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1 / 1)
皮尔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自家儿子有可能犯了这么大的事,他愣是一点儿也没想着要包庇一下,镇里的人了解他的脾气,眼巴巴地互相瞅瞅,不敢拖延地就去找汉斯了。
“孽子啊!孽子!”皮尔斯气得发抖,一屁股跌进了房间的一把椅子里。
“您先别急,这只是目前的推论而已,事实到底是怎样还不一定呢。”阿妮拉看皮尔斯这副样子,心里也发虚。万一她推理错了,那得罪人可得罪大了。
阿妮拉的话给了皮尔斯一丝希望,他站起来,一把抓住阿妮拉的手:“姑娘……不,大人,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汉斯平时是不着调了点,可这杀人放火,他是绝对不敢做的,您可一定要查清楚。”
“当然,当然。”阿妮拉忙不迭地答应着,随即却又正色起来,“不过,如果真的是汉斯——”
皮尔斯震了一下,慢慢松开阿妮拉,坐回椅子上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阿妮拉他们就远远地看见了以汉斯为首的一干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过来了,只是那架势气势汹汹,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呢。
在那群人中,有一个漂亮姑娘特别显眼,她脚步匆匆地跟着汉斯一起走过来,脸色白得可怕,似乎还在小声对汉斯说着什么,然而汉斯全不理会。
皮尔斯镇长和莫妮卡的母亲一看到那女孩,本就阴沉的脸又拉长了几分。
阿妮拉见此情状,也隐隐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汉斯和他那些泼皮好友们就闯进了屋里,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他娘的那个【哔——】【哔——】说老子杀人了?!给老子【哔——】麻利滚出来!”
“汉斯!”皮尔斯厉声喝道。
“爸!”汉斯也不服,“我可是您亲儿子!平时我说的话在您耳朵里连个屁都不是,怎么不知哪个混蛋说了什么,您就随随便便把这么大莫须有的罪名往我脑袋上扣?!”
“汉斯先生,您先别激动。”阿妮拉连忙站出来解释,“其实这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汉斯就又吼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我——”
“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一直霉头连连!镇上也没发生什么好事!你这个恶毒的巫婆!”汉斯越想越气:“就是你诬陷我杀了莫妮卡是不是?”
“这不是诬陷,一切还没有下定论……”
汉斯才不管阿妮拉说什么呢,只听见阿妮拉承认了自己说他是凶手,一时怒极攻心,想也没想地就朝阿妮拉冲了过来:“今天我非把这个你这个扫把星——”
他的脚步因为抵在他咽喉处的刀子而不得不停下了,原本因怒火而涨红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冷汗也滴了下来。
“我就说我们一早就该这么干了。”莱戈拉斯扭过头对阿妮拉说。
“我坚决反对一切问题都试图直接用暴力解决。”阿妮拉回答,“你的刀也不用离他的脖子那么近,我们不是什么山贼歹徒,他也不是半兽人俘虏。还是尽量和善一点好吗,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耸肩,一副没辙的样子,转过头去,用他有生以来最和颜悦色的表情和语气对汉斯说:“我想这样干已经很久了,你最好老实一点,别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阿妮拉:“……”
“请、请先把您的刀拿开,可以吗?”大概是从未见过行事如此霸道的精灵,周围的一干人等包括皮尔斯全都目瞪口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汉斯旁边的那个漂亮姑娘才怯怯地开口道。
莱戈拉斯根本不搭理她。
“放开他吧,莱戈拉斯,他们应该也不敢再怎么样了。”阿妮拉说。
想来也是这样的,即使在莱戈拉斯把匕首插回去后,周围的人也依旧僵立在原地,一个个大气也不太敢出。
在道理一时讲不通时,暴力震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阿妮拉摇摇头,和眉善目地看向那姑娘:“这位想必是爱丽丝小姐了?”
