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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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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不有初,这一切的元初,起之于十六年前,建光二年的那个暮春,父亲带着未满七岁的他来到同乡好友陈瓒的家中。陈氏家传《谷梁》,陈瓒身负家学,虽然年轻,已有儒名。他到了发蒙读书的年纪,父亲又因匈奴寇边,被朝廷征辟入幽州平寇,不能将幼子带在身边,便索性将他托付给了陈瓒。

或许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身长玉立的先生陈瓒,而是跟在先生身边亦步亦趋,梳着两个抓髻的童子。

方下过雨,被水汽洗净的空气里弥漫着卉木幽幽的香气,那童子一手抱着一支竹马,一手扯着陈瓒的衣袖,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一张小脸粉妆玉琢一般,像极了画上的化生童子。

他不久便知道,这是先生的独子陈邈,这年只有五岁,还未发蒙,因此还未有字,不像他在正式行过拜师礼之后,便被先生赐了文秀二字,做为表字。

新字文秀的首徒容貌虽极俊秀,行动却离文秀二字尚有几分差距。他于头一日父亲与先生说话时便趁隙引诱了师弟陈邈到院中去玩,父师皆不在眼前,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捏了捏陈邈粉嘟嘟的小脸。陈邈被他捏疼了,扁了嘴要哭,他便塞了一大把糖果到他怀中,哄他道:“别哭,哥哥给你吃糖。”

陈邈家教甚严,平素显然并没有见过如许多的糖果,含了一颗蜜李子在嘴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还闪着泪,却终于是不哭了。七岁的杨徽站在树下,笑吟吟地看着他吃糖的样子,觉得真是天真可爱。但不出三日,这天真便给了他颜色看。那一天先生出门访友未归,只有两个孩子在家,陈邈便央求师兄给他捉一只鸟儿玩,爬在树梢的杨徽恰好被先生回来逮了个正着,让他被先生取了戒尺,按在膝头打肿了屁股,跪着罚抄书。

杨徽忍不住想要微笑一下,当时膝头的滋味,于幼小的自己来说,大约也是不异于此时的痛楚吧。他试着如当时一般,想要挪动一下身子,便再次发现这企图只是徒劳。膝盖的刺痛渐渐变做酸痛,纵然被衣裳遮盖着,亦能感到皮肉在生硬的挤压与磨砺之下,正在以可知的速度肿胀、破裂。过于持久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攥紧了束缚的锁链,下意识咬唇忍耐。汗水顺着鬓边滑下,汇聚于下颚,点滴落在身前,渐渐汇聚成一小片洇湿的痕迹。他始终低着头,那个害他受罚的小祸首并不会再偷偷蹭过来,怯生生地问他还疼不疼,夜正深沉,正宜对囚人行逼迫与锻炼。杨徽却也知道,这或许是他在这里最后一个夜晚,可以让他如此平静地回味他这一生中的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

想以睡眠来逃遁的陈邈还是失败了,他窸窸窣窣下床,揭开帷幄一看,香盘篆字又转了一圈,缕缕透明的烟灰坠入水盘中,陈邈心中微微一惊,原来自己已经辗转了半个时辰,而廷尉校并没有来禀报,说明那个人还没有昏晕,也没有说话。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没有他的音讯,却也知道,牢狱深处的半个时辰,一定比他的感知更明确。不知那个人这半个时辰在想什么,追悼什么,遗憾什么,又怨恨什么。这样无声的对抗,几乎在陈邈的意料之中,却仍旧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他开门去唤过一个值夜的小宦,让他去牢中看看。

小宦官得令,踢踢踏踏跑进牢狱,凌乱的足音打破这囹圄中难得的宁静。仓朗的落锁之声更明确了来人之所向,杨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足音匆促轻佻,显然并非陈邈。果然如他所料,先听见的是那廷尉校惶恐讨好的声音:“中贵人请。”另一个声音显然比他要春风得意得多,带着几分初得志者趾高气昂的张狂,亦似是对这囚犯无动于衷的不悦,来人刻意地咳了一声,高声道:“喂,犯人,你怎样了?”宦人特有的尖利嗓音如一把利刃,轻易便挑破了牢狱中滞闷的宁静。

杨徽并未答话,也不曾有何动作,他甚至没有抬一抬眼皮,去看看这为主人张目的小宦。不论是从前的尊贵还是此刻的落拓,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来不屑与不顾,而他此刻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耐,是回忆被冒犯的不悦,却更自肺腑中莫名升腾出一股酸意,赐宦于公孤老臣是尊荣,由方当弱冠的太子赐予方过弱冠的陈邈,便平添了几分暗室欺心的暧昧。

那小宦没有等来想要的回应,显然甚是不满,骂道:“不识抬举的死囚犯,明日到了堂上,鞭子板子下头,看不撬开你的嘴!”

