等,双眼盯着进出的车辆,没有发现一辆车挂着单位的牌子。他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得眼酸目肿,从南站进出的车真是多,就是没有一辆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样等下去不是个事,江一四处瞅瞅,发现传达室有部电话,传达老头守在一边,那老头目光如电,已经盯着江一看了好久。在他眼里,江一大概是个盲流,甚至就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歹徒。老头一直在监视着江一,看他想干什么。

江一站在玻璃窗外,敲了敲玻璃,叫一声大爷。大爷把玻璃窗拉开一条缝,那条缝刚好够塞进一只拳头。大爷说:干什么?江一说:大爷,借个电话用用行不?大爷说:打电话?去街边打。江一心想,去街边打我还用得着求你吗?这不是没钱吗?有钱我来看你的脸色我是吃饱了撑的呀。江一清了清喉咙,尽可能把声音放柔和一些:大爷,怎么跟你说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刚毕业,才分来单位,今天来拿行李,单位说好派车来,可等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这么说吧,大爷你也有儿女吧?假如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儿子,我知道我不配做你儿子,那么就当是你侄子、外甥什么的,身无分文,还没吃早餐,站在这儿等一两个小时,吃灰尘、吃废气,又冻又饿,差点给人当成歹徒。您明明知道他口袋里没钱,却非要他去街边打公用电话……老头说:得得得,给你打,给你打。江一打电话时老头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怕你唠叨。

接电话的正好是方科长。江一说:领导,帮我拉行李的车怎么还没到呀?领导说:车没到?那你再等等,现在广州到处塞车。江一说:等多久都没所谓,别的东西我没有,时间我有的是。问题是有没有派车,车来不来?领导一听江一有些情绪,语气就软了八分,她说:派了车,你再等等,我帮你催催。

江一把话筒还给老大爷。说:问一声心里就踏实了,多谢。

江一继续站在门口等车,看着民工装卸货物。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有两个穿蓝背心的民工在往上面装纸箱。他们干得很卖力,满头大汗,身服全湿透了。装完了货,一个穿西装的人走过来,每人给了十块钱,大概是小费,民工也不说声谢,把钱装在口袋里,站在树下擦汗。歇了不到五分钟,又有一辆卡车开了过来。这回是往上面装布料。江一看那布料不太重,估计拿得起放得下,突然心里一动,走过去想搭把手。他刚把一捆布料拿起来,从仓库里走出一个男人,问他干什么。江一说:不干什么,闲着也是闲着,帮他们打个下手。男人说:去去,一边去,这钱也是你挣的吗?给他一口说破了江一的企图,江一还真有点脸红,原来凭力气吃饭也未必都光彩呀。想把这几天的零用钱挣到手的愿望破灭了,江一只好继续站在大门口等待那辆等也等不来的车。

转眼到了十二点半,两个民工装完了货,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儿有人送了三个盒饭来。民工赶紧洗手吃饭,其中那个高一点的民工突然对江一说:兄弟,我们叫多了一份,要是不嫌弃,拿去吃吧。一看到盒饭,江一的胃神经就开始痉挛,像有几万只小虫子在咬。这会儿也顾不得脸面了,反正初来乍到,也不怕碰见熟人,他说:那就多谢了。走过去,坐在树下,边吃边跟他们聊起来。这是两个湖南民工,在南站干了半年,每月工资八十元,不包吃不包住。他们的工资刚好够吃住,如果客人不给小费,他们就等于白干了。江一问一个月能挣多少小费,高个儿说:难讲,有时多一点,有七八十块,有时少一点,才十来块钱,要看客人大不大方。江一说:今天收获不小啊。高个儿说:这个客人每次都比较大方,他有钱。他们谈话的时候,矮个儿民工一句话也不说。江一问他话时他就笑一笑,使人疑心他是不是个哑巴。高个儿也问了江一一些问题,江一如实相告。他说:一看就知道你是读书人,不过是穷苦人家出身,我佩服你,要是有困难,就说一声。江一说:你们也不容易,挣的是血汗钱,今天请我吃饭,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门卫老头突然打开窗子,对江一喊:喂,你还要不要打电话?江一一愣,马上说:打。他一边拔号一边对大爷千恩万谢。大爷却不买帐,他说:你别谢我,我是怕睡了午觉,你又来吵我。这回接电话的是娃娃脸,他一听出是江一就问他在哪里。江一说:在南站。娃娃脸说错了,在北站,司机去了北站。江一说:他妈的,我的行李在南站,他去北站干什么?

