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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Chapter.17(2) 揭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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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映透,锦布华凉,自桌面至地毯,花纹繁复绽开。层层叠叠,圈圈绕绕,如其中暗局相设,陷阱连缀。

修奈泽尔笑意不减,清清淡淡,一似散开的玫瑰幽香,带着杀意的凉薄。生长在战地的玫瑰,即便做成香料,也抹不掉一缕戾气。

嘈杂一片。沙发椅被胡乱推开,钝响此起彼伏。凡赛带领下,先后跪地请罪。

“殿下!绝无此事!年轻人之间争风吃醋,您万万不可当真!新入团的孩子常因想家而举动诡异,但他们的忠心是不需要质疑的!”

“是吗?姑且信你。”修奈泽尔转眸扫视,眼光揶揄,“要想生意顺利,不是屏退侍从这么简单。你首先要管好,手下人的嘴。”

从花园到主宅,一路走来,修奈泽尔留意到没有一个侍从出现。然而并不值得稀奇,贵族的私人生意中,这种现象很普遍。将亲信的仆人派遣到拍卖会场,勒令其余留在群房,剩下管家一人负责迎接贵客。

“谢殿下教诲。”

直到重新落座,偷眼看见修奈泽尔再次从头翻起目录,悬着的心才有了些许安定。

这种安定很快才无尽的沉默中变成焦虑。

修奈泽尔细细翻看目录,尽管凡赛不认为这些简单的字句有任何值得推敲的地方。整个过程,他十分投入,没有疑问,也不曾抬头,仿佛周围人不存在。

拉斯菲尔蒂知道,他在等。

等待收网的时机。

修奈泽尔有意无意敲击桌面,食指上玫瑰造型的戒指落在暗金色蛇纹布面,妖冶与危险共存。毒蛇吐信,玫瑰空凭一身利刺,生死叵测。

脚步接踵踏来,门应声而开,皆是正式打扮的“上三家”之子与殿下附耳低言。一色的深暗服饰,如这些家族本身,厚重压坠叫人喘不过气。

啪。修奈泽尔合上菜单,三人立在背后没有离开。他道:“伯爵,他们准备好了,是不是该去会场?”

“殿下,底下混乱不适合您的身份。若有什么中意的直接与我说,我会让人给您预订。”

“我虽从未参与过你的拍卖活动,却也不是一无所知。这菜单上的商品资质平平,我想王叔不会有兴趣。你若不舍得把招牌特色拿出来,我也不愿留着耗费时间。”

“殿下果然明眼人。”凡赛递了眼色,里欧从橱柜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小册。乍看之下与前者无疑,然而其中人物容貌、才能均为一流。波克解释说,小册里的孩子不单卖,他们是一个迷你芭蕾舞团,经过长期专业培训,能够演出一应知名舞剧。

“长期是有多长?一周、两周,还是一月?这些孩子个个面熟,波尔你说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殿下,是苏格兰警场的调查通文。”

一句“殿下英明”假惺惺地讨好,这次凡赛伯爵憋了许久都说不出口。脸色一阵发紫一阵变青。他隐约猜到修奈泽尔此行的目的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窗外点起火把如龙,蜿蜒环绕庭院。比火光更艳的,是一色庄重制服。吆喝声,抽泣声,求饶声,混杂一片。

***

凡赛颤抖地指着窗外光景,连牙齿也哆嗦,犹自欺欺人般地向修奈泽尔求证。

“殿下,我不明白。”

“接连的儿童失踪案连女王陛下也为之惊动,总得有个交代。”他单手支着下颚,好整以暇,“饶是相交甚少,凡赛伯爵,我知你行动干脆、能力上佳,值得委以重任。只是不晓得我那二弟会做何感想。”

二皇孙伊莱亚性急毛躁,为人阴狠。成事者加封拔擢荣耀悉捧,或以为亲信大小得托,或使名扬朝野成一方之霸;败事者诫惩无度祸及家眷,轻则贬斥边地终身不用,重则妄奏加害致其一死。

这些凡赛比修奈泽尔更清楚。对伊莱亚的畏惧,阻止不了对赏赐的向往。

凡赛冷哼,他自有他的骨气。而今朝事败,并非每人都甘于接受从此不振的仕途。

“殿下,您既然猜到了,我也不妨给您个准信: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拐来的。”波克这话出口,身边的凡赛、里欧振臂阻挠,被费德里与邓普斯分别制服。

“抓住穷人家的孩子看不起芭蕾童话又特别向往这一点,让那几个主力出手,诱骗一批不是问题。至于姿色姣好的,就让他们教,直到凑成一个二十人左右的小团队再一起卖。您一定会想到舞团每两日巡演一次的问题,的确,是为了培养商品而腾空的。”

“都听到了?”修奈泽尔把眼一横,踱步到凡赛面前,凡赛顿生不详预感。

木门吱吖惨叫着被推开,墙与门的碰撞响彻、震人。米色外套的探长犹带着礼帽,向修奈泽尔鞠躬的同时指挥探员鱼贯而入,包围内厅。

“殿下,您看我都知无不言了,是不是可以……”

