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四·腥香（1 / 1）
一路到南冢，人差点儿死在半路上，毕竟仇家满天下，东潞安原本也没抱着能活下去的希望，没成想薛卿配在她身边明里押运，暗里保护的一小队人，居然是禁卫死士，一个两个的都是硬性子，硬是扛着一路追杀埋伏将她安全送到了南冢。
到了南冢，无论如何，追兵都有所收敛了，毕竟此处眼多口杂，而且东潞安自己也按过不少人手在此，于是，日子居然出乎意料的安稳了下来。
直到薛卿手书送到那天。
薛卿要来南冢。
原因无须多问，自然是为了东潞安。
日子漫长难等，但是还是等到了。
薛卿戴着兜帽藏在一队护卫里，从最偏僻的东面入南冢谷口，刚刚走到南冢谷外，就看到东潞安站在那里，远远的看见了她，表情迅速雀跃起来。
薛卿也忍不住挥了挥手。
“你别动，我过去找你！”
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极了，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薛卿盯着她的眼睛，细细的看她眼底的光亮，心里渗出小小欣喜。
距离十来步的时候，东潞安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起来，她精致的发髻被颠得散乱，“阿卿，你怎么...”她突然停了下来，茫然的眨眨眼睛。
薛卿的心迅速被吊上三万里的高空，“东潞安...”她试探的叫她。
东潞安挪了挪步子，似乎还想要笑着往她这边走，一步迈出就趔趄了一下，好容易站稳了，一口气上不来，呛出一口血溅了一地，她皱皱眉，探手往怀里一抹，胸前将将闷痛起来的地方钉着一个短小的暗箭。
眼见着东潞安前襟被逐渐晕染成红，薛卿眼底一点点的点燃，那是多年聚集的恐慌和愤怒，她一纵身就想往这里跑，却被身旁的护卫死死的困在中间。
“别...”东潞安哆嗦了一下，“别过来！”
是啊。
罪臣东潞安的命多贱啊，一剑杀了就杀了，她可不像是大雁国的至尊，身旁一个护卫都没有，要是想杀她，什么时候不能下手？就算想要下手，一长箭追风逐日的钉过来，就算不死，现在也该躺平了，为什么用暗箭？
原因不言而明。
自然是为了大雁国最尊贵的那个人了，躲在暗处的人想用东潞安来引薛卿自己出来，他们想要的，是薛卿的命。
“这可不行！”东潞安按着胸口，朗声大笑，“我从小到大护着的人，也是你们这帮杂碎，说动就动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枚银光过来，东潞安只来得及偏了偏头，暗箭顺着耳畔擦过，脸侧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却笑了出来。
他们不敢动她。
“乖~要是不听话，就不给你买好吃的啦！糖葫芦什么的，都别想了！”东潞安咧咧嘴，如常日一般坏坏的笑，还冲薛卿逗弄似的挤挤眼睛，看的薛卿眼底一分一分的红了起来。
两方僵持，东潞安直挺挺的站着，动也不动，嘴上话倒是不少，一直跟薛卿谈天说地胡诌八扯的，薛卿知道如今形式，也只能陪着她聊，眼睛却一直钉在她身上，眼见她一身军黑的长衫都被血色浸透，隐隐的泛成暗红，薛卿松了松握在刀刃上的手，残血一滴一滴顺着她的指尖滴到地上。
不能陪她站在一起，至少可以，陪她疼。
时辰长了，东潞安失血太多了，眼前黑黑黄黄交替着模糊，连腿脚都开始打哆嗦，她撑了一霎霎，咬咬牙，“缩头乌龟！有本事杀了我啊！”
薛卿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东潞安只怕是撑不下去了，想逼着暗处的人先漏出马脚，就算她自己不行了，护卫们的手腕也必定能铲除这帮人，也必定能保护薛卿的安全。
“朕命令你！”薛卿已经气得没有了理智，一张口就嘶哑了嗓子，“谁准你随随便便的撕！朕看重的人，也是能轻易死了的吗？！”
“阿卿...”东潞安低低头，鬓发滑下来衬在她唇边，黄昏的微风拂过，她在轻轻的笑。
“你把朕当什么人！”薛卿挣扎在在护卫的手臂之间冲她伸出手，不过才一刹，一支长箭飞速而至，擦过薛卿的手腕，结结实实的扎在地上，尾羽颤抖不止。
薛卿手腕上被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红色映在东潞安眼睛里，瞬间点燃了怒火。
“你们竟敢！”
她整个筛子一样抖得几乎站不住，眼底的怒气却强撑起了一切。
“我没事...我没事...”薛卿望着东潞安即将爆发的表情，生怕她做出什么事儿来，赶紧安抚，但是...却来不及了。
飞鸟落在深秋干枯的枝头，又翩翩离去。
天空中萦绕着远山小村庄散发而来的烟火气味，带着踩在落叶上的吱嘎声，粉碎了一整个南冢的黄昏。
东潞安咧咧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挪。
一枚暗箭破空而来，扎进她胳膊，她软软的捂住胳膊，步速加快了一点。
“不要动！”薛卿看得心惊胆战的。
“嘻~媳妇儿，我来找你啦~”
又一枚钉进她左腿，她闷哼了一声，弯了弯腰，又继续往这边挪。
“东潞安！”薛卿眼泪已经淌了下来，第一次，她不知所措。
“啊...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
又一枚破空而来，扎在肩后，她皱皱眉，低了低头，缓了缓气力，又挪了挪步子。
“我求你了！”薛卿银牙紧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看样子你不记得了啊，我好伤心啊...”东潞安扬了扬头，眼泪划出眼眶，“真伤心啊。”
“...我什么都应你们，只要放了她！”薛卿朗声向山谷四周呼喊。
“我不答应！”东潞安一抹脸上的血，眼底精光闪亮，“薛卿，别这么作践自己。”
“他们要什么给他们就是了，你觉得这世间对我来说，有什么能比你重要吗？”
“我很高兴...”东潞安低了低头，“可我不许，我这么爱的你...被作践，什么下等胚子也能威胁我的女人！做白日梦！想都别想！只要我东潞安活着！”
东潞安的嘶吼还回荡在山谷，震彻魂魄。
“东潞安！！！”薛卿的声音破碎着传过来，东潞安却觉得虚无缥缈，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已经不行了吗？
猛地跪倒在地上，意识已经须弥飘离，但是那人的呼吸却突兀的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伸伸手就能拥进怀中。
“呵...赶上了...咳咳...”
这个香气。
东潞安猛然惊醒，怀里切切实实窝着一团温香软玉，却染上了血腥味儿。
“我早前跟你说了什么？”薛卿抬手推了推她额头，笑得很轻。
东潞安连忙收紧胳膊，手臂上湿漉漉的，透过衣衫的粘腻感强烈，她眨眨眼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没等细想，脸就被薛卿捧在了掌心，额头紧贴额头，呼吸相闻。
“别死了不是？怎么就不把我的话当话儿呢？”
一切都浸透在浓郁的腥香之中，像是一场未曾苏醒的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