娃娃脸一见到江一就嬉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白等了,责任在我,我没讲清楚。江一说:不关你事,那司机是傻bī。娃娃脸说: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江一说:多谢,一个民工赏了我一个盒饭,要请你晚上请我,我没钱吃饭。娃娃脸以为江一开玩笑,嘿嘿直乐。

江一回到招待所倒头就睡。睡中午觉已经成了习惯,不睡不舒服。江一总是考虑上班的地方要近,也是没有办法,那是给身体逼的。这一觉睡得够长的,醒来已经六点多,估计是在南站站的时间太长,身心疲惫。江一用手在脸上干洗了一把,觉得饿的感觉又强烈起来。中午吃了个盒饭,好像才填了半个肚皮,他比民工还能吃呀。娃娃脸似乎没有来找他的意思,不能指望他请吃晚饭了,晚餐只好继续素面加白开水。提起素面白开水,江一就想起在学校里精打细算的事。学校里一个菜要五毛钱,加上二毛钱的馒头,要七毛钱一餐。如果买方便面,二毛五一包,差不多可以买三包,省一点可以顶两餐。干脆买方便面吃算了,招待所有的是开水。一块钱可以买四包,又不用看面馆老板的脸色。那婆娘看他尽买一块钱的素面,吃得又慢,等于占了几个人的位子,早就对他没有好脸色,卖票的时候爱理不理。江一对这种人情世故早就见多不怪了,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心想以后有钱了就不来帮衬你。这家小店似乎也不指望江一来帮衬。

单位旁边就有一家杂货店,不过广州的方便面跟北京不是一个行情,同样一个牌子的,要三毛五一包,一块钱买三包还差五分钱呢。江一一算帐就犹豫起来,这方便面毕竟没那么好吃呀,如今饭量大了,三包未必够吃一顿,可想想面馆那婆娘的脸色,还是决定买方便面。

肇庆佬九点多才回招待所。江一跟他聊了几句闲天,终于决定向他借钱。江一说:兄弟,你手头还宽裕吧?兄弟说:一般啦。江一说:借个十块八块的,行不?兄弟没有出声,继续收拾他的东西,然后就从房间里消失了,直到深夜才回来。一回来就收拾东西,似乎准备明天一早就走人,然后就进卫生间洗刷,然后倒头就睡。江一一早就躺在床上,但他睡不着,同室的一举一动他都听在耳里,内心十分愧疚。因为他要借钱,害得同室跑到外面躲了四个小时,还逼得他一早就走人。钱真是个好东西呀,以后要是有了钱,不知会变得吝啬还是大方。江一相信肇庆佬不愿意借钱一定有他的苦衷,他大概担心到了肇庆也陷入江一的这种困境吧。谁知道呢,去肇庆还要路费,到了肇庆也许还要住招待所,还有其他开销。江一宁愿相信是这样的原因,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同事还不如陌路相逢的民工。

也不知是想得太多,还是下午睡得太多,没法入睡。江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数羊都数到一万八了,后来终于迷糊着进入梦乡。江一是给电话铃声吵醒的,娃娃脸在电话里说:司机在门口等你呀,叫你去搬行李。江一没好气地说:让他等着吧。他心里说:老子是没钱,有钱早叫出租搬回来了,用得着求你?江一起来清洁自己,发现肇庆佬连屁都捡走了。呵呵,又是自己一个人住,舒心噻。中午娃娃脸可能要来午睡,可以跟他聊聊天。这人说不定会成为朋友,咱就当做些铺垫吧。这边没什么朋友,总得交一两个。江一洗刷完了,走到门口的走廊里伸暖腰,顺便看看天空。这时从旁边房间出来一个人,跟江一打招呼:嗨,你还住这儿呀?我还以为走光了。江一说:全走了吗?昨天还旺得很。那人说:我是小杨,怎么称呼?江一说:姓江。江一急着去拿行李,对小杨说:我要去办点事,回头再找你聊。

