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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 38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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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完了,控控,再吹,再控控……

最后我放弃了。

“儿啊……”大肚子妇人到场一嚎起来,凄凄惨惨天地为之变色,“为娘的对不起你,为娘只知道夏天渭河要涨,不知道秋天也会涨……为娘要是不让你一个人在河床上玩,你就不会这么小小年纪就……”

对不起太太。虽然说我已经尽了力,但还是对不起。

我低头,脚下缓缓蜿蜒出一股血泉。蹲下仔细看,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我头有点晕。

转念又想到另一件要紧事,在腰际摸了摸,还好,缝在衣服上硬邦邦的东西还在。

旁边同事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怎么办,我好象快倒了。

绿娥一声尖叫。

当我模模胡胡看过去时,地上小娃娃的身体突然向上一挣,吐出一口水来。

哦,吐水好,吐了水就死不了。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坚持,不能倒,倒在这里露馅儿就露大发了……

####################

两个炉子里燃着竹炭,周围暖烘烘的。抬起头,直都都就能望见头顶深灰色的天花板。

小娃娃躺在榻上,梦呓连连。

屏风后面闪着火光,我和他的湿衣服在外间烤着。

此刻我身上穿着干燥却陌生的短衣。

那是大肚子妇人打开房间中的某个箱子找了许久到的。

我仍旧呆在我做工的府上。可以使用的房间不多,这间在最早完工的院子里,据说府第的主人有时会回来住。

“喏,小哥,”她把衣服递给我,眼肿肿的还没消下去:“这是我小兄弟的衣服,我新给他做的,应该还没来得及穿,你要不嫌弃就暂时将就一会儿?”

我说这位太太,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可是有人在这里,我不太能……

她诧异了——我都不难为情,你还难为情什么?好吧好吧,我去外头,顺便去看看姜汤煮好了没有。

她临走时担忧地朝自己儿子望一眼,叮嘱我暂为照看,随后唤上小丫头绿娥一起出去。我听她关了门,走在走廊上的声音;看到外面的天光将她的侧影映在窗户上,缓缓移动,渐行渐远最后不见。

我松一口气,麻利地换衣服。

她兄弟一定是个高个子,手长脚长。我绾完裤腿又绾袖子。秋天天气冷,她也给我找了一张裘,乌油油的不知道是什么。

我裹着裘皮,把手伸到离火炉很近的地方煨着。小孩子神志不清,偶尔说个一两句梦话。

房间的主人有着简朴的个性——我打量了一圈以后这样想。

地板打扫得很干净,低矮的家具,不带花纹的竹席,素色的屏风,房间里没有帷幔,没有任何找不出来实际用处的漂亮摆设。

也没有太多书,不远处有书案。

书案上放着一只小小的卷轴。

我走过去,正要拿起来看时,卧榻上的小孩子整个身体抽抽了一下。我于是走过去,擦了擦他头上的汗。

嗯,不错,有汗流是个好现象。

擦完发觉卷轴仍然在我手里。

不知道这家主人没事看的什么书?

我解开卷轴上的绳结,一点点打开。卷轴是褐黄色的,奇怪地是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天书?

只是当我缓缓展开,看到它的最深处,藏着一朵压得扁扁的花。

花瓣有些大。大约是扶桑,或者木芙蓉。

这情景竟然有几分熟悉。

它让我记起一个人来。

花曾是红色的,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就象竹简由青绿转黄一般。

我拿着打开的卷轴,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有不知是谁走在走廊上的声音。

我转头去洗看,窗户上映着的却并非是一个女人的剪影。

如果不是他的姐姐,那么会是……

我光着脚跑到外间,取下来晾在那里半干不干的湿衣服,湿鞋子抱在怀里。

只有一道门,外面的人离门越发近了。我环视一圈,慌不择路,在跳窗户和钻柜子之间选了后者。

几秒后我挤进一个狭小的空间,关上门便漆黑一片。

外面的门打开了,吱嘎一声。开门的人走进房间。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他似乎只是看。

我拼命地想,会是那个人么?我在房间里是否还留下了不该留的东西?他如果发现我会怎样对我?我脸上的色瘢足够掩饰本来的样子么?