那廷尉校听得满头是汗,他虽在陈邈的令下加刑于曾经的宰执之身,但如此当面詈骂,还是让他浑身起栗,陪笑劝道:“这里腌臜,中贵人看过便好,莫让御史等久了。”那小宦听了他劝,却又死囚犯,臭囚犯地骂了好几声,这才悻悻而去。

杨徽依然低头咬牙跪着,对他的辱骂恍若未闻。山中无岁月,囚中亦无岁月,他并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但既然陈邈派了人来,不是看他是否出丑,便是想要听他求饶,想必时候过去已不算短。膝头愈发尖刻的疼痛亦提示着他,这样的忍耐,终有到尽头的一刻。

牢门重新落了锁,便又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于尘世之外。其实不须看,杨徽亦能感到自己的双腿开始不能自主地颤抖,低垂的目光到处,已可见膝下渐渐洇出的血迹,先是一小片如淡粉的桃花濡湿了衣裳,慢慢地氤氲扩散,在他朦胧的眼中便成了大片的殷红,俨然血池,将他独自困囚于中央。

这鲜血的颜色,他现今早已看惯了,不论是敌人的,爱人的,亲人的,还是自己的鲜血,颜色都是一样的。那样浓艳地自伤处汩汩而出,涓涓不尽,终于汇成血海,他与父亲的功名权势,便从这血海中搏杀而出。

先是宦寺作乱,年轻的天子听从外戚建言,召幽州牧杨衡入京平乱。杨衡带幽州兵迳入长安,诛灭宦寺,亦诛灭了许多与宦寺勾结的有罪公卿,天子下诏,命以杨衡为丞相。是年改元延光,成为他的父亲正式入掌人臣至高的权位的第一年。

那一年杨徽十三岁,还留在故乡跟随先生读书,陈瓒在儒林名望更高,慕名而来拜于门下的士子更多,他有了更多的同门,但最亲近的还是总角时一同长大的师弟陈邈。十一岁的陈邈容貌愈发俊秀,只是学得父亲的样子不苟言笑,让其他同门不敢轻易接近,只有他明白那少年老成下的天真,时常逗他取乐。他逗弄的次数多了,陈邈亦总能想出法子暗中反击,让他作茧自缚地给自己换一顿板子。年少的时光于无知的快乐中飞逝而过,三年后丞相杨衡已牢牢掌握住整个朝堂,家眷接入长安,同时荐陈瓒入朝。彼时的陈瓒已是天下仰望的大儒,天子下诏,以陈瓒为太子太傅,教导时年九岁的太子。杨徽坐在车中,与先生和陈邈一同上京,道上看见路殍野尸,先生叹息不已,以为圣王之道不兴之故。陈邈天真地开解:爹爹以正道教导储君,将来一定会好的。杨徽牵着陈邈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烂漫神气抿唇微笑,他的父亲已是一人之下,有先生相辅佐,一定能成就圣王所言的升平世界。

这成就需要牺牲,他业已有所准备,为了巩固权位,他的父亲杀了许多人,也流放了许多人,他在家乡便已听说了。但他并未想到,下一次的牺牲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的姐姐于三年前被父亲送入宫中,不久有娠,生下一子。父亲以太子失德,矫诏废立,以外孙为太子。身为太子太傅的先生自然极力反对,曾经的挚友翻脸绝情,陈瓒联络外兵,试图铲除权臣,图谋败露后被杨衡流放出京。