开车的是个胖子,脸膛黑黑的,块头也大得很。江一因为昨天的事对司机抱有成见,本想找司机埋怨几句,但不知道昨天是不是他出车,再他说块头够大,真要急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江一上了车就老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胖子也不说话,全神贯注地开车。到了南站,江一先下车去办手续,司机找地方停车。那两个民工还在门口搬东西,这回搬的是陶瓷。两人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下面穿着宽档裤,汗水正从裤档往下滴。江一对着他们嗨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两人对着江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高个子说:找到车了?江一说:是呀,悠着点,别累着了。办手续的那个男人看着面熟,江一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是昨天守仓库的。那人也认出了江一,拿着江一的单子看了又看,然后找出底单核对,最后在江一的单子上盖了个章。他把单子交给江一时突然说:要找活干就来找我。江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想笑,总算没有笑出来。我老江身体不好,你这儿的活我吃不消。

江一提了货,四处找不到司机,他妈的,还想让他搭把手呢,这胖子跑哪儿去了?正四处寻找,高个子民工推着一部手推车过来了,对江一说:帮你推过去。江一赶紧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说:你可真是好兄弟。好兄弟说:顺便嘛。江一一边走一边寻找单位的司机,这时高个子民工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他还推着小车一路飞奔。江一也跟着往门口跑。原来有人在打小个子民工,小个子民工趴在地上,有人在用脚踢他。高个子跑过去扶起小个子,看着打人凶手,却是敢怒不敢言。江一明白那是个管着他们的人,也就是说是个领导,可怎么着也不能打人呀。江一走了过去,问小个子:他干吗打你?小个子不敢出声,目光中充满恐惧。江一知道两个民工都不会说。他们怕他,他们的命运掌握在这个人手里。江一突然拧转身,厉声说:你干吗打他?那人吓了一跳,退开半步,嗫嚅着: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江一说:今天这个闲事我管定了,你最好告诉我——为什么?江一身高一米七八,发起怒来脸青唇白。那人有点怕了,一看周围,自己势单力薄,可对方还真不少人,除了这个青脸关公,那边车前还站着一个胖子,手里拿着一把防盗锁。那人说:他打烂了一件瓷器。江一说:打烂了就赔,你可以扣他的工资,干吗打人?那人说:瓷器几百块钱呢,他赔得起吗?江一一脚把瓷片踢得飞起,厉声说:放你妈的屁,这破玩意儿值几百,这么值钱的东西会用你这破车来拉?会这样简易包装?拿回家去哄你老婆吧,我真想揍你丫的。江一说着举起了拳头,真想往他的秃顶上砸。那人吓得直往后退,嘴里却强硬着:你敢!你敢!

江一不敢打,司机却走到他后面,对着他屁股就是一下,那人像挨宰的猪一样嚎叫一声,大喊:打人啦!打人啦!撒腿就跑,一下子没影了。门卫老头一直伸着脖子在看,这会儿说:该打,这衰仔。

江一把小个子拉起来,问他伤了哪儿。小个子擦了擦嘴上的血,说:罐子不是我打烂的,他冤枉我。司机催着江一快走,江一知道他怕惹麻烦。江一嘱咐大个子: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得带他上医院。

江一跟司机把行李搬上车,司机发动了车,却对着窗外说:嗨,赶紧换地方吧。江一说:你说什么?司机说:没什么,我叫他们赶紧去别的地方找事,你一时冲动,把他们的饭碗砸了。江一有点明白了,他说:喂,打人的可是你呀。司机大佬呵呵直乐,乐完了说:我那是给他挠痒痒。

江一刚把东西搬到房间,小杨过来了。他站在门口说:你才回来呀,我等着你吃饭呢。江一说:行,我洗下手。两人下楼去吃午饭,路过服务台,服务员看见他们,就问他们几时退房,叫他们结了帐才走。江一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来问小杨:你有钱吗?小杨一下傻了眼,愣怔了半天才说:有钱我等你个屁呀。江一说:敢情你也是个穷光蛋?那咱们别去外面吃了,我房里还有三包方便面,咱们一人一半。