怀里的衣服潮湿却温暖,方才炉火的温度还未曾煺尽。我在漆黑的柜子里焦躁不安。

新的声音响起。

我的心急速下沉。

我知道他朝这边走了过来,步子连贯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下一刻,我眼前突地一亮,柜门被打开了,有风迫不及待地吹进来。

世界的那一头,是一张紧绷绷的脸。

新任的建章督监堪堪站在外面,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

新任的建章督监有一种象他那样年纪的男孩子所没有的内敛温婉,他若开口说话,你会觉得那声音好象吹在吹在石板上的细细的沙。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在那厢怔忡着。

由不得他不怔忡。

我想象着自己现在的蠢样子。一个抱了一推杂七杂八的东西,穿着不和身的衣服,光着脚的不男不女的家伙躲在衣柜里还让人撞见了。

导演,如果技术允许,可以让我变成一股烟雾飞走吗?

太丫丢脸了。

他会怎么说?

“你是谁?”

“你怎么在我屋子里?”

“你为什么躲着?”

……

脑子现在不济事,无论任何一个问题我都答不上来。脑筋毫无意义地空转着。

还会问什么?

他的姐姐现在应该得宠了吧?

那么阿娇应该是他们家族的敌人了。——他要发现我是谁会不会干脆在这里杀了我?

然后挖一坑埋了。

如果他要这样做,我敢保证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对他的前途有百利无一害。

想到这里我几乎吓呆了。

长安城里有千门万户,为什么我偏偏进了这一家的门?

他突然说了一句我听不大懂地话。

因为不是我所猜测的任何一句,所以在我脑子里没有办法迅速对号入座。

“什么?”我只好问他。

“你流血了。”他重复着。

我依言低头看到自己的小腿,看到一条红线又蜿蜒了出来。大约方才包扎得太过马虎。

鼻腔里头一阵痒。我控制不住打了一喷嚏。

他抬高手,从柜子顶上拿了个碗下来,里头热气腾腾的。

“出来把这个喝了吧。我姐让我拿过来的,她走路走不快。”

我尴尬说声谢谢,尴尬接过碗,尴尬喝了几口。剩下的他拿去喂他的小外甥。

小外甥流着汗,他给他擦掉了。

他转过头来时恰好我正盯着他看。

“这样不行,我能帮你把腿包好么?”

他问我。

我想,这个人的讲话的口吻真是客气。

他有必要对一个盖房子的工人这个客气么?——我当下思付的结果是,脸上的伪装不顶用,他知道我是谁了。

刚才慌忙中躲到柜子里的行为,现在看来一步烂棋,大错特错。

跟明目张胆地告诉他我心里有鬼没两样。

我应该学曼倩,实者虚之,虚着实之。

比如他要进来,就让他进来。

我大大方方地呆在这里。

他或许会诧异:“你怎么这么象我认识的一个人?”

那我再慢慢跟他打太极——要比他更诧异,说真的么?是谁,有空去见见,如此云云。

但现在,即便我悔的得肠子发青也于事无补。

一室寂然。他半跪着替我包扎小腿,我等着他开口。

“真对不住。”他抬头看我一眼,“我代我二姐谢谢你。”

我知道他在说他外甥的事。

“……没什么,也就蹭破点皮而已,小事一桩。”我迅速回答。

“您……一个人?”

他犹豫着问,用的是敬称。

“嗯。”

我点头。不能把曼倩扯出来。

如此一来我百分之百肯定,他心里现正跟明镜似的。他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一根葱还是一头蒜,他晓得了。

“您到底为什么?”

是问我为什么救人,还是为什么逃出来?

“不能见死不救吖。”

“您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说到这里包扎完毕。我抱怨勒得有点紧,他说太松就没用了。

外面有人敲门,不等这厢说话就进来了。

一看,是阿仲大肚子的二姐。

“我儿子好些了没?”

她颇急切地问,小丫头绿娥扶着他。

“应该没事。姐,你先出去。”他转头望着门的方向,“我有事要跟恩人谈谈。”

“可是我儿子他……”

“我帮你看着。”

妇人不解。只是说话的人语气不容商量,她于是说这样吧,我去东厢,你谈完了来叫我。

“前阵子我从会嵇回长杨的时候,陛下心情很不好。”

阿仲目送他姐姐走远后,回头告诉我。

“陛下本来以为您有不测,但韩大夫告诉陛下,是您自己要走的——您在之前甚至还朝他借过钱。”

“陛下是什么脾气,您比我清楚。您想过陛下找到您以后,您会怎样么?”