这骤然间的纲常错乱让杨徽手足无措,愤怒的陈邈当面斥骂杨衡是祸国权奸,被一顿板子打得昏晕过去。陈邈半身血污,哭叫爹爹哥哥救命的时候,他咬着牙没有作声,等到父亲拂袖而去,他才发现两手都已被自己掐的失去了知觉。他踉跄着奔下来,抱着昏迷不醒的陈邈心如刀绞。他的父亲上位之后以绝大的威信扫平藩镇,廓清朝纲,他总觉得父亲是不会错的,圣王之道,有时也需要牺牲,但当这牺牲落到他的亲人身上,才发现他根本辨不清孰是孰非。

他忍痛将陈邈安置在家中,独自去送先生。先生的模样比入京时苍老清瘦了许多,经历了如此变故,待他却依然是师长的温和。他与先生彻谈了半夜,心怀隐忧回到驿舍,不久便传来了那个惊天噩耗。那个将他教养成人,亦师亦父的先生,自尽了。

他于驿舍中慌乱地奔出,抱着先生的身子失声痛哭,颤抖着手想要拭去先生口中涌出的鲜血,但那血竟似流不尽一般,只留给他满手血污,他失神地在河边洗了半日,但那双手上似乎总沾着血腥的味道缠绵不去。先生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断然离去,留给他父子乱臣贼子洗不尽的恶名,但忠臣的热血并未化碧,殷红刺目宛如落日斜晖。

汗水滑过他的双眼,洗得他眼下颊边湿漉漉地仿佛啼痕,但他又怎会落泪,他早已无泪可落。杨徽闭了闭眼,缓一缓汗水螯蛰的刺痛,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想到,那血腥他后来习惯得如此之快。储君无罪被废,太子太傅陈瓒以身殉,激起了朝中士林一片愤慨之声。更多的反叛,激起了更多的镇压,他的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将长安留给了他来镇守。年轻的卫尉拥有丞相副的实权,权力如烈火,他握持得住,亦不得不受火来逼身的苦痛煎熬。

他流放了许多人,处刑了许多人。政令的平稳萦系于杨氏的威权,为了维护这威权,亦为了维护他的父亲,他已在险峰,别无选择。只是先生十余年的教导,让他在铁与血的权威之下,始终维持着一线对生杀的敬畏与慈悲,尽量控制着慎杀而已。

但这慈悲未收获丝毫的感激,也未曾维系多少个日月。一年前幽州三郡被匈奴攻破,守军覆灭,匈奴驰骋城郭如入无人之境,掳掠、杀害百姓数十万计。杨徽在接到军报时眼前一阵昏黑,若不是军情泄露,以幽州军的强悍,何至于如此惨败。背叛者就在他的身边,那双天真的眸子里,曾经的无辜与可怜都不见了,喷薄欲出的全是冷冽的仇恨与快意。陈邈笑着对他说,父亲死后,他的柔顺乖巧,屈意陪伴,每日忍耐着心头寸磔之痛,就是在盼着这一天,他要亲眼看着杨氏的彻底灭亡。

愤怒淹没了理智,击溃了曾经的慈悲,他将陈邈下廷尉审讯,半日之后,就在这一条铁链上,他看见了瘫软成一团的陈邈。泪水、汗水、血水,令秀丽少年被刑辱后的身子看起来几乎已不成模样。他伸过手去,轻轻抚摸过褴褛之下的一道鞭痕。手下的身子剧烈地战栗起来,痛恨却徒劳地躲避,他抽回手,纤长的指掌上已然满是鲜血。杨徽漠然地弯了弯唇角,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那些伤痕与血污,原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的确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幽州数十万百姓士卒,他们被异族屠戮杀害时,血流涂地的样子。习惯了鲜血之后,鲜血与杀戮便无需更多的踌躇。陈氏的逆谋牵连了许多人,包括陈邈的许多族人在内,都被他悉数处死。出卖军情的是陈邈的叔父,被他命人驱驰千里捉拿归案,下令凌迟西市。他冷冷掷下处刑的决断时,已然想不起罪人与他的先生本是骨肉至亲了。行刑的那天他拥着陈邈驷马高车适然而过,亲耳听着犯人受刑时的嘶声惨叫,陈邈就在他的怀中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雪白的衣襟之上。猩红的颜色在他的眼前晕开,与此刻一模一样。