两人垂头丧气回到房间,江一拿了两个饭兜出来,先用开水消毒,然后把方便面浸在开水里,等着面软下来。小杨在一边看着。江一说:中午一餐咱们就这样凑合了,晚上我还可以再请你吃一顿,然后咱就没辙了,我在广州连蚂蚁都不认识一个,你总有个把亲戚或乡里吧?小杨说:行,晚上我就去借钱,实际上昨天我就去借了,没找到人。

晚餐江一请小杨吃馄饨,连汤带水,两碗就把他搞饱了。小杨的亲戚在东山,想到时间还早,走路去,把明天的早餐省下来,万一没借到钱,明天还可以吃一顿。本来借钱不用两个人都去,江一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还可以说说话。实际上江一是怕小杨不老实,借了钱说没借到,或者借了两百说借五十,尽管他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他得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等着瓜分胜利果实。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小杨亲戚住的那个小区。一路上江一老担心那亲戚不在家,他们白跑一趟。小杨就安慰他,说在招待所打过电话,亲戚说好了在家里等他。江一说:你没有告诉他说是去借钱的吧?小杨说:我有那么傻吗?

到了楼下,小杨去按门铃,江一突然觉得电流好像接到自己身上一样,心跳异常。他叹了口气,唉,几个小钱,居然把一个大老爷们搞成这样,真是惨不忍睹!小杨的亲戚还算热心,泡了一壶茶给他们喝,还叫他们吃水果。由于没开口借钱,江一尽管馋涎欲滴,却只敢盯着水果干瞪眼。后来借到了钱,江一就跟小杨一人吃了一个大富士苹果。出了小区,两人对着马路嗷嗷大叫起来,一蹦老高,那种感觉就叫心花怒放吧。借到了两百块钱,小杨给了江一一百。这家伙真够仁义的。

江一去单位上班,才知道那地方不是人呆的。三十几个人挤在一间三十几平米的大房间里,屁股对屁股,脑袋对脑袋。那地方还是个女人国,除了小江(这是同事对他的称呼),还有一个男的,是个领导,快五十岁了。小江报到那天,大家都把他当稀有动物看。她师傅还低声问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江一心想我怎么就不能来这儿。后来他才明白师傅的意思,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跑到邮局来审小说,真是没出息。可这项工作不是江一要的,是领导强加的。江一只想着回宿舍方便,没想到工作还有个高低贵贱之分,同样一个单位,不同部门在福利上还有个多少之别。

江一的工作就是拆邮件。那些邮件都是从国外寄来的印刷品,主要是图书。每天吃过早餐,大家就在一张大台周围集中,每人手里一把剪刀,对着邮件毫不留情地剪下去,剪下去。那些从国外寄来的邮件,包装十分精美,经过江一的同事一番蹂躏,大都变得惨不忍睹。同志们拆开包装,把图书拿出来,看看书名,看看作者,看看内容,没有发现反动和黄色内容的再包回去。大家把拆烂了的包装纸捡起来,把书往里一塞,再在上面绑条绳子。享受这种待遇的书每天有几百本,放在一起像一座山。

拆完了包裹,大家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审书。那些书也是从邮件里拆出来的,多少有些问题。当然有些书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有人没看过,因此被截留下来。江一后来就经常干这种事,那些书他都没看过,他全截了下来。看书看累了,他就给照二打电话。照二说:单位还好吧?江一说:还好。照二说:干些什么呢?江一说:看书?照二不知道看书是一项工作,以为江一的工作很轻松,闲得慌,看点书解个闷。他说:那敢情好。你就好好调养身体吧。

下了班,江一去找小杨。小杨在一个码头搞业务,查货。他那单位好,第一天去就分了三袋米,一罐油和一箱饮料。江一羡慕得眼里直冒火,他说:他妈的,原来不同的部门差别这么大。可他除了眼里冒火,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小杨住在四栋,江一住在六栋。江一每天下了班,路过小杨的宿舍,总是走到窗口瞅一瞅,看小杨在不在,小杨要是在,他就进去聊几句,然后大家一起去外面吃饭。两个人吃饭吃得好一点,还可以省一点。小杨要是不在,他就回去睡大觉。睡到八九点钟,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走到大院外面随便找点东西吃。

