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1 / 1)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让曼倩陪我逛长安大街。
人流依然拥挤。没走多远,我就在路边用买半只甜瓜的钱买了一只风车。
“怎么买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旁边的人问我。
我说我喜欢。
这个时代的风车不是我们熟悉的四瓣风车。其做法是由纤细的篾条弯成两个等大的圆,在两个圆中间呈放射状黏着一根根彩色的麻布条。布条用融化的石蜡浸过,风透不过去,只好带着它转动起来。
我在它上头吹了一口气,于是风车转得欢实。
我笑了。
我问曼倩,要是我今后做个卖风车的怎样?
曼倩略呆了呆,沉吟半晌,良久才回答我,不怎么样。
又没走多远,我看见烟雾缭绕,某家人的院子里高高挂着不甚洁净的麻布幡。大约是年老的妇人,用低沉的嗓音,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唱着什么。
我问曼倩那是一个怎样的妇人?
他告诉我,那是巫祝: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是为巫者,祝也。
我说你真迂,那么要是我当个巫祝怎样?
他说也不怎么样。
走着走着,浑然不觉间,就从城西走到城东了。
普通老百姓聚居在都城西部,而在东区扎堆儿的往往是达官贵人。我从东区的边上擦过,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这声音诱我到巷子的深处。于是我看到一伙人在担土,垒石,挖地基,起房子。
工地很大,好多楼宇亭台,已然盖得十之有九。
我来劲了。
我告诉曼倩不用再走了。我不卖风车,我也不当巫祝,我要留在这里盖房子。
曼倩听完,彻底呆住。
不只是曼倩,待到工地的管事看见我,也有点呆。
他说这位小弟,别怪我讲话直接,你生得委实单薄了些,在我们这里,三五天不到,怕是就要累垮了吧?你会些什么呢?
我告诉他我身体很好,会的东西很多,以后慢慢会告诉你,现在你们应该需要人手绘梁画壁吧?我画画很漂亮的。
不多久他找来朱砂和毛笔,指了指旁边的青石,说这样吧,你趁现在画匹马给我看。
我依言坐在青石前面。于是半柱香过后,青石上就有了一匹红色的马,长鸣向日骧首临风,形神兼备;类徐悲鸿风格又不太徐悲鸿,自成一派。
“怎么样?”
我抬头问管事。
“画工倒是普通,”管事的相当不会欣赏,又或者我的画对这个年头来说有点后现代:“不过好在你画得快。”
“那我可以留下来么?”
他点点头,说且让我先回过我家主人。你明日巳时以后来吧。
于是口袋里的钱还未罄尽,我就如愿找到了我的第二份工。
我的专业需要绘画基础,为这前前后后学了七八年。穿过来到今天,我总算发现学来有点用。
曼倩说你不是皇……呃,那什么吗?为什么会这些东西?
我答道这世界上有种人叫天才。天才你懂不懂?无师自通的,你面前就站着一个。
次日不下雨的天气,我来见过工头,他给我些工具讲了讲劳动纪律。接着我便依言将竹梯搭在这座府第的某一幢房子上,小心攀高站稳,四十五度仰视,毛笔蘸满红色或黑色,努力将新盖的房屋染得花俏。
渐渐地我颈椎僵住,越来越觉得自己象在画创世纪的米开朗琪罗。就脖子的弯曲程度来说,他似乎比我还惨点,我好歹只是画房檐,他直接画穹顶。
左右描的净是些瑞气祥云,女娲伏羲。
没办法,这年头就兴这个。我跟工头说可以画些现实点的东西在上头,花鸟虫鱼什么的,可工头听不进去。
长蛇尾巴的人画得多了,偶尔低头,看见长两条腿的人来来往往,还觉得有些奇怪。
房顶上的瓦不晓得是谁码的,一只猫跑过去,瓦当就滑了一块下来,要不是躲得快差点砸我头上。
我心想开玩笑,又没人给我上工伤保险,这样怎么行捏?
又次日,我在头顶上绑了一个东西才敢上班。
工头远远看见,当场佝偻下去。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我名字,朝我招手。等到我跑过去以后才发现,他眼睛里笑得尽是晶莹的泪花。
“小章,你头上那什么玩意儿?”
“这个么……”我屈起指节在上头敲了敲,声音还挺脆:“安全帽。”
很快我成为工地上最流行的笑柄,更兼之有了一个响亮的绰号傍身:“葫芦小子”。
我心说你们怎么不叫我葫芦兄弟?
找来找去找不到别的材料,所以我的安全帽是用剖开的单球形葫芦做的。做完我带上照了照镜子,除了有点象美国大兵,也没觉得多难看。何以这些人如此地接受不了?
——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 =|| 。
笑我……笑我也不管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曼倩本来就无良,这次也没少拿我开涮。
他每日午时过后会去公车署门前看榜。在那之间和之后留在这所府第种树植草什么的。他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所以要留在长安就跟我一样需要工作。
策论后第二天,没有他的名字。
第三天,没有他的名字。
第四天,也还是没有。
如此七八天以后仍然没有。我见他垂头丧气于是安慰他,没准你写得太长了,皇帝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就算看完了也还没消化不是?
他说应该是吧。
“对了,路上我听到个谜语想了好久没猜出来,你人机灵,要不要猜猜看?”
一马屁拍得我飘飘然。
“好,你说。”
“穹庐负背,青衣缚身。——猜会走路的东西。”
我寻摩了好半天。
“那个……乌龟?”
“哦,”他恍然,“原来是乌龟啊。小章果然天资聪慧。”
我说过奖过奖。
他走开没多久,俺才注意到自己今天好死不死穿了一身绿。
曼倩,你这人真阴沉。
府邸中错落着几座庭院,挖了一条沟渠贯通,上面铺着几座小桥,引水灌进来以后就是人工河。
我站桥上画桥栏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妇人。
她旁边跟着一小姑娘,姑娘怀里抱着一小娃娃。那娃娃粉雕玉琢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让人一见就想上下其手掐一把。
“快瞧,”大肚子妇人笑着对小娃娃讲话,也不管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她嗓门极响,洋洋得意地:“这是你小舅舅的宅邸,快完工了,很气派吧?”
我听在耳朵里,心念一动,问旁边跟我一起画画的同事:“对了,这家的主人是干什么的?”
他笑了,“小胡,进来好几天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俺才不姓胡叻。——我惊叹于葫芦小子这个绰号有愈演愈烈,末大压本之势。
另,这家主人如同龙匿云中,几天下来我连一鳞半爪都未曾见过。
“主人是新贵人,近来刚封了建章督监。这是皇帝老人家下赐的府第。”
同事耐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