我说我不会让他找到我。——只要你不告诉他,我会躲得远远地,再也不出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能躲到哪里去?”

“谁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您难不成去塞外?”

我想了想,那边语言不通,似乎的确不太可能,

“那怎么办?”

我索性问他。

“您可以在陛下找到您之前自己回去,跟他认个错。”

我心说你这是要我自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宽大处理?

“不可能。”

我这样回答,他错愕地望着我。

如果我现在肯回去,那当初为什么要出来?

“为什么?”

他问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我为什么了。

为什么?

我想起很早以前读到过的一句话,有点煽情,是一个蒙古女人写的:

“我是一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眼泪。”

我不是戏子。重要的是我不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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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门去,我诧异阿仲竟然没有叫人拦我。

外面秋天的太阳依旧灿烂。

我急匆匆地走,穿过镂空窗格落在地上班驳的影子,然后撞到一个人,他惨叫一声。

抬头一看是曼倩,他说我踩他脚了。

“啊?实在抱歉。”

我赶紧移开。

“你魂不守舍啊你。”

他皱着眉头,告诉我他中了,待诏公车。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让我意外,我连声说恭喜恭喜,既然这样,你要请客——顺便说一下,我刚刚丢了工作。

讲了又打一喷嚏。

曼倩说不要紧,你也待诏公车署——当然,如果你愿意去。

“啊?”

我忍不住笑了。

怎么我还有这能耐?

“我怎么能跟你一样呢?……”

曼倩酸溜溜地嗫嚅着,语气无不惋惜。

这个人也是,那个人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以与我为伍为耻?

大佬,写篇AOE心得就可以待诏公车?如果我不是陈阿娇,那么我就发达了。

可凑巧地,或者说很不凑巧地,我偏偏是。

所以我理智一点,应该谨小慎微地藏身江湖之远,而不是企图接近庙堂自速其死。

我告诉他我当然不能去。

“那你以后做什么?”

我正为这个问题困惑着,大路上过来两列巡逻的队伍。

初时我以为与我俩无关。待到接近时,为首的人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朝曼倩略拱手,算是行礼。

“尊下可是齐地的贤士东方朔?”

曼倩回答正是正是。

那人说如此便对了。陛下让我护送贤士到未央宫,今晚在增城殿有夜宴。

曼倩说怪了,这里大街,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人说尊下不知,您离开公车署便有我们的人保护着一路到了此间。

“为什么跟着我?”

“——陛下有口谕。今天新封待诏公车署的您的小僮,也请您一并带上。陛下担心两位中有一人不愿奉诏。”

曼倩于是望着自己的小僮。

半晌他“哦”了一声,终于想通。

Drama有了三百多度的大逆转。

这打击来得突然。

我眼睛直发黑。

笑脸象沾上了快干水泥,急速凝结中,我都感觉得到。

“迟早的事。”他在边上看着不忍,于是好意劝慰我。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进城之后,进城之前,还是更早?

还是说一直以来我的周围都有张网,虽然感觉不到,并不表示它不存在,而我压根儿就没蹦达出去过?

今天渔夫不玩了,他把网收起来了。

怪不得阿仲没有叫人拦我。

他那是知道我这回想跑也跑不远。

我即便有孙悟空的本事,那厢也还有如来佛。

坐在渐渐向未央宫弛近的车辇里,我郁卒,而曼倩郁卒至极。

他郁卒的关键在于,他搞不清楚皇帝是因为他的才能看上他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看上他。

“是不是要抓你,所以顺便也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他问我,我说不知道。

他于是叹气。

想想还是适当鼓励他一下好了。

“我家乡有句俗话,是金子总要发光的——你要真是金子你怕什么?”

他说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可我又何尝甘心了?

明明套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命运的缚柩,如今堪堪朝我围拢过来,我逃无可逃,遁无可遁,我何其无辜?