江一走到小杨门口,闻到了一阵浓浓的米饭香,他觉得嘴里湿润了,心想这就是馋涎欲滴吧。江一在门上拍了几掌,那是一种很浑厚的声音,传不远,但是很实在。门开了,站在江一面前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江一扭头看了一下,说:我没找错地方吧?女人说:你是找小杨吗?他在里面。

小杨在厨房做菜。米饭压在高压锅里,香味从高压锅的气孔里跑了出来,刺激江一的鼻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江一那天第一次见到了高压锅。有关高压锅的记忆来源于大学时的一个讲座,出自一个精英的口中。那精英说:他的宿舍常有女人去,邻居好奇,总想探个究竟,就去敲他的门,问他借高压锅。精英说:我没有高压锅。下次邻居又来敲门,还是要借高压锅。

小杨叫江一留下来吃饭,江一婉拒了。人家是两个人的世界,他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江一只好自己去外面吃饭,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他妈的,小杨长得尖嘴猴腮的,学历又低,却分了个好单位,还有了个漂亮的女朋友,才几天功夫,就把厨房武装起来了,还自己开伙。这是什么世道?江一愤愤不平地找了家大排档,要了个猪肉炒河粉,就着免费茶水吃了起来。几筷子把炒粉吃完了,感觉好像不太饱,又舍不得花钱再买一个来吃。他坐在那儿喝茶,把一壶茶喝了个精光。可惜炒粉不像压缩饼干,见了水就胀。江一挺起半饱的肚子,慢慢走回宿舍,他倒在床上,拿起一本书胡乱翻着。一会儿小杨进来了,对着江一笑笑,叫江一过去喝酒。江一说:不喝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小杨说:有什么好愁的,来吧,阿欢走了。阿欢就是小杨的女朋友,这里的女人喜欢在名字里加个欢字,譬如燕欢,洁欢,江一不知小杨的女友叫什么欢,也懒得问。

小杨在厅里摆了张餐桌,桌上摆了四个菜和三支啤酒。有两个菜好像没动过,不知道是不是小杨特意留下的。江一面南而坐,小杨面北而坐。小杨说:剩酒剩菜,希望别介意。他还以为江一没吃饭呢。江一说:你别对我客套,我刚才在外面吃了个炒粉,垫了一半肚,正好饿了。江一拿起筷子夹了块烧肉,嚼了几口,连说好吃。两人碰了杯,喝了轮酒。江一说:阿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那时已经十点了,这个时间你说早就早,说不早也不早。小杨说:她住在河南,坐车得一个小时,太晚了回去不安全。江一说:你怎么不送她?小杨说:送她上了车。小杨还说:对女人不能太宠,宠坏了就不可收拾。江一拼命吃菜,吃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对小杨的话很不以为然。他妈的,你有个女人给你折腾,却不知道珍惜。你还有个好单位,大概也不知道珍惜。

两人把三支啤酒喝完了,江一把菜吃了个精光。还吃了两碗米饭。他看着三支空酒瓶,想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杨干吗要喝酒呢。三支啤酒也不便宜呀。小杨的单位福利一定很好。这小子发了东西也不分一点给兄弟。让我也尝个鲜嘛。江一说:小子,刚才没跟阿欢喝酒吧?小杨说:跟她喝有什么鸟瘾?江一说:怎么想起喝酒了?咱们不富裕呀。小杨说:想喝就喝,不就是几个钱吗?钱算个鸟?钱能买什么?江一心想钱不是个鸟,可没钱还真不行,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没钱。江一拍了拍小杨的肩,说:兄弟,你心里有事吧?小杨说:有什么事?不就是去从化吗?有什么所谓?原来单位把他再分配到从化了,那地方有点偏,离广州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从化也没什么不好,钱不会少,工作也不会累,就是大家有个看法,认为从化是西伯利亚,谁去就是发配谁。他这是借酒浇愁呀。

江一也有些伤感。他到广州就认识了这么个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没想到转眼就要分开了。借他的一百块钱还没还呢。以后找谁陪自己吃饭呢。小杨把空啤酒瓶拎起来,摇了摇,发现没酒,扬手就把瓶子摔在阳台上。江一说:我去买酒,你能喝多少?小杨说:三支吧,再喝三支,你请我喝酒,当你为我饯行。江一买了三支珠江啤酒和一包羊城香烟,却忘了买下酒菜。回来才发现,转身要去买。小杨拦住了他,说:就这么喝,喝完了睡觉,我明天还得早起呢。其实他是心疼江一的钱。江一第一月领了一百来块钱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

