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吃饺子（1 / 1）
第二天，辛遇起床到外面洗漱。
正好谭振也从屋内走出来。
辛遇看到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毕竟她从七岁起，就一直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还是那种嚎啕大哭。
谭振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昨晚都没吃东西，现在肯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等下做给你吃。”
辛遇咕哝了一句：“我想吃的这里又没有。”因为昨天已经在他面前出过丑了，所以她现在也懒得在他面前笑眯眯地伪装自己了。
谭振难得看到她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他哄孩子一样道：“好了，你先去洗漱吧。洗漱完就有好吃的了。”
辛遇抿起唇，似嗔似怒地看他一眼，这才转过身去洗漱。
留下谭振一个人在原地，捂着胸口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怎么能不笑的时候也这么抓人心？”
辛遇洗漱完后回到屋里，惊讶地看到唐颂正拖着行李箱在收拾衣服。
“小词，你收拾衣服做什么？”
“回家啊。”唐颂将一打衣服塞到箱子里。
辛遇愣了一下。
唐颂将一些瓶瓶罐罐塞到她手里：“来，你也帮忙收拾。”
辛遇低下头，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谭振刚刚站在阳光下的笑脸。
她咬了咬唇，对唐颂道：“我们先不走。”
“什么？”唐颂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我决定先不走了。我们再待些日子吧。”
“可是……”
“小词，我没什么事，你不用顾虑我。而且时让不是也还不走吗？我们就再留一些时候等他一起走吧。”
唐颂迟疑了一下，上前拉住辛遇的手揉了揉，声音隐隐有哭腔：“行，可是你以后难受了一定要告诉我，昨天真的吓死我了。”
“知道了，以后一定什么都跟你说。”辛遇笑着捏捏她的脸，“爱哭鬼！”
新的一周开始，因为对高大力那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即使知道这不是高宏的错，辛遇在与他的相处上还是存了一点芥蒂。
孩子是最敏感的，高宏很快就察觉到了辛遇对他态度的变化。
渐渐地，他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郁起来，坐在教室里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眼神也极力避免跟任何人对视。
他把自己的世界整个包裹起来，拒绝与人接触，就像潮湿阴影里的旧报纸，绝望地等待着腐烂发霉的一天。
辛遇隐隐知道孩子的变化跟自己有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善，那天高大力丑陋的嘴脸始终悬在她脑海里，使得她每次见到高宏的时候，都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亲近起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几天后，辛遇发现高宏在操场的围墙角落里和一群孩子打架。
辛遇跑过去的时候高宏正被一个孩子压在地上打，那群孩子见到老师过来忙四散跑开。
高宏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到辛遇，脸上慌了一下，继而又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他衣服的一角刚刚浸到了泥坑里面，现在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泥水。高宏有些难堪地将那一角卷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辛遇见状拿出一张纸巾，她上前掰开他的手，将那一块衣角摊开，用纸巾在上面用力擦拭起来。
“为什么打架？”
高宏紧抿着唇看向别的地方。
“老师问你，为什么打架？”辛遇的声音有些紧绷。一直以来，她在学生的印象里都是那种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老师，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所以此刻她声音里的怒意，很明显让高宏慌了手脚。
“我没有……我不是……老师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跟他们打架的……”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高宏的拳头松了又紧，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嗫嚅着开口：“他们……他们嘲笑我……他们嘲笑我有一个疯子爸爸……”
辛遇替他擦拭衣服的手一僵，高宏抬头看了看她，从辛遇的眼里，他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高宏眼中的色彩就这样整个灰暗下去。
