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衣少年（1 / 1）
“他嫂子，都是街里街坊的，少说两句吧，说这话不好！”卖冰糖葫芦的是个中年男子，劝道。
“怎么不好了？哪里不好了？不是金贵是什么？这傻子是随随便便能生出来的吗？也只有沐家那天仙般的娘子才能生出来呢，前日个，我家小串子不过揪了这傻子的两根头发，那沐家娘子非告到我相公那里，害得我家串子被他爹狠狠抽了两鞭子呢。”
“傻子，傻子，沐傻子，你来啊，你来啊，过来，叫我一声爹，我给冰糖葫芦你吃！”那妇人手里牵着的孩子，就是小串子，小小年纪，倒是喜欢欺负人，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折腾沐家傻子。此刻，听了自己娘亲的话，许是让他记起被打的不快，举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朝沐漓诱惑道。
小串子他娘名叫金翠花，长得肥胖，肥头大耳，和沐漓她娘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的仙女，一个是地上的黑母猪。金翠花见自家儿子如此，不但不阻，反而撑着腰哈哈大笑，笑声传出了两条街远，未必没有自家儿子比这傻子聪明而有的得意。
沐家娘子长得好有什么用？生的儿子中用才是正道。
那卖冰糖葫芦的，还有旁边卖米的，原本还想劝两句的，见此，也都不吭声了。这小串子家与沐家是邻居，平日里两家的女人因了孩子打闹总有些嫌隙。为此，小串子爹没少教训小串子和他娘。越是如此，小串子娘越是变本加厉教唆儿子欺负沐家傻子。前日里，小串子硬是把沐家傻子的头发揪下来一大缕，而不是两根，痛得沐家傻子嚎哭得几条街都听到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沐家娘子平日里心疼儿子痴傻本就宠得很，自己都舍不得弹个手指头，见看到自己儿子被欺负成这样，怎么会不心疼？小串子爹还没走到家门，就被沐家娘子拦在路上告状了。沐家娘子貌美温柔，若柳扶风，是个男人都会怜惜，更何况沐家娘子说起自己儿子时，那盈盈欲滴的眼泪在那眼睫毛上挂了良久，越发激得小串子爹升起惜玉之心，被自家老婆孩子的行为气得肝火旺，回来就好生把串子娘骂了一顿，又狠狠地打了儿子一顿。
这些事，沐漓不知道，这条街上的街坊们都是心知肚明的。金翠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不肯吃一点亏，这一次看到沐家傻子落了单，还有放过的道理？便有那心眼儿好的，偷偷地从街尾出去，去沐家店铺里通风报信去了。
沐漓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面前张狂得跟疯狗，肥胖得跟母猪一样的妇人，还有牵着她的手，举着糖葫芦如勾引小狗一样的小孩，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眼前的人应该是隔壁的小串子和他娘金翠花了。沐漓索性站着不动了，她双手抱肩，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琉璃般的眸子转了两转，皱着眉道：“都说好狗不挡道，怎么这年头连母猪都出来拦路了？”
整条街一片哑然，都有些不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了。若是以往，只怕这沐家傻子肯定是挥着手，流着哈喇子，哭着喊爹，去抢小串子手上的糖葫芦，然后换来一阵拳打脚踢，在地上碾得跟个泥狗子了才被沐家娘子找来泪眼汪汪地领回家去。
但今日，似乎一切都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一脸茫然的神色却是被冷静所代替。不错，正是冷静，出乎寻常的冷静，不同于同龄人的冷静，冷静得有些邪异；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平日里一直流哈喇子的嘴轻抿微翘，带着戏谑的神情。
错愕间，众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小串子收回手中的糖葫芦，肥胖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绝不会有错，眼前的人正是沐漓，这张脸他绝不会看错！
“沐家傻子，你抽什么疯？”
金翠花不是小孩，思想单纯，想不到很远。乍一看沐漓大变样了，她惊愕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把小串子拉得摔了一跤，用她象腿般的手指头颤抖地点着沐漓，这样的沐漓应当是被阴魂附体了，要不然高烧三天的傻子没被烧死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脑子烧灵光了呢？
不得不说，金翠花，你真相了！但即便是被她猜中，知道金翠花心里是怎么想的，沐漓会承认才怪了。
“哟呵，母猪还能说话了，还能直立行走了，难道是猪精变的？”沐漓咯咯咯地笑着，丝毫不介意金翠花黑得跟黑母猪皮般的脸，沐漓笑得越开心，金翠花的脸便越僵硬，黑得要滴下水来。
“你，你这臭小子，敢骂我娘？”小串子将手中的糖葫芦塞进自己娘亲的手里，挽了挽袖子，脚猛地在地上一踏，朝沐漓逼近了一步。
小胖子绝对继承了他娘亲优良的肥胖基因，与沐漓一般大小的年纪，也一般高，腰身却是比沐漓粗了三倍，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水桶一样，还是那种纵向和横向尺寸相当的那种。他一脚踏在地上，气势汹汹，小脚板踏得很响，只不过，今日的沐漓，虽然有些跳脱，但心理素质却是处于成熟年龄阶段，自然是不会感觉到有一丝害怕。
“你娘？”沐漓就像是头一次看到这母子二人一样，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半响才点了点头，了悟一般地道：“真是……，龙生龙，鼠生鼠，母猪只会下猪种。”说完，晃了晃脑袋，似在遗憾什么。
哄！
整个一条街上的人都笑起来了，此刻，众人心里似乎已经忘了曾经的那个傻子，又或者，曾经沐家傻子在众人心里只是春梦一场，醒来便了无痕迹。这一刻，在众人眼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傻也好，灵动也好，都是理所当然，就像沐家天生就应该有这么一个灵动的孩子一样。
“噗！”临街的一间茶楼，靠窗的雅座，一个墨衣少年才喝了一口茶，便喷了出来，他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缓缓挪动，目光落在街上叉腰的短襟童子，看着她人小鬼大的样子，如樱花一般的唇噙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