“你今日简简单单地背叛了二弟,难免明日不会随随便便地背叛我。”修奈泽尔摆摆手,探员架起三人便走。

格雷赫尔芭蕾舞团的主力在这最后时刻,终于想起作为下属应尽的责任。纷纷弹离座椅,抽出不知何时夹带的武器,大有拼死一搏的意味。

“你们这群女王的走狗,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手持弯刀,杰拉大喊着向修奈泽尔劈去。刀刃破空,嘶鸣贯耳,手高悬起却挥不落。回头,但见拉斯菲尔蒂握住她手腕。瞳孔放大,一句“菲尔”未喊完,只觉手腕外翻,骨骼清脆折裂的同时武器脱手。

难以置信。杰拉呆呆瞪视换来对方无情一甩,力道刚刚好好够最近的探员将她截住、钳制。

“简直是自讨没趣。”波尔希思面露讽刺,“刚刚那刀你要是朝我砍,拉斯不见得会出手。”

“怎么会。我一样担心你。”拉斯菲尔蒂解下发绳,眸中无波,神色清冷,不复彼时小女孩般的扭捏作态。

***

“你……叫她什么?”

杰拉仍未死心。不死心的远不止她。只是手中的兵刃被训练有素的探员夺走,连同自身被制都仅在眨眼之间,万般愤懑气义难平,终徒化作眼光如刀、言辞犀利。

没有人回答她。

“三位,珍重。我们还有许多问题要讨教。比如成箱的枪械和堆积的武器。”

拒绝架行换来的仅剩尊严,在修奈泽尔状似不经意的话里,顷刻虚无。齐齐回头,三人面如死灰,连讨饶辩白的气力都已荡然无存。

世人皆道伊莱亚阴狠,其实真正阴狠的是他。

他不需要妄奏不需要暗杀。因为他若要你死,你行事之中必有致死的疏漏。这疏漏是他刻意留下的陷阱,而你一步步踏入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会知道……”以撒望向拉斯菲尔蒂。她是近时唯一试图接近的人。他却清楚记得她的企图被他扼杀在摇篮里。如果连她都不尝成功,修奈泽尔怎么可能知道?能够说得通的,只有他在放烟幕弹。

然而以撒没有料到,话出口的同时,杰拉变了脸色。即便断了手腕也不过轻轻皱眉的她,此时竟是一点血色也无。

“上去过……她上去过……”

“什么?”

“我说菲尔应该到我们的房间去过。我看见她从五楼下来。”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拉蒙特几乎咆哮着说出。

“她说……家里穷要养弟弟妹妹,所以想透几件东西卖钱。我就……我就……”

“你不仅没说,还让她混到这里来了。杰拉!你长长脑子行不!”拉蒙特恨得咬牙。

邓普斯竟咂舌,“你的理由真是千篇一律。”

“既然屡试屡胜,干嘛费力气去想新的。”拉斯菲尔蒂笑得不以为然。

“原来是又偷懒又大意。”修奈泽尔作势拉扯她披散的长发,拉斯菲尔蒂配合地蹙眉,“怪不得那小子跑来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这不能怪他,和他说这些的女孩有些异想天开。若说大意,我倒记得和杰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拉斯菲尔蒂昂起下巴,指向苦苦挣扎的杰拉。

“哦?”

“将军……那个有而二十一个孩子的将军……还在口角里杀了骨肉……”

“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伯爵好比是将军,我们是将军的孩子。为了伯爵义无反顾地拐骗孩童,好像孩子与父亲上战场。结果呢?我们只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就像将军看重名誉胜过孩子。”以撒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就沙哑的嗓音像是在嘶吼。

“你很有才华,如果换一种场合认识,我或许会提拔你。”修奈泽尔拍拍手,“那么闲聊就到此为止吧。”

探员带走了光耀一时的舞团主力,等待他们的前途命运未可知。一死了之,或可说是对于敌手最大的宽容。这世间永远不乏折磨人的手段。

***

惊惧,惶恐。

当尘埃落定,前途空余黑暗,人们发自内心恐惧。这又何尝不是冥冥中的定局?当游戏开场,胜利与失败对开的结局,早已注定。而人总是抱着侥幸,幻想万一的可能胜利,却不作好一万的或许失败的准备。

漫天灯烛,天际流火,照亮一夜未眠。

马车载着胜者渐行渐远,待到旭日东升,哀伤仇恨后悔,都只是翻过的旧章程。

有些人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更多人感到绝望。

这边是。那边亦是。

毫无征兆闯入的探员撕裂倾心于舞蹈的单纯,主力的落失,器具的没收,谁能应付下一次公演的重担,谁又能扛下满世界的唾骂。

暗中的风云汹涌,暗中的尔虞我诈,总归牵扯到无辜之人。

是天大的不幸,却无人会补偿。

这,就是命。

多年前,他们也曾质疑,质疑毫无道理可言的强权。多年后,他们变作了剥削的一方。

经历种种,拉斯菲尔蒂已磨灭了曾经的理想追求。她说,若不能凌于万人之上,只能招人践踏。这世界只有两种人:夺取的人和被夺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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