爱丽丝浑身一颤,轻轻点头,眼中水色一闪一闪的,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小白兔,当真是楚楚可怜。
“你也不用紧张,现在到底谁是凶手并没有确定下来,我也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汉斯先生。”阿妮拉笑眯眯的,不过那样子在汉斯等人看来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奈何她身边还有一只正磨牙霍霍的大灰狼,不敢轻举妄动。
“请问。”爱丽丝在阿妮拉的目光注视下不由低下头去,本来形状优美却因为日日干农活而变得粗糙的手不安地抓住了裙摆。
“谢谢配合。”阿妮拉满意地点点头,转向汉斯,“那么,汉斯先生,请问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
“三天前?”汉斯翻着白眼想了好大一会儿,“啊,那时候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那几天我都是在酒馆里通宵喝酒的。”
“有人可以证明吗?”
汉斯看向他的那些朋友,那些人纷纷点头,包括酒馆老板都说,汉斯那天晚上在酒馆里待了一夜。
“这下清楚了吧,大侦探小姐?我根本就没动莫妮卡那女人一根手指头!”汉斯得意洋洋。
“天黑后你就一直待在那里吗?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吗?”阿妮拉不理会他的讥讽,追问道。
“对呀。”汉斯回答得毫不犹豫,可他的同伴们却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阿妮拉没有错过那些人的不自然。
“汉斯,你忘了?”迟疑了一会儿,有人问道,“那天你本来是想去爱丽丝家的。”
爱丽丝本就苍白的脸突然变得更加毫无血色了。
“啊?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汉斯回想起这码事,脸色也变了,“可是那天爱丽丝恰好不在,我就又回去了。”
“那天晚上你离开了多长时间?”
“我想想……不到两个小时吧。”酒馆老板回答道。
“两个小时……”阿妮拉算了算,“从酒馆到发现尸体的地点一个来回,外加上行凶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莫妮卡小姐是个弱女子,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喂喂!”汉斯一听阿妮拉还是怀疑他是凶手,也急了,“我都说了我是去找爱丽丝了!”
“从酒馆到爱丽丝家一个来回需要多长时间?”阿妮拉问其他人。
自然是不需要两个小时的,镇上一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那、那是因为爱丽丝不在,我在她家门口等了一会儿。”汉斯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
“有谁可以证明你是去爱丽丝小姐家了?”
自然也是没人能证明的。
一轮审问下来,汉斯不但没能洗清他的嫌疑,反倒成了整个镇上嫌疑最大的人,因为除了他,拿不出不在场证明的只有赌棍克里斯蒂安,可从犯罪动机上看,他比克里斯蒂安的嫌疑大得多。
虽然如此,也并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能证明凶手是汉斯或克里斯蒂安,这一次的问话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只能把汉斯和克里斯蒂安关押起来,根据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再做定夺。
因为事情还没有解决,阿妮拉和莱戈拉斯当晚便在蒂哈普阿继续住了下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莱戈拉斯来说太过新鲜和刺激,他有一肚子话想找人倾诉,不过考虑到阿妮拉大概很累了,他也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胡乱思考着。
当然,他想的并不是谁是凶手,也不是那位惨死的可怜小姐,人类都说生死之外无大事,可莱戈拉斯却并不很关心人类的这些事,或许这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今天,明天,几十年后,哪怕一百年后,人类总是要死的,而人类寿命的那几十年,对精灵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莱戈拉斯想的,到底还是阿妮拉。
阿妮拉,她是个身上有太多秘密的人,莱戈拉斯承认——他并不介意承认——他对此相当着迷。
跟据阿妮拉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普通的努曼诺尔游侠,莱戈拉斯一开始对此是深信不疑的,现在他觉得那时自己真是很傻很天真。
当然,阿妮拉是个游侠这一点不用怀疑,无论是她精妙绝伦的追踪技能,还是她那件显然没少经历过风吹日晒的斗篷,抑或是她满身的桀骜野性,都很能说明她的身份。
但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那莱戈拉斯就真得质疑一下“普通”的定义了。
阿妮拉渊博的学识和富有良好教养的谈吐,显然绝不只是因为见多识广才有的,她能说一口标准的精灵语,不止是辛达林语,甚至包括在中土大陆禁止使用的昆雅语,熟读精灵的诗歌,对精灵的历史熟悉到了莱戈拉斯都只能叹服的程度,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翩翩风度,那对任何人都怀有的一份宽容与温柔,那不经意间露出的庄严肃穆的神情……
说起来,阿妮拉对他的身份和家庭都再清楚不过了,他对阿妮拉却一无所知。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声,没逃过莱戈拉斯灵敏的精灵耳朵。
莱戈拉斯轻轻敲了敲墙壁:“你还没睡吗,维洛迪斯?”