到了地方先喝下午茶。皇帝是大牌要晚点来,所以候在增城殿里的除了贤士还是贤士。

曼倩随便找了个中年人,拱手为礼:

“在下平原东方曼倩,尊下是……”

“久仰久仰,鄙人广川董仲舒。”

有耳熟的人名,我禁不住多看他两眼。

董仲舒头戴浅灰色儒巾,慈眉善目,花白山羊胡子在风里颤着。如果没有重名现象,他就是跟汉武帝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牛人了。

中国的封建社会之所以一枝独秀苟延残喘了两千多年,这位仁兄功不可没。

曼倩寒暄了两句,大意是以后大家同事,要多照顾什么的,转眼又找了另一个。

“在下是平原东方曼倩,尊下是……”

“会稽硃买臣。”

哦,硃买臣。话说此人以前是个打柴的,穷得跑了老婆;后来发达了,老婆又回来找他,他泼了一盆洗脸水到地上,说了一经典成语“覆水难收”流传至今,通常比喻事成定局,无法挽回。

有一个人形单影只我行我素地坐在角落里喝酒。

他的神情冷漠,气质疏离。

我问曼倩那是谁?

曼倩说且容我打听打听。

打听回来的结果人是临菑主父偃,擅游说纵横之术。纵横家是诸子百家之一,战国时期的苏秦张仪都是这一派。

我知道主父偃的下场。此人以疏间亲,为了皇帝得罪了天下诸侯,死状凄惨。

他让皇帝颁了《推恩令》来削弱封国的力量,这招棉里寓针阴险无比。《推恩令》的实施有效避免了内战,可以说是汉武帝发动对外战争的政治基础。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他的对策论,史记上有全文,我个人认为跟诸葛亮的隆中对有一拼。

史记上说他死于个人得志后的骄横,这个大家听听就行了。皇帝杀人是需要理由的,总不会摆明告诉你“这个人我利用完了,为了平息诸侯的愤怒所以杀掉”吧?

下午六七点钟的未央宫增城殿,牛人云集。

我越发感到自己走错了时空,象是不小心混在一堆五铢钱中间的中国人民银行五毛硬币一般。

又或许……滥竽充数的不只我一个?

李少君在他的位子上找了一托儿,表演斗棋。

他双目禁闭,以手结印,念动言咒很快请来了神仙。

我看着他那德行不由得好笑。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墨色和白色的旗子象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彼此毫无章法地撞击,发出砰砰砰的清脆声响。

旁边的曼倩安静下来沉吟不语,很认真地观察他到底哪里有蹊跷。

我压低声音告诉他,李少君身上没有蹊跷,蹊跷在别处。看,和他下棋的人把手放在棋枰和膝盖之间,我们都见不到他手里有什么。

曼倩疑惑,问我那又怎样?

我说你要有本事就想办法把他的棋子全换了,或者把他对面的人换了,神仙想来也来不了。

宫娥鱼贯雁行而入,点燃了殿上的灯,烛明影暗。

李少君极合时宜地停止了他的戏法。

手执拂尘的年老宦官来到丹陛上,制止了一殿的喧哗,高声说了一句陛下驾到,然后随着众人转身跪下。

“吾皇威武。”

……

说的是那孩子威武?

我在人群中重复着这四个字,不知何时微抬了头。

从内殿到前殿的帷幔扬起。

玄色的华服上一条凌厉的长龙,它是那样张狂地飞入了我的眼。于是我终于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汉家君王,天子骄子。

冕旒穗帘,他的脸我看不分明。

我幡然领悟,古代皇帝的帽子的确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它替他遮挡了喜怒哀乐,遮挡住了那个小麦色肌肤的动辄生气的少年。它让你更加猜不透他。

……帝王的心机,又岂容你凡夫俗子来洞察?

帷幔在他身后合拢。我悄然颔首下去。

尽管我知道藏着掖着也没用。

不知谁上献的贺祝。少时,堂下乐师鸣钟击磬,一室的清商飞扬,角徵作响。

钟磬声中有歌伎唱乐府诗词。歌之咏之,歌咏不能,后来似乎还有人跳舞。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言笑。

独我一个人在末席,吃的是最后的晚餐,吃的是黯然消魂饭。

吃晚饭聊天,实际上是皇帝在一个一个面试。没多久李少君又在那厢演上了。

其他人的面试我都不大听得懂,就这个还好点。

皇帝似乎也颇有兴致。

“……丹沙可化为黄金,以黄金为饮食器则可益寿。黄帝亦是如此,活到八百岁。臣曾游海上,见到仙人安期生,食臣以枣,其大如瓜。安期生乃仙者,居于蓬莱岛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

李少君的话漫无边际,涉及分子物理学,转基因科学等多个领域,BH无比,听得我有点想跪拜他,或者拿东西砸他。

“朕听说方士今年三百余岁了?”