“老师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是不是家访那天你知道我爸是个疯子，所以你看不起我……所以那之后你就不理我了……”
辛遇愣了愣，回道：“老师没有看不起你。”
高宏蹭着泛红的眼眶：“从小……大家就都不愿意跟我玩，他们说，疯病是会传染的，他们说，我妈妈就是这样被吓跑的……整个村里没有一个人喜欢我……老师你也讨厌我……颂颂老师说过，只要肯努力，总有能成功的一天。可是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怎么努力……都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辛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意间对这个孩子造成了多大伤害。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应该将大人犯的错迁怒到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是她主动向这孩子释放了善意，却又将那一点善意随意地抽走，是她把孩子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给打垮的。
辛遇将高宏小小的身子揽入怀里：“对不起，高宏，是老师不好，是老师对不起你。”
高宏埋在她肩上摇了摇头：“老师没有不好，不好的是我。是阿宏让人讨厌，所以老师才会不喜欢我。”
“高宏。”辛遇认真道，“不要轻易否定你自己。人是不能选择自己成长的环境的，就算你因为家人的关系遭到身边人的排斥，你也不应该自暴自弃。你要想别人喜欢你，你要得先学会喜欢你自己。”
辛遇顿了顿，又看着高宏接着道：“你说老师是因为你爸爸的关系瞧不起你，老师没有。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觉得老师不喜欢你了，就开始自我厌弃，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那样子老师才会真的瞧不起你。你的价值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而不是靠你身边的人，知道吗？”
“嗯。”高宏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辛遇拍拍他的头：“好了，别哭了。饿了吧？今天是颂颂老师做饭，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老师带你去找她吃饭好不好？”
“嗯！”
——————————
家访之后，唐颂经常会抽空去小虎家看望小虎妈和爷爷。
当然时先生也经常会被她拖着一起去。
这天吃过晚饭，唐颂拖着时让一起散步到小虎家。
小虎妈见到他们很高兴，忙去洗了一盘果子放到桌上，然后对他们说：“我得去洗碗，你们先坐着，我进房间里喊孩子爷爷出来。”
唐颂扔了一颗果子到嘴里，然后跳起来道：“王婶你去忙吧，我们自个儿进去把爷爷扶出来就行，两天没见他肯定想死我了！”
“欸。”小虎妈笑眯眯答应道。
果然两人一进去，爷爷一见到唐颂，就马上拿起拐杖敲了敲地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大胖！”
唐颂：……突然感觉已经习惯这魔性的称呼了怎么办？
两人将爷爷搀到门外的小空地处，时让将门后面的竹藤椅挪出来让爷爷坐下，然后和唐颂一起坐到门口的石阶上。
爷爷拿起拐杖在两人中间敲了敲：“你们两个隔远点儿。”
时让闻言身子往右一挪，直接贴到唐颂旁边，然后亮起一口大白牙，表情很明媚地看向爷爷。
爷爷：……哼！
“爷爷你这两天做梦有没有梦到我啊？”唐颂仰头甜甜地问。
爷爷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唐颂：“……”
“不过我最近倒是梦到了你|奶|奶，梦到她年轻的时候，然后我们在……“爷爷老脸一红，娇羞地一低头。
唐颂和时让纷纷抖了三抖。
“爷爷梦到和奶奶在干嘛？”刚刚一直在草丛里看月亮的小虎滚了出来，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头问道。
“小虎！”唐颂赶紧制止他，生怕爷爷一时冲动说出一些他们并不怎么想知道的细节来。
然而小虎并不能懂大人们复杂的世界，他依然天真地追问着：“爷爷爷爷，你梦到你和奶奶在干嘛？”
爷爷低头抓了抓衣角，羞涩道：“梦到我们俩在包饺子。”
唐颂：……包饺子是我以为的那个包饺子吗？还是包饺子里面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然后她包了白菜馅，我包了韭菜馅。然后她，然后她……”爷爷再次娇羞地扭了扭衣角。
唐颂不禁坐直了身子——感觉是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内情了。
“她告诉我她不喜欢韭菜馅，她喜欢白菜馅。”
唐颂：“……”
时让打了个呵欠。
只有小虎听得很激动：“爷爷爷爷，我也是，我也一样最喜欢白菜馅了！”
爷爷摸了摸小虎的头，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幽幽叹出一口气：“说起来，你|奶|奶走了也快半年了吧。”
“嗯。”小虎蹭着爷爷的腿道，“小虎可想奶奶了。”
“她脾气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在那边会不会受气，会不会老是跟人吵架……”
唐颂问道：“奶奶的脾气很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