喝酒喝到十二点多,边喝边交流对单位的看法。两人都觉得这单位没什么意思,可没意思又怎么样,还得在单位混着。小杨说:江一你不会忘了我吧?江一说:忘不了,我还欠你一百块钱呢。小杨说:你还记着呀,算了,不就一百块钱吗?钱是什么东西,狗屁不是。小杨喝醉了,江一后来才知道小杨其实不能喝酒,他是但求一醉。

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多,江一一看闹钟,跳了起来。昨天还说送小杨呢,送个屁呀,小杨七点钟就跟车走了。尽管如此,江一还是走到小杨的宿舍看了一下,小杨的同室在,他的房门却锁上了,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江一后来就没见过小杨,有几次他发现小杨的宿舍亮着灯,走过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反应。那一百块钱到今天还没还给他,可江一一直记着要还。这是一笔很大的人情债。

上班无聊,下班也是无聊。江一就玩上了游戏,电视机和游戏机都是技术处的同事带回来的,他们玩了几个星期,把里面的游戏节目打得滚瓜烂熟,然后就把游戏机和游戏卡当垃圾一样扔得满厅里都是。江一有一天无所事事,就玩上了,打坦克,过五关斩六将。

神奇老太住在江一隔壁,一到周末就在大院里四处游荡。有一天游到了江一窗前,站在窗口看江一打游戏。他站在窗外嗷嗷直叫,比江一还激动。江一把游戏停了下来,盯着神奇老太看。然后对他说:不如咱们换个角色,你来打,我来激动。神奇老太不知这是气话,他一转眼进来了,把江一挤到一边,抓着游戏机的键盘就玩上了。结果玩的是他,激动的也是他,江一没得玩,也没法激动。神奇老太一玩就玩上了瘾,他一玩就玩了七个小时,从三级一直玩到九级。江一坐在旁边看,看得头晕眼花。

玩到六点多,神奇老太把九级打通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说:买菜做饭去。他还对江一说:怎么样,待会儿过来吃饭?江一本来忍无可忍,想拿神奇老太练练拳脚,这时面对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竟然下不了手。

神奇老太买了菜回来,走到窗口喊江一,叫他过去打下手。江一第一次进神奇老太的宿舍,发现里面只住了三个人,神奇自己一人一间房。他问神奇这是怎么回事。神奇说:你知道我们六个人住了多少年?江一反问多少年。神奇说:五年了,我在单位干了五年了,还是个办事员,听说明年可以升关务员。这就是说这小子是招干进来的,大概就高中毕业。自己竟然沦落到要与这种人共同进步。神奇还是个煮饭的高手,他分配江一帮他掐豆角。他怕江一不会,教他怎么掐,把头尾掐去,把虫咬过的地方掐去,再掐成一小截一小截的。

神奇老太炒了三个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炒豆角,一个水煮肉片。味道还真不错,江一吃了三碗饭,把所有的菜和汁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回轮到神奇老太大吃一惊了。他说江一是饿牢里放出来的。吃完饭,神奇老太说:去散散步吧。江一以为去大院外面走走,一会儿神奇把摩托车推了出来。原来他说的散步是去外面兜风。江一没坐过摩托车,更别说开了,因此对神奇老太很佩服,但心里更不平衡,心想这种人都可以拥有摩托车,这是什么世道?神奇把摩托车开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越秀公园。神奇把摩托车停在公园外面,带着江一从一处旁门左道钻进了公园,逃了两块钱的门票。看来这小子经常干这种缺德事。