李少君点点头。

前段时间不是还说自己七十岁么?几天没见又老成这样了?

“那这个东西,方士看看是什么。”

后面的宦官闻言,搬了一个黑乎乎的铜器到台阶下的李少君面前。

李少君接过来左敲敲,右看看。

“回陛下,这铜鼎,可曾于齐桓公十年时陈列在柏寝台过?”

皇帝问宦官。宦官笑笑,说方士此话不假,这的确是齐桓公时的器物。

一座尽骇。

众皆赞叹少君真乃神人也。

——我肌无力,对这种BH场景已经麻木了。

据说人有一种感觉叫做第六感。具体的感觉我没办法形容出来,不过我这个时候觉得有人在看我。

等我转过头望向丹陛那边,上面的人却又不看了。

过后回忆起来,当时我想的是“李少君一骗子,就这你也信?”,脸上神情大约有点不满,有点愤懑。

曼倩插了句话,说佩服佩服,对了,方士刚才的神技,现在何不在御前再秀一秀捏?

他说的是斗棋。

我扫一眼全场,发现李少君的托儿不在他身后。

少君说今天不行,神仙折腾了半天累了,来日,来日。

曼倩冷哼一声。

我小声问曼倩他的托儿叻?你知不知道?

他回说那托儿刚才上茅房,被我堵里头揍晕了。

“看,”他从袖子里亮了根石头杵子出来,“从他身上找到的。这什么东西?”

如果没弄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磁石了。

“曼倩兄,你不怕他醒了叫人啊?”

“他弄丢了这个,敢声张么?”

他反问我。

我想了想,老实回答:

“不敢。”

“嗯,”他这才满意,“孺子可教也。”

###############

自此又不知过去多久。筵毕,人都散了。

可怜我还不敢跟着散。

曼倩喝多了,合仆在案几上渐渐睡着。

宫娥宦官被遣退,增城殿里就剩了三个人,空间太大所以分外冷峭萧素。

“喂,那个姓章的贤士,”他在上头大声问我,“你怎么还不走?”

“哦……大约是喝高了脚沉……”我点点头,“那我这就走。”

站起来抬腿没迈几步。鞋子踏在地板上,响动分明。

“你给我回来。”

他在后头喝住。

人说朝令夕改,这位比朝令夕改快多了。

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竟然在笑。

转过头时,冕旒依然挡住了他的脸。神情让人没有办法看清,只望见穗子的金属部分折射了灯光,忽明忽灭轻轻晃动着。

我坐回到位子上。他拿了放在御案上的竹简缓缓展开。

“以夷制夷,以狄制狄……”

上头的年轻皇帝缓缓念着。我听着耳熟,恍惚记起这文章出自自家手笔。

“……这是你写的?”

我小幅度地点头。

“出去一趟长见识了?”

其实我一向都很有见识。

我腹诽着,嘴里谦虚:“哪里哪里,都是道听途说来的。陛下要觉得有见识,那就算有见识吧……”

他裹了卷轴放到一边。

“以狄制狄,我不是没想过。听匈奴商人说塞外有月氏国,他们刚跟匈奴人结了仇,我还正打算派些人过去联合他们。”

“哦,这样很好,英雄所见略同。”

我附和。

“你什么意思?……阿娇姐难道想说自己是英雄?”

我忙说不敢不敢。

有你在我充的哪门子英雄。刚说错话了。

增城殿外不知何时下起纷繁小雨。声音渐渐大起来,由绵绵密密到淅淅沥沥。

他扭头看了一眼。

“果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雨。”

他这样说,我觉得奇怪。

何以他的记性这样好?脑子里装着气象日志么?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可以把你找回来了。——可阿娇姐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选在今天?”

我摇头,说圣意难测,我不晓得。

“你再想想。今天什么日子?”

想了整一圈,古代的节日节气什么的我都弄不太清楚。我说我真不晓得,你说吧我听着。

一阵长久的沉默。灯上的火苗如豆,冷风灌进来,豆子们忐忑地跳着。

他说今天是阿娇姐的生日。

你自己的生日,这也忘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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