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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李杏儿篇〔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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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朱管家几人挥手告别,扭过脸时,李杏儿已是泪两行。

“原来你和她们感情那么深。早知道,我就不会留下你了。”乌生瞧着她说道。

她不回答,暗骂了他千百句。

“你明天回家吧。我养不起你。”乌生说完,走到石桌旁,提起了罐子。

她正在恼恨中,突然听到这句话,生怕出现了幻听,就追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乌生将罐子递向她说:“你用这条鱼做一道菜,算是你的赎金。”

她这次听得真切,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是夺过罐子,小碎步往厨房走去。

由于是家中的长女,时常要做饭,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自信的。

在厨房里刮鳞片时,她透过窗子看到了躺在摇椅上看空中飞鸟的乌生。

当她端出煮好的鱼时,乌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空中的鸟很有趣吗?”她禁不住问道。

乌生依旧仰望着空中,话语里含着笑意:“有个人说,希望来生做一只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她说完后,那只鸟就被猫吃了。”

她抿嘴笑了,说:“真是件残忍的趣事。”

“咣”……

砖块砸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

不等乌生吩咐,李杏儿就去看个究竟。

打开门,她下意识地惊呼,原来是李狗儿。

李狗儿拿了一块砖,满头大汗,一副要与人打架的凶样子。

她忙夺下李狗儿手中的砖,随手扔在门旁,拉着他进去。

乌生夹了块儿肉,瞥了眼凶巴巴的李狗儿,放进嘴里细嚼。

李狗儿噗通跪下,连磕三个头,央求道:“求老爷开恩,放了杏儿吧。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好,你们走吧。”乌生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狗儿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急忙咚咚咚磕了几下。

李杏儿受到了感染,笑着磕了三下。

她走出乌生家时,望着归巢的飞鸟,欣慰地笑了。

她原本想和李狗儿厮守在一起。

但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明媒正娶对你才是最好的。”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自心底笑了。

昏黄的火光下,父亲看到她,身体明显地一震。

“你怎么回来了?”怯懦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满。

她坐了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父亲这才激动着搂着她,老泪纵横地说道:“闺女,你终于回来了。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母亲领着弟弟妹妹热情地凑了过来。

当夜,一家人说笑到深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杏儿就朝李狗儿的小茶摊儿去了。

自她进柳府做丫鬟后,李狗儿干了几个月体力活,省吃俭用积攒了点儿银子,又到处求人发誓,借了点儿,最后在城门的拐角处摆了个小茶摊儿。

李杏儿到时,见李狗儿已经开始煮茶,就赶上去帮忙。

李狗儿却怜惜地推开她,说:“你歇着就行。别被烫到了。”

她不由分说,端起一摞碗,去小河边清洗。

李狗儿没再拦着,只是傻呵呵地笑。

接连几天,李杏儿帮忙洗碗端水,迎来送往,俨然一个管家婆。

她算了一下,卖茶的确比种地强。

每晚收工时,她都会和李狗儿幻想一番,幻想将来开大酒店,每年赚得钵满盆满。

李狗儿坏笑道,将来生一大堆孩子。

她羞红了脸,轻柔地打了他一拳。

她有时会想到乌生,想着哪天上门道谢。

李狗儿却说:“大恩不言谢。等咱们做了大生意,赚了大钱,再登门拜谢不迟。”

好运不长久,这是老话,却是人人厌憎的老话。

李杏儿在茶摊儿帮忙的第六天的中午,突然发生了混乱。

骄阳似火,茶摊儿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她收拾用过的茶碗时,远远地看到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手持木棍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她在柳府时经常见到这些人。

于是,她心头袭来一阵阴霾,放下碗,急匆匆地躲在河边的大树后。

她冲困惑的李狗儿做出了个不要问的手势。

那群壮汉冲着李狗儿大吼:“李杏儿呢?快把她交出来。”

李狗儿吓得脸发白,试图冷静下来,说道:“我不知道。”

一个貌似领头的说:“把他带走,交给老爷处置。”

其他人扑上去,踢打着,推搡着李狗儿走远了。

听到喧闹终于停止,李杏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那伙人确实退走了,才敢走出来。

当旁观的人说李狗儿被带走时,她大脑一片空白。

冷静下来后,她最先想到的是乌生,随手拦了辆马车,直奔乌生家去了。

巧的是,乌生闲在家里。

她疯了似地敲门,见乌生打开门,就重重地跪了下去。

乌生听完她的哭诉,毫不犹豫地应允了。

她望着乌生骑着马往柳府去,心底重燃了希望。

坐在乌生的摇椅里,被摇椅微微晃动,她自然而然地仰头看到了云。

云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每日在天上闲逛。

在去柳府的路上,乌生想到了多年前。

那天,他从柳府一路打了出去。

那种感觉重新占据了身体。

他以为拥有掌握别人生死的能力,就可以不再被人蔑视。

但是,仿佛转了一个圈,重回到了原点。

他现在仍是那个可怜兮兮,被人嘲弄的家伙。

柳府如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

柳风高立在山顶,不屑地看着这个可怜虫。

他到柳府时,见朱管家正百无聊赖地抚摸着门前的石狮子。

朱管家见乌生来了,露出得意的笑,说:“老爷等着你呢。”

