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伦敦病人(5)(1 / 1)
“晚上回到住处的时候,我会来找你。”卢卡什叹了口气,然后推了我一把,一位监工正在朝我们走来。我赶紧低头弯腰开始搬石头。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挨到了晚餐时间,一整天都在想卢卡什说的话。舒尔茨太虚弱了,他需要更多有营养的食物。卢卡什依旧享有他的菜汤和一块较软的面包。我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波兰男孩,他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汤,并没有看我。
饭后他独自离开,去到厨房未掩的门后,只不过这次他要更快。
“你过来。”卢卡什小声说,“里面正好有一位卡波。”
我赶紧将刘海弄好遮住额上的伤痕,然后拉了拉衬衣,可惜还是遮不住腰。
“这样挺好,他们喜欢。”卢卡什指了指我的衬衣。
“这件衬衣不是我的——”
“没关系,到时候你只要讨他们的欢心就好。”卢卡什的声音仿佛一道没有起伏的波浪般平静,“谄媚或者顺从,很吃得开。你多大了?”
“二十五。”我如实回答。
“有点大了。”卢卡什说,“我十七。要熬过去,你可得抓紧。”
我确实不再年轻了,和那些青春活力的少年比起来,我早就被蛀空了身体,但是最让我担心的不是年纪与容貌,而是我掩盖起来的后背。
一道长长的伤疤从我的蝴蝶骨之间一直延伸到腰侧上部,非常丑陋。
那是1925年秋天,伦敦又阴又冷的街道。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我和卡尔在街边玩耍,卡尔的皮球滚到了街道中央,那是他五岁时得到的生日礼物,于是他跑过去捡球。
下雨天里汽车刹车的声音会特别响,几乎想都没想,我一把冲过去推开卡尔,自己却被那辆汽车撞翻在地,右腿骨折并且在后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非常俗气的故事,但当时确实把卡尔吓坏了,我的血顺着潮湿的地面开始蔓延,而肇|事者几乎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开着车离开了。
没人会在意没有父母的孤儿。
卡尔爬到我身边开始哭,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小手很暖,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死掉。他撕心裂肺地哭号,几乎要把肺里的气全部用尽。终于一位好心的夫人路过,将我送到了医院。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院长是怎么将我们带回去,怎么解决一大笔医疗费。更让我想不通的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忍心将卡尔一个人留在伦敦,自己去巴黎过所谓的快活日子?
“艾拉,艾拉,等等我。”卡尔总跟在我身后这样喊着。
我想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那样我可以把卡尔接到巴黎和我一起生活,我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因为一碗汤多要一块芜菁而被责骂……我总要走到卡尔前面,去指引他,去保护他。
直到被我的养父母第一次发现后背的伤疤,看到他们厌恶的表情,我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们不喜欢我,即使曾经因为我的脸对我有一丝怜爱,却会因为丑陋的伤疤弃我于不顾。得知我是同|性|恋者之后,就直接将我赶了出去。
十五年前的决定对卡尔也是一种伤害,我可以从他寄给我的信中读出他对我的冷漠与对那件事的介怀。
是我伤害了他。我不该那么早就离开他,现在我在集中营里,过着也许明天就会死亡的生活,我多么想见他一面,对他说对不起。
“你怎么了?”卢卡什问我。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我赶紧把手从后背上放下来。
厨房里站着两位卡波,其中一位是我昨天见过的厨师,是波兰男孩卢卡什的“主人”,而他身边的另一位,看上去年轻一些,不到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也还可以。
“瞧瞧我的小卢卡什带来了什么?”厨师大笑着将卢卡什搂在怀里,亲吻他的嘴唇,“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绿眼睛尤物。”
我尴尬地点点头。
“真是便宜你了,雷奥。”厨师不怀好意地拍拍身边人的肩膀,“晚上他给你服务的时候可不可以借我用用?”
雷奥咧起嘴角笑了笑,“当然,不过卢卡什还不能满足您吗?”
厨师撇撇嘴,搂着卢卡什离开了。
“雷奥以前没玩过男人。”厨师丢下一句话,“晚上别喊得太大声。”
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将腰倚在灶台上,试图让自己自然地说话,“要现在开始吗?”
“不,不用。我还有工作,晚上到我的住处来,我会和那些人打好招呼。”
我有些摸不透雷奥的想法,他看上去对我不感兴趣,那么我还能得到一份附加的食物吗?
“我也是厨师,每天很忙的。你只要晚上过来就行。你要的食物我会在隔天发给你。这样够清楚了吗?”