“睡不着。”阿妮拉回答,“抱歉,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莱戈拉斯回答,犹豫了一下,“我可以过去找你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那就过来吧。”阿妮拉倒没怎么迟疑。
不过,当阿妮拉开门邀莱戈拉斯进去,问他想说什么时,莱戈拉斯却词穷了。
大脑太过兴奋,无缘无故的满腹情感,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阿妮拉也不催他,眼睛里映着微弱的烛光,绿幽幽的,就那么瞧了莱戈拉斯一会儿,直看得莱戈拉斯尴尬起来,才抿嘴笑笑,走到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外面。
“你在看什么?”莱戈拉斯问。
“月亮。”阿妮拉回答,依然几乎不眨眼地微微仰头望着外面,“今天晚上月色很好。”
是很好,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也不觉得暗,大片大片的银色光辉就这样毫不吝啬地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阿妮拉就那样沐浴在月光中,温柔的让人不敢去碰。
“你在想什么呀,维洛迪斯?”莱戈拉斯问,声音都轻轻的。阿妮拉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柔和的,但柔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很难见。
“我在……思念。”阿妮拉回答道,“我的亲人,我的老师,还有我的朋友们。算起来,我又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他们了,上次见到我的母亲还是在五军之战前。”
“你想家了?”莱戈拉斯露出抱歉的神色,“要不是我拜托你带我去找伊露丽和神行客,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阿妮拉摇摇头:“就算我不带你去找神行客他们,我现在应该也会依旧在外面漂泊吧,我可是个游侠啊。更何况,我觉得我母亲不会很高兴看见我这么频繁地回去看她的。”
“怎么会?”莱戈拉斯颇为惊异,不禁又开始了脑补,难道阿妮拉和她母亲的关系不很融洽吗?
“大概,比起成天陪伴在她身边,母亲更希望我能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抱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吧。”阿妮拉说,“她很温柔,但也很严厉。老实说我很担心她,几年前她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脱离了族人的生活想来也一定很寂寞。”
莱戈拉斯静静地望着阿妮拉。
“即使如此,在我和我弟弟埃斯泰尔离开时,她也总是说‘不用担心’,‘不回来也可以’。”阿妮拉说,轻轻笑了,“不过有趣的是,我的养父却说了完全相反的话。”
“养父?”
“嗯,在我的父亲在一场与半兽人的战役中牺牲后,我母亲带着我和埃斯泰尔找到了他寻求庇护,他收养了我们。”阿妮拉回答道,“他是我见过的最睿智而温和的人,在我去向他道别时,他说——”
阿妮拉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
“他说,‘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
“……”有这样的父亲母亲,阿妮拉会是这么温柔的人倒也不奇怪了,莱戈拉斯想。
“今天晚上,我会和他们看着同一轮月亮吗?”阿妮拉重新抬起头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沉思。
结果最后,直到夜深了,阿妮拉迷迷糊糊地在凳子上睡着了,莱戈拉斯也没把他那些“很多话”说出来。
和阿妮拉聊天的话,哪怕只是倾听,甚至只是安静地坐着,时间似乎都过得飞快。
轻轻把阿妮拉抱回到床上,盖好被子,虽然现在已经是暮春了,晚上依然还是有一丝凉意。
“这么没警觉性,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游侠呢。”看着沉沉睡过去的阿妮拉,莱戈拉斯无奈地轻叹,悄悄关上门回去了。
思念吗?莱戈拉斯望着从窗外流进来的与阿妮拉房间中一般无二的月光,不禁想起了瑟兰迪尔。
那位平日里总是高傲清冷的精灵王,现在是否也在借月光思念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