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 那家便利店御风(1 / 1)
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后,周语稍微安了点心。
她用不着着人时时打听沈御风的行程,自己也刚好因为“失足落水患伤寒养病”,她有足够的时间来陪着他刷温情。
近期来,她接连派着顾家暗卫去调查他的行程,然后再自己轻功赶过去偶遇。暗卫们每次收到任务后看她的表情,简直都是委屈到了极点。
看看,人好歹也是一层层地狱式训练出来的佼佼者,到她手里也就轻功奔过去买个葫芦串儿的用处。
因此,在知道终于不用趴屋顶藏树丛躲水沟,跟变态似的偷窥后,大家对这个未来的男主子都很友善。
更何况,看着周语那大把大把礼物往他房里送的架势,哪怕不友善也必须变得友善了。
周语时常思考着该如何攻略他,眼下时机这么好,她甚至都想过是不是偶尔去池塘沐浴一次,然后让他来一段意外的撞见,再仔细想想,这未免太掉身价了。
露肉的勾引,做得不好说不定印象会跌到零点,甚至会被安上放荡的名头。这样得不偿失的做法,周语绝对不会把它当第一考虑。
她坐在凉亭里,望着远处沈御风的院子,叹了口气。
她这一声叹气,叹得暗卫们心里都是一抖。
前些日子,西厢那位说想要吃鱼。给寻来都城最新鲜的鱼,她嫌弃刺多怕伤到人喉咙,硬是差着人去江南水乡那边连夜送了肥鱼过来,还亲自下的厨剔的鱼骨。
她那一手漂亮的剑花翩飞,剑锋白光闪烁,动作快的让人都看不清个,不消一会儿那鱼片就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看见的暗卫们都在心里呐喊,那剑可是上好玄铁打造的啊!主子你居然用来给人家切鱼片!
可是有什么办法?
人家喜欢。
人家乐意。
周语追着沈御风跑的这些日子,完全刷新了众人对追人的这个概念。
曾经以为共步树林聊天谈地就是所有,结果周语用行动告诉他们,原来一切偶遇都可以制造,给他的必然是最好的,偏还要当作不经意似的拿给人家。
如今这样的高手居然叹气了,吓得暗卫们心里一抖……她不会又要出什么点子差他们到处跑吧?!
耐不住众位兄弟们殷切几乎是发着绿光的眼睛,周语的随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主子,城东有一篇水塘,那里的早荷都开得差不多了,但是因着路程远看的人也少。您要不要带着那位去看看散散心?养病老是窝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好……”
周语的动作一顿,停下了自己的叹气声。
她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小随侍,直把人看的心里一阵接一阵发毛。
周语现在很感慨,这顾老爹给的人果然个个都是精英,不管是捉鱼送货还是干架泡妞。
许久,她才起身,拍了拍紧张得浑身僵硬的小随侍的肩膀:
“……干得不错,回头给你加薪。”
语毕,她直接脚尖一点,飞也似的吩咐人准备去了。
沈御风睡得迷迷糊糊间就被人请上了马车。
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没了往常那般温润的笑容,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几拍,显得无害极了。
而且,还格外的好说话。
周语才说了去荷塘,他就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雾蒙蒙的眼勾人地扫过周语,很快就又钻进被子里头去了。
周语勾起唇角,很不要脸地就当他同意了,找人把他带上马车,收拾妥当后,直奔那荷塘。
马车从日熹微亮时驶出,到红日挂在天际时到达。
沈御风这个时候也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看看自己裹在身上的被子软垫,又看看车厢那头拿着书倚着窗看着的周语,清亮的眸子里是初醒的一片水汽迷蒙:
“……郡主这是?”
周语放下书,一双不可见底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含上笑意:
“去荷塘呀,早上不是答应了吗?”
沈御风翻翻自己才逐渐清醒过来的记忆,眼里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来。他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沈御风深知跟这个人要讲什么回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只好无奈地叹气:
“还请郡主避让一下,御风刚起,蓬头垢面的难以见人,请给御风一些时间整理衣衫。”
周语故意坐在原地逗他:“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会看见,殿下请自便。”
说罢,周语又捧起书,摆出一副认真看书的样子。
他看着她真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那张万年不变的笑终于挂不住,恼了:
“郡主!”
周语轻笑了一下,终于不再逗他,起身撩开帘子走出车厢,召了人牵了马过来,利索地翻身上马跟着他的马车慢慢悠悠地骑着。
沈御风听不到她的动作声后,又静静屏息听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离开了,这才掀起被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待整理完后,他看着车内凌乱的被子又是一怔。
他素来是警惕心强的很的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故而才能颤颤惊惊活到现在。可是唯独对这个人,他从一开始的提防好奇,到现在居然能在她身边放心大睡。他刚刚甚至还对着她恼了,这样明显的情绪披露他多久没有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潜意识里开始认为她是不同的,在她面前自己也可以放松,可以不一样?