乌生恨不得打烂这张脸,但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乌生进了正堂,见柳风闭着眼,晃着二郎腿。

“你来了?”柳风缓缓睁开眼,悠悠说道。

乌生低声“嗯”了一声。

“你真窝囊。”柳风毫无顾忌地说道。

乌生不甘心地点头。

“我只是个棋子。你不该怪我。都怪我爹,我才会选择了。”柳风郑重地说道。

乌生无心提起往事,截住他的话,说道:“我来求你放过李狗儿。”

“李狗儿的事,应该怪你。你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不就皆大欢喜吗?”

乌生气恼地问道:“你干嘛平白无故地塞给我一个女人?”

“别人的吩咐,我只是照办。”散漫的声音。

“好,你把李狗儿放了,过去的账,咱俩一笔勾销。”乌生不想和他纠缠。

柳风冲朱管家招手。

朱管家喊了一声。

两个壮汉拉着李狗儿进了院子,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

乌生走到院子里,见趴在地上不动弹的李狗儿,狠瞪向柳风。

柳风的嘴角,露出冷硬的笑。

暮色渐深时,她见乌生牵着马回来了。

李狗儿横趴在马背上,被绳子绑着。

乌生凝重的脸色,让她的心猛地被揪住了。

她顾不上矜持,跑过去摸着李狗儿的身体,十指触摸到了冰凉坚硬的肉体,才明白他已经死了,捂着脸大哭。

乌生坐在摇椅里,在朦胧的夜色遮蔽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当繁星在空中闪亮时,她终于哭累了,心里被堵得严严实实,悲伤和恨意找不到出口。

她恨柳老爷,恨朱管家,也恨乌生。

她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为李狗儿报仇。

午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终下定了决心,悄悄地溜到院子,摸黑找到了劈柴的小斧头,又轻手轻脚地爬到乌生的床边,借着映入室内的明亮月光,瞅准了乌生的头,高高举起。

乌生安静得像个死人。

当斧子的利刃触碰到乌生的额头时,她又后悔了,缩了回去。

她失神地拎着斧子走出房间,连碰倒院子中的洗脸盆都毫不在意。

第二天清晨,她起得很晚,打着哈欠走出院子,见转过身的乌生,不禁愣住了,心里一阵恐惧。

乌生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她决定最好老实招认,低着头说:“昨晚,我。”

“昨晚来了个贼,碰翻了脸盆,也在我额头上留了个纪念。你没事吧?”乌生抢过话,笑呵呵地说道。

“没事。”她抬起头,轻声说道。

她看到了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告诉她,他对昨晚的事,心知肚明。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处理他的尸体?他的家人大概会来要的吧?”乌生提醒道。

“他父母几年前就过世了。这些年全凭他做苦工维生。他活着时没过一天好日子,就被人像野狗一样打死了。我不甘心啊!”她悲愤地说道。

“柳家送来的银子,我都攒着呢。他的葬礼,你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人活着时,没有尊严,被人随随便便地打死了。你一定要让他们瞧瞧,他们打死的是个体面的人。你把他被打死的前因后果写下来。”乌生的声音很硬很沉。

“万一他们找你麻烦呢?”她不安地问。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乌生说完,背对她,不再说话。

出殡那天,乌生从藏剑室里挑了把剑,擦去上面的灰尘,又把剑身擦得雪亮。

送葬队伍长四五十米,悲痛的哭声、嘹亮的唢呐声,还有李杏儿高声地控诉。

柳城的人几乎倾巢出动,站在街的两岸兴奋地看热闹。

朱管家带着几十个持刀壮汉骂咧咧地赶来了,远远地瞧见乌生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埋了李狗儿回家后,李杏儿发现父亲和朱管家站在乌生的家门前。

父亲畏畏缩缩地,怯懦地对朱管家说着什么。

朱管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乌生牵着马走过去。

李杏儿从马背上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朱管家瞄了眼乌生手中的剑,脸上堆满了笑,对乌生说道:“乌少爷,你这次实在过分了啊。”

乌生笑着回应道:“怎么,你要兴师问罪?”

“我只是个奴才,替老爷们传话。我家老爷说,他大人大量,对此事不予追究了,让乌少爷别放在心上,大家还是亲戚。”朱管家腰弯得很低。

乌生不理睬他,打开门,让李杏儿牵着马进去。

这时,她的父亲高喊道:“杏儿,你今天太过分了,辜负了柳老爷的大恩。今天,我当着朱管家,要和你断绝关系。”

李杏儿满脸泪水,不回头,背对着父亲使劲儿地点头。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乌生在旁响亮地说道。

“咣”的一声,门关上的声音。

她身子一震,过去仿佛被关在了门外。

“乌少爷,夫人让你千万不要生气……”

“杏儿,别怪爹心狠。你实在太不懂事了啊……”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世界开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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