两人在公园里走了一圈,看了些风景。神奇老太对看女人有癖好,一路走过,他发现漂亮的女人就不放过,先从后面看个仔细,再快步走到人家前面,装做等人的样子,盯着人家前面猛看,从脸蛋看到胸部,再看到下面。多少衣服都挡不住他那张恶毒的眼哪。后来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研究过往的女人。神奇老太用十分下流的语言评论过往的女人,他还在自己的语言里加进了丰富的想像和淫秽的下流动作。江一想不明白的是单位怎么把这种人招了进来,这人要什么没什么,就剩下一副丑恶的嘴脸和邪恶的心肠。要是让照二知道自己与这种人为伍,不知他有什么想法。神奇终于觉得只动动脑子过过眼瘾还不够,他从地上摘了朵野花,走到路边站着,看到有落单的女人就走过去,向人家献花。也不知是他长相太过丑陋还是他的眼光太过邪恶,女同胞们全躲开了,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浪漫。神奇老太马路求爱不成,走回来向江一抱怨说:这些鸟女人就是欠鸟,鸟一鸟就老实了。江一听了他的话,一点表情也没有。神奇老太说:走吧,咱们今晚没指望了。敢情这鸟人有时还有收获呀。

有一天,江一又在电视机前苦战,正在突破第八级的大关。神奇老太站在窗口大叫,他说:给点水,给点水。江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要水喝,就说:自己倒。神奇老太却说:倒什么倒?借张钱给我,我有急用。江一正要过关,想都没想就从口袋里摸了一百块钱,从窗口递了出去。等打完了游戏,江一才想起借钱的事,他妈的,怎么把钱借给那小子了,我手上才一百多块钱呢。这不剩下个零头了?得赶紧找他要回来,这小子要是不认帐就完了。可接下来几天都不见这小子的人影,后来倒是见着了,却赶上他开摩托车出去,叫都叫不住。过了两个多星期,江一终于把神奇老太堵在宿舍门口,问他要钱。神奇说:不是还给你了吗?这丫挺的还真赖帐了。江一说:他妈的,你借完钱就不见个鬼影,几时还钱给我了?神奇说:就是还给你了,那天你在打电脑,我站在窗口把钱递给你的。这小子把借钱当还钱了,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的以为自己还了钱。

江一自然不会跟他善罢甘休,追到他宿舍要他还钱。这还了得,借钱不还,还撒赖。可不论江一怎么说,神奇就认定已经还钱了。江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拿神奇毫无办法。谁叫他借钱给人家呢,谁叫他借了钱却不让人家留借条呢。他在神奇老太的房间坐下,大有要不到钱就不走人的气慨。江一说: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赖帐。他妈的,也不看看我是谁?想赖,没门。神奇比江一还理直气壮:老子还了钱,第二天就还给你了。江一让自己心气平和一点,尽量压抑着满腔的愤怒,说:你没还就没还,干吗非要说还了呢,这是十分恶毒的,你知道不知道?借钱不还是个态度问题,借钱不还却非要说还了,这是个道德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的道德水平很差,当年是不是考了个零蛋?神奇气得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不说。江一继续唠叨:你没还钱就说没还钱,你不想还就说不想还,干吗要说假话呢,你品行这么差,还叫人家怎么跟你交往?你就承认了吧,你没还钱,不就承认个事实吗?承认了就算了。神奇老太说:行,我承认,我没还钱,行了吧?我没还钱,老子就是不还,你把老子怎么样?江一还没碰到这样的人渣,简直是人渣,他一气之下一拳头砸了下去,把饭桌上一个保温盒砸了个大洞。神奇看见打烂了东西,向江一扑了过来,两人扭在一起开始掐架。神奇老太有一把蛮力,江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抓起一把铁锤,对着江一脑袋就砸,简直是个亡命之徒。好在江一身手还算敏捷,没给他砸着。后来终于给江一逮着一个机会,他把神奇推倒的沙发里,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神奇挣扎不起来,只能拼命蹭蹄子,高喊救命,救命。江一直掐到小杂种嘴里吐白沫,隔壁的人听见救命声过来劝架才把他们分开。神奇老太给人救下来后,缓了口气,又开始上窜下跳,手里拿了个锤子要找江一拼命。

江一发现这场架自己损失最大,一百块钱没要回来,还把眼镜打烂了,配眼镜又花了一百多块钱。额头上还打肿了一块,一个星期才复原。他到单位碰到了两个人,一个人借给他一百块钱,救他于水火,人家却不向他讨还,他要还还找不到人。另一个人向他借了一百块钱,不还不说,还非说已经还了,为此还干了一架。这世态人情的两个极端怎么都让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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