许是自沉塘那日,她不管不顾地下水来救自己。
许是养病时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想要吃鱼,她亲自片了鱼,却像一个没事儿人似的告诉他,这鱼不错你尝尝。
又许是永远对着他人不给面子骄横的人儿,独独对着他才会眼含笑意……
沈御风的心跳的厉害,他心如死水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有如此明显的情感出现。
他明知前面是一条不归路,可是这路又偏生诱惑的紧,叫他反抗不了自己地想要去走一走。
他不自觉地想要勾起唇角,却又赶紧压下。
他在马车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顺手将那被子叠了叠,动作间瞥见自己那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又微微愣住。
人家皇子都是冰肌玉骨,走几段路都是怕累着磕着摔着。独独他,自小就要看人脸色过日子,还要自己做一些粗活,一双手粗糙得跟宫人差不多,甚至皇上身边的大公公的手都要比他精细不少。
她与他不同,自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勺,受尽宠爱,不论出行还是在自己府上,都是极精细地过日子。就像是现在,她算是急匆匆地带着他来观荷,这马车里也备着沉香炉子跟精致的吃食。
沈御风坐在马车里,久久地沉默,脸上的几分本就淡极的笑意渐渐消失在黑眸深处,涌上无边无际的寂寥。
周语在外头跟着骑了一会儿马,不见他出声,算算时间他也该穿好衣服了,于是便扣了扣窗楣问他:
“殿下可是好了?”
马车里不见他的回答,死一般沉寂。
周语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察觉到他不对劲来。
以往再怎么着,他那老好人的性子也总是会应答几声,从不会在人前失礼。而今天,她连续喊他多声都不见他回答,这不知道又是怎么了。
周语默默叹气,这人简直跟林黛玉的亲哥似的。她翻身进去,看见他垂着眸子坐在车厢里头,怔怔地盯着桌案上的香炉吃食出神。
周语何其细致的心思,稍微想了想,大概也懂得了个七七八八。
这人估计又在想着自己的身世过往伤神了。
周语看看前方已经差不多快到了荷塘边,那一条水色波光粼粼地反射着阳光,无数红红白白的花儿簇拥着摇曳着,好看的紧。
她伸手将沈御风拉起来,趁着他愣神期间,将人拉上自己的马。
沈御风回神后,见自己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当即烧红了脸。那一刹那,什么自卑孤寂都扔到了脑后,他只想赶紧下马回马车里去。
周语察觉到他的意图,手上飞快地扬起鞭甩下。
那马吃痛,奔跑的速度顿时快起来,甩了他们身后的马车老远。
沈御风也因着突然加快的马速,无可奈何地扯着她的衣角。
那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沈御风心里半是紧张半是一种发泄般的舒爽,不知不觉间,他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人。
明明如此娇小的一个人,却活得如此肆意张狂,叫人移不开目光,飞蛾扑火般,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这个天地仿佛就只余下了他眼前这个人,他只看得到她一个,再也移不开目光去看一路飞逝的风景。
“吁。”
周语终于让飞奔的马停了下来,沈御风还没回神,他的下巴狠狠地在周语的肩上装了一下,唇角扫过她小巧的耳垂,呼吸间都是她的淡淡体香。
沈御风好不容易褪下脸上的红,顿时又弥漫上耳尖,呼吸都逐渐变得厚重炽热起来。
周语翻身下马,做得无比熟练帅气,转眼间就站到了地上,仰起头来含笑看着他。
他坐在马上,白皙的耳尖还是带着一层薄红,目带不解地看着她。
她逆着那晨曦温暖的光,一层柔和的光围着她,仿佛这个人天生就金光闪闪一般,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细小可见。
两人的呼吸在一片静默中清晰可闻。
他听见她绵长的气息,和自己的急促形成鲜明对比。
沈御风心跳得厉害,他想移开目光不去看她,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她冲着他展开手心,笑得宠溺而柔软:
“来。”
沈御风看见,那双他以为金贵娇嫩的手,掌心遍布粗茧,她右手的掌心甚至还有剑伤,凶险地穿透了手掌,狰狞而丑陋。
周语却依然笑着,毫不在意地朝着他展露自己的一切丑陋,她笑得柔和,笑得沈御风都快止不住自己心里的疼惜。
周语是故意的。
他自卑,那她就让他知道,这世上不只你一个人,还有人陪着你,还有人比你更丑陋。
她特地选了对着光这一面向他伸出手,叫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掌心的一切。那不是他想象那般美好,反而是极端的难看丑陋。
他心里会有共鸣,会有疼惜。
这就代表着自己离他又近了一步。
看,别人都不懂你,但是我懂你,我们有一样不幸的过往。
沈御风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看着她,怔怔地将手放到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