剧痛自膝头蔓延而上,徒劳对抗的企图,更便宜着这痛楚将他的体力点滴抽干,牢中只有他一人,元不必刻意不去□□,但慎独也是从小的教养,让他不能不去咬唇忍耐,他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低沉的喘息在静夜里听来便如一头受伤的困兽,痛苦而艰难。原来他当时也是这样痛着的。如此刻骨入髓的痛楚,换他刻骨入髓的痛恨,天道轮回,何其公正无亲。

幽州军力的衰减,迫使他的父亲不得不更频繁地周旋于藩镇的四面牵制之间,曾经的固若金汤,被废太子的兴兵彻底打破。父亲于奔波忧劳中过早的身故,而他也被迫登临绝顶,九天之上,权利的滋味甘甜至美,却也须抵受高处不胜的孤寒。世人置身火宅而犹未知,方能不惊不怖,他却始终知道自己足下蹈踏的是血池刀山。四面火起,他却不能撤身,唯有独力支撑。力量与权势才是这个乱世中治国齐家的真理,他的师与父都已不在,天道高远,人道渺然,他只能沿着既定的前路勇猛直进,方能挣脱怖畏,继承父亲留给他的人生。

牢狱之中彻夜长明,那小宦去后,陈邈并未再派人来,杨徽也并不知道究竟又过去了多少时辰,只是膝下已疼得麻木,周身滚烫地汗出如浆,小腿却一片冰凉的失去了知觉。

如他的父亲一般,他终于没有成功,留守孤城做最后的一搏,粮草与援军调往幽州之后,自己却再也无法逃脱。若是父亲在世,一定要勃然痛骂他的愚蠢吧。此刻身受的痛楚,或许便是对这愚蠢最为合适的惩罚,但他并未后悔。十年来他也未尝后悔过什么。他的人生或将就此终结于臭秽与恶名之中,但他的国与家却都有了一线保全的希望。

他自相位跌落黄泉,那些追随过他却来不及从这覆巢之下逃脱之人,他的僚属、他的姐姐、他的外甥自然也都无法保全。权力若才是这世道的真理,当进入下一个嬗代的轮回,以仇恨回敬仇恨,以鲜血报复鲜血,便成为天然至公的道德。他此刻身受的苦痛,不过是这报复的小小开端。

而那个人,他此刻在做什么?是拥衾高卧,还是也如自己一般,在中夜凭吊着消逝的流光?杨徽闭上眼,任思绪飘摇直上云端。

小时候陈邈还未就学,每日抱着竹马,眼巴巴在窗下等他下了学一起玩的样子;来到长安之后,他每日公事毕去先生家中听两个时辰讲学,陈邈送他出门时恋恋不舍的样子;他成亲时,陈邈于宾客席上怅然若失的样子;他们相好之后,陈邈偎在他怀中柔软娇痴的样子;

爱欲如烈火,虽然危险,却勾引得飞蛾引身相就。因为过于大胆,这悖逆伦常的关系不久便被先生察觉,一顿板子打得陈邈哀号痛哭不已,自己又是羞愧又是惶恐地跪下求告,终于还是被先生棒打鸳鸯。陈邈偷偷溜出来,双眼红红地对他说:哥哥别不要我。自己紧紧搂着他,许诺一定会保护他,永远不分开。

那时候天地尚未倾覆,承诺便显得格外的天真多情。然而不过是三年之后,那个恨不能以性命去疼爱呵护他的自己,竟能含笑揽他入怀中,看他受尽折磨□□,求死不能。那样天真而娇嫩的人儿,被自己生生逼迫成了一心复仇的罗刹。

铁链磨破了皮肤,陷入伤处,远胜过利刃剜割的痛楚。他留下来,甘愿承受这痛楚,只是为了救赎曾经的罪孽,苦缚之后,或可终于逮得解脱。他虽对这苦缚无怨无对,但亲身相受,忍耐亦终有尽时。对抗的气力消磨得比意志更快,他的双腿疼得软了,无力再支撑端正的长跪,身体滑落,手腕在铁镣中牵扯摩擦,撕裂出痛快的轻响,几缕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滑下,而他竟已察觉不出这迥异于汗水的湿腻,也察觉不出这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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