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1 / 1）
我是比尔博·巴金斯。
中洲第三纪元2958年，我开始了我一生中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的长途冒险，和灰袍巫师甘道夫以及十几个性格各异但一样固执的矮人一起。
毫无疑问，这会是改变我的一生的一次旅行，但这趟旅程一开始却并不愉快，不仅危机四伏——我差点被食人妖烤了，还被半兽人和座狼追着逃了好久，而且我找不到一点本来想象中的成就感，只能感到无尽的疲惫与孤独。我没用多久就适应了野外湿冷的环境和没有手帕的日子，却迟迟没有感到被矮人们——尤其是索林——完全接纳。
老实说我后悔了，并开始怀疑自己。我只是个霍比特人，冒险大概并不适合我，这种感觉在瑞文戴尔达到了顶峰。
瑞文戴尔是精灵领主埃尔隆德的领地，号称是“大海以东最后一处精灵的庇护所”，这里极其美丽而舒适，依山傍水，风景如画，树木清香的气味充斥着整座河谷，我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这里。
当然，索林并不这样想，他和精灵之间的恩怨我也知道一点，总之他的脸拉得真是要多长有多长。
我们来到瑞文戴尔时，一位名叫林迪尔的精灵接见了我们，埃尔隆德领主恰巧不在，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身着一身戎装，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发色如墨，目光如星，意气风发，气魄非凡。
“甘道夫。”他面容和善地向甘道夫致意。
“埃尔隆德领主。”甘道夫也笑呵呵地对埃尔隆德点了点头，然后他顺势看向埃尔隆德领主身后，不由得微微一愣，“维洛迪斯？”
“甘道夫。”那个被称呼为维洛迪斯的女子淡淡一笑，“又见面了。”
“我没想到你回瑞文戴尔了。”甘道夫摇摇头，“埃斯泰尔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没跟我一起回来。”维洛迪斯回答。她似乎富含深意的眼神一一扫过我们，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那目光在索林和我身上好像多停留了片刻。
说实话，在这么多人里，维洛迪斯绝不是最显眼的那个，她是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出头的人类女子，身形不够高大强壮，容貌不算精致漂亮，虽然气质高雅，但在一众精灵里也不那么突出，尤其是当她还站在埃尔隆德身后时。
但一旦你曾经和那双仿佛阅尽沧海桑田的绿眼睛四目相对，你恐怕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当她的视线和我对上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瞬间产生了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我仿佛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意思。我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我知道你们来到瑞文戴尔的目的，我了解你的过去，我明白你的烦恼，我洞悉你的未来……
恐怕很少人会喜欢这种赤身裸体一般的感觉，尽管你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我听见我身边的索林不爽地哼了一声，手无意识地重新抚上了刀柄。
不过接受那极具穿透力的眼神检阅的时间其实也只有短短几秒，几秒钟后，维洛迪斯就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安静地听着索林与埃尔隆德领主他们的对话，又变得丝毫不引人注目了。
刚才那感觉仿佛只是我们做贼心虚而产生的错觉。
在瑞文戴尔我度过了非常舒服的两个星期，并且更加怀念我那温暖干燥的袋底洞，尤其是在经历过长达几个月的风餐露宿后，这想法尤其强烈。
不过我也并没有成天大吃大喝（瑞文戴尔那些卖相精美的食物对霍比特人来说其实味道一般）或是披着毛毯呼呼大睡。从小时候，我就对精灵非常感兴趣，这次有幸来到了瑞文戴尔，我简直想不眠不休地探索这块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神秘土地。
漫无目的地在瑞文戴尔闲逛着，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一条回廊内。
不知为何，一踏进这条回廊，周围的氛围似乎刹那间都改变了，一股庄重肃穆感扑面而来，秋日午后金黄的阳光斜射进来，精灵们闲适的歌声也好像被隔绝在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由得把呼吸都放轻了不少，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首先入目的是一座人形石台，石台上摆着一块布，上边放着一把碎成了好几片的长剑。
这把剑应该有个不平凡的故事，我想，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纳西尔圣剑的碎片。”突然有一个声音说。
我惊了一跳，睁大眼睛像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那个人类女子维洛迪斯，她正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望着我，手里捧着一本书，她身边有一个黑色头发、身形和十二三岁的人类少年差不多的年轻精灵，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睛澄澈如同夏日晴朗的深蓝色夜空。
“您是……维洛迪斯小姐？”我只听甘道夫叫过一次她的名字，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发音对不对，但在精灵语里，“维洛迪斯”是未来的意思。
万幸的是，我似乎叫对了，维洛迪斯点点头，向我介绍她身边的精灵少年：“这是卡诺德。”
“您好。”我拘谨地对那个精灵打招呼，“我是比尔博·巴金斯。”
卡诺德只是礼节性地对我微笑着点头示意，并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冷场，我尴尬地将视线移向断剑对面的壁画。
壁画上画着一个穿着盔甲的高大黑色身影，他伸手朝地上的一个人类抓去，手上一枚金灿灿的戒指格外引人注目，而那个人类半躺在地上，依然毫不示弱地拿着一柄断剑向他挥去。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故事。”我不禁喃喃自语，“这是……最后联盟战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兴奋地看向那两人。