他很清楚我们在进行怎样的交易,用身体换食物,再简单不过了。
“够了。”我还以为所有的卡波都是一个样子,像卢卡什的主人那样见到漂亮男人就会口水直淌。看来我的运气真的不错,“我会去找你。”
晚上的劳动结束后,我带着一身臭汗来到了雷奥的住处。从外面看去,我们的住处灯火通明,但外观却仿佛儿时童话里提到的古堡一样黑暗。雷奥住的地方比我们好很多,我刚一走进他所在的小楼,几个在黑暗里抽烟的卡波就吹起了口哨。
“他在里面。”厨师对我说。
幽暗的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屋子的门是虚掩的,鹅黄色的暖光从缝隙里漏出来。我敲了敲门,雷奥开了门,然后很快又锁上了。
他的屋子很干净,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而且没有烟味。墙角的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紧挨着床是一个五斗柜,上面摆放着一支蜡烛和一个相框,火光太微弱,我看不清照片里人;床对面是一个小衣柜,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衣服一定也是码放整齐的。这种严谨的生活作风让我想起了那些可怕的纳|粹。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脸盆,向里面倒了些水,将毛巾放在里面浸湿了递给我,“擦擦吧。”
我有点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他就坐到床边一直等我。
我也许真的撞了好运。雷奥的长相算得上英俊,也很年轻,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那些卡波传言中的恶习,至少现在看来没有。
“你嫌我脏吗?”我试着提问。
“不是。”他用德语回答我,现在我已经能听懂不少了,“法国男人身上没有香水味会很不习惯吗?”
我被他逗笑了,停下了解开衬衣的动作,“我不是法国人。”
这次换他诧异了,他的眼睛是蓝色矢车菊颜色的,我记得那是德国的国花。
“我是英国人,小时候发生了一些变故我才到了法国。”我说,“你为什么会同意接受我?是因为你没上过男人吗?”
他的表情突然抽搐了一下,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菲利克斯那样的人再祸害囚犯了。”
菲利克斯大概是我们的厨师,卢卡什的主人。
“我只是碰巧在那里,我不说出来,你今晚可能就要陪他睡了。”雷奥说,“卢卡什过得并不好。”
“你可真善良。”
“你可以在这里洗干净过一会儿就离开。”他对我说。
“你不需要我的服务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这么说,你还是不会拒绝我?”
“只要你愿意。男人不会拒绝主动服务的人。”
我再次笑了出来,他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坏。我用毛巾擦干净身体,但依旧没有脱下衬衣。
“我害怕你反悔。”我眯起眼睛说,“关系只有成立才算。”
我做过这行,对这一切了如指掌。我让他脱了裤子躺好,然后自己爬上他的床。
为他口|||交。
“菲利克斯说的不错,你们……在这方面真的比女人还要专业。”雷奥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他的手抚摸我的头发,撩起了我的刘海。
“这伤疤是怎么回事?”他坐起来问我。
“……和两个政|治|犯打架,他们把我的头往墙上磕。”
“这一下可真够呛,还好没感染。”他摸了摸我的伤疤。
“你可以上来了。”
雷奥还没搞清楚状况。我第一次感觉羞耻,如何向他解释说,他可以像上一个女人那样上了我。
“会疼吗?”他最终选了后|入的姿势,扶着我的腰问我。
“会,但是我习惯了。”我说,“我以前没少干过这事。”
他放在我腰侧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像是长时间握着什么东西形成的。
等一切完事之后,我直接倒在了他的床上。很香的肥皂的味道,很干净,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干净的床了。
雷奥爬下床,将那盆水又端了过来,毛巾在里面漂浮着。
“要清洗一下吗?”
“抱歉,弄脏了你的床。”我倒在床上喃喃道,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不,我不介意。我的意思是,那东西留在里面,会很难受吧?”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就睡了过去。我的体力确实不如以前了,而且我很久没和人做过了。我在各种各样的床上睡过去,醒来却发现自己像用旧的玩具一样被丢在街角,身体里面还残留着昨晚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管过我,无论之后我会因为这些发烧还是生更严重的病,都与这些人无关,没有人对我负责。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雷奥睡在我身边,而我的身体已经被清洗干净,衬衣也整齐地盖在身上。
“我一直想问你,昨晚为什么不脱掉衬衣?”雷奥问我,他已经醒了,只是一直没起来。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说,“非常丑陋。”
“我昨天帮你清理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当时一定很疼吧。”他说。
“但我是为了保护最心爱的人。”我边穿裤子边说,同时扫了一眼五斗柜上的手表,“我还要赶今天的集合。”
“今晚你还会过来吗?”他问我。
“如果你想的话。”
“和我说说你的故事,我也会和你说我的。”雷奥拉开五斗柜上面的抽屉,取出一小瓶东西丢给我,“注意别被他们搜出来。”
是一瓶阿司匹林。
“你的朋友好像正在生病。”雷奥揉了揉眼皮,“我差不多也该干活了。早安。”
“早安。”我匆匆将药瓶塞进口袋,浑身发烫地离开了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