“是的。”维洛迪斯赞许地点点头，“第二纪元3441年，诺多精灵至高王吉尔加拉德与刚铎开国皇帝伊兰迪尔组成最后联盟，共同对抗索伦，两位最终都不幸陨落了，但索伦也并没有胜利——”
“伊兰迪尔的儿子埃西铎拿起了他父亲的断剑，击败了索伦，由此开启了第三纪元。”我顺口接了下去，“啊，是的，就是这段历史！我竟然差点忘了！”
“历史会变成传说，传说会变成神话。过去种种已经迷失，记事之人早已作古。”一片宁静的气氛中，维洛迪斯的声音好似温柔的叹息，精灵的吟唱，空灵而飘渺，悠远而绵长，“现在还铭记这段历史的人已经不多了。你真让人惊讶，比尔博·巴金斯。”
“啊，我凑巧对历史有些兴趣，也研究过一点。”我略有些得意，重又看向那把断剑，“所以就是这把剑砍断了索伦的手指，巴林——就是我们中那个最年长的矮人——告诉我，剑以它们在战场上的功绩而闻名，这可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剑，不像我那把……开信刀。”
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我刚刚那兴奋而得意的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这些事迹再怎么伟大，和我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霍比特人，而面前的两位却是见多识广、武艺高强的人类游侠和博闻睿智、百步穿杨的精灵，我倒在他们面前卖弄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不被矮人们认可的苦闷心情压抑太久了吧，其实我平日是没这么容易自卑自怜的，但当时我可真是又沮丧又羞愧，觉得那两人在心里不一定在怎么嘲笑我呢。
“那可未必，巴金斯先生。”可是维洛迪斯说，“没准当你结束你的旅程回到家后，你也可以自豪地为你的剑取一个响亮的名号呢。”
“我？哦，不不不。”我一愣，随即连连摇头，“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霍比特人，维洛迪斯小姐。我之前从未出过远门，也不擅长使用任何兵器战斗，事实上，我开始这段旅程或许就是一个错误，我大概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
“你太谦虚了，巴金斯先生。”维洛迪斯合上书，从阴暗处走到阳光下，“你头脑聪明，对中土的历史颇为熟知，我想你一定读过不少书；而且，若你真是第一次出远门，那显然你也拥有非凡的勇气。毕竟，我想，这一定不是一次游山玩水一样的出游吧？”
我想我当时表情一定挺滑稽的，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呢。
“你可比你自己以为的厉害多了，巴金斯先生。”维洛迪斯看着我，眼角眉梢微微弯起，“虽然你以前可能从未意识到。”
真是奇妙，仅仅是唇角弯起了一个极微小的弧度，我突然觉得自己与维洛迪斯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她身上之前那种像精灵一样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一下子消失殆尽，然而，这并没有让她变得平凡而难看，相反，我觉得这样的维洛迪斯甚至比之前那样清冷出尘的她要可爱的多。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亲人又似老友一样的亲切感，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你竟分不清到底是阳光点亮了她的笑容还是她的笑容使阳光更加温暖。
那是极富感染力，让人看了就会觉得幸福的笑容，是极其温柔、善良，总是充满希望地对待这个世界的人才能露出的笑容。
我的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了维洛迪斯背后的卡诺德，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发现一直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的他望着维洛迪斯，也露出了一丝轻微但温柔的笑意。
心里长久以来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我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那感觉舒服极了，像是在冬天泡了一个热水澡一样舒畅，也许是因为得到了肯定，或者单纯因为维洛迪斯那甜蜜的笑容，不过谁在乎呢？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埃尔隆德领主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身看向他，发现他的脸上也带着和煦的笑意，“看来您对在瑞文戴尔的生活还算满意，巴金斯先生？”
“哦，不能更好了。”我回答说，“这里太漂亮了，您的招待也十分周到。”
“我听说霍比特人的适应力很强，”埃尔隆德领主说。
“是吗？”今天接二连三地被人夸奖，我真有点受宠若惊，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埃尔隆德领主您和维洛迪斯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埃尔隆德领主和维洛迪斯对视一眼。
“维洛迪斯是我的养女。”埃尔隆德领主解释说。
“啊，难怪。”我喃喃自语。
“难怪是什么意思？”维洛迪斯疑惑地眨眨眼，“我看起来很像埃尔隆德大人的女儿吗？哎呀，这可真是……担待不起。”她调皮地吐吐舌头。
埃尔隆德领主和维洛迪斯的确有些地方非常相像，这相似并不是指容貌，而是气质上的。他们不像市井百姓一样世俗，却也不像纯粹的精灵一样没有一点人气儿，与他们相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和这两人聊天的感觉也不一样，埃尔隆德领主是睿智而深沉的，你会感到自己在与一名充满智慧的老者对话，而维洛迪斯呢，她更加活泼，也有更多新奇有趣的想法。
我就和这两人还有精灵卡诺德不知不觉间聊了几乎一整个下午，愉快极了，甚至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那一对养父女时而严肃时而俏皮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也觉得受益良多。
这就是我在伊姆拉崔河谷度过的日子，或许有一天我还能有幸回到这里，但现在，我要重拾我的勇气，继续我的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