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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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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打一哈欠,发现竟看得到若隐若现的白雾。

推开窗户的时候,窗台光滑的青石上,薄薄的一层霜把手给黏住了。我略等了等,热气才把窗台和我的手化开。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想当年我一到学期末写总结就用这个开头。但这八个字放在当下是再恰当不过。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

回想我两个月的杂役生涯里世事繁复。

如今我住在以前掌柜的住的房间,而客似云来楼是镐城最热闹的客栈。

追风在下面听见有人开窗,便用漆黑的眼睛遥遥望了我一眼,想想到时间了,便躺倒呈O形,开始睡觉。

窗外挂着葛藤。

我近来学会了结绳记事。

没有人注意到我在干枯但柔韧的葛藤上打结。一天打个小疙瘩,每到第十天把前面九个打开,打一大的。

现在大疙瘩有五个,小疙瘩有九个。

我和掌柜的合同已然到期,所以今天的疙瘩不用再打了。

下楼到院子里,越过追风的身体,我敲男寝的木门,叫东方曼倩快点把门儿开开。

他折腾了有一阵子才出来,睡眼惺忪,衣服也穿得松松垮垮。

外面冷,他哆嗦一下。

伤筋动骨通常要长三个月,皮肤受伤却只要二十八天。曼倩年轻人抗折腾,熬了两个月,伤口慢慢愈合,除了肚子上留一个疤,也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尚未发现他有产后失调或者情绪抑郁啥的。

不过他旧伤刚好就又添新创,一脑门子的包还没消下去。

那是被我昨天给K的。

我为什么要K他?

在这里顺便描述一下汉代买不起丫头的普通老百姓洗个澡的艰辛历程,以帮助大家了解一下什么叫做中国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首先要汲水。

然后是劈柴。

接下来生火、把水烧热,赶在它凉下来以前一桶一桶般到房间里。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分外想念甘泉宫的菱华汤和齐如姐姐她们。

我辛苦做完上述零碎庶务,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关上窗户,房间里雾气蒸腾导致缺氧,让我忘记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门我没别。

而我跟一马大哈一样浑然不知。

解开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头发,脱衣服脱到一半就出事了,有人把门一推,大剌剌进到房间里来。

我悚然而惊。

“小章,”隔着雾人看不太清楚,不过听声音是曼倩,“掌柜的让我问你……”

话来不及说完,他的“你”字就淹没在一连串的惨叫声中。

我没想太多,一紧张直接把水瓢丢出去砸到他头上,然后陆陆续续是梳子、镜子……总之手边找得到什么我用什么。

“非礼勿视,”我大声喊,压过他的声音,“出去出去。”

“大家……都是……公的,至于么……”他一边躲逼轰炸一边后撤,极不满地咕哝着。

“我天性害羞不行啊?”

“害羞……害羞你自己不关门?……”

我这时正好在房间里寻摸到一厉害东西——枕头。

中国古代的枕头都是可以当凶器使用的,在折凳发明之前是当之无愧的七种武器之首。如果你学过历史,不难明白我说这话的原因。

所以我穿过来从来都不睡这玩意儿,怕咯得慌。

我想也没想就把它扔了过去,咚的一声闷响。

“你……你疯啦?……”

半晌,他才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问我。

“……死小子,你在哪里?”

房门打开了好久,雾气散得差不多了,我批着头发不能见人,躲在柜子后面。

“我最后说一次,出去。”

我带着哭腔威胁他。

“好好好,我走。等下再找你算帐。”

“喂……”

“啥?”

“……记得关门。”

“知道了。……有病。”

他恨恨地离开。

大约脑子还没被我砸坏。没过多久他总算想通了。

等我出去的时候,他头顶N个鼓起来的核桃(其中有一个特别大),在走廊尽头截住我:

“喂,跟我说老实话,”曼倩四下里环顾,确认没人在注意这边,“……你是女的吧?”

“你……你……”我语无伦次了:“……你瞎说……”

“你知道我没瞎说。”

事到如今装傻也不见得有用。

“那……那你看见了?”我踌躇着,眼里闪过一抹金属寒光。

“别冤我,我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猜的。”他迅速撇清关系,以免又招致一顿毒打,“——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我闻言,皱起愁苦的眉头。

“……那你说……掌柜的跑堂的他们也都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差不多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

我长长地叹口气。

我看着面前的曼倩,两天了,他的头部还是呈不规则马铃薯状。我想当初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太缺乏人道主义关怀了点?

“一大早的什么事?”

“俩月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错。”

他点点头:

“可以离开了。可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掌柜的说你是福星,把你当宝似的,什么都不让你干养着你,连自己的房子都让给你住了。要走么?还是留下来?”

“找你商量商量。你呢?”

掌柜的要是知道我是LOLI,呆在这种LOLI控旁边我还有安全感么?

“我去长安。”

“啊?你还不死心?”

“朝廷又重开策问了。我千辛万苦地到镐城,现就差最后几十里了,你还不让我去京城看看?”

哦,长安啊。

两个月零三天。曼倩的肚子都长好了,算起来我出来得也够久了吧?

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到现在,从长安的那个方向上还没传出来关于皇后失踪的任何消息?

安宁得如同一滩死水,深不见底。

一个很显眼的大活人在大家眼皮底下不见了,就算皇帝怕负责任有心隐瞒,可这个人还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太公主的女儿,要瞒也不是那么好瞒的。

我还以为要朝野震动,然后街知巷闻,大家会把这个事情当笑话讲,饭后拿来促进消化什么的。

别的且不说,我还拿走了虎符。

但六十多天我居然就这么匪夷所思无惊无险地过来了。

这是不是表示没有人在找我,或者是找我的人全是饭桶——我安全了,今后我也可以同样无惊无险地过下去?

但是等等……

有没有可能他是守株待兔,等着我自投罗网?

进来每到入夜,我总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思考到最后总是以无果告终,蒙头大睡。

所以我在这里认真地告诉各位小朋友,当什么别当逃犯。

没事总惦记着有人会来逮你,逛个街,来个陌生人,精神都高度紧张;可要真的总不见动静,你还会诧异——怎的就总是没有人来抓我捏?

长此以往,容易诱发被迫害妄想症,人将不人。

曼倩说他要去长安。

或许这里消息闭塞,很多事情来不及传到。

我且随他去长安看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一妇孺皆知的名言,但我忘记是哪个高人说的了。

易个容什么的,进了城,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近每每揽镜自照,发现自己变黑了变瘦了。走起路来也不用走小碎步,大大咧咧的。技术上再处理一下,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才对。

如果有机会,最好是能托个人把那个烫手的山芋给塞回去。

当下计议已定。我告诉曼倩,不就是长安么,刚好我也有事,跟你一起去。

掌柜的听我和曼倩把想法一反映,立马伏在柜台上涕泗滂沱。

跑堂的在旁边劝他,说天下没有一桌不散的席,哭多了伤神伤身,掌柜的你节哀顺变。

我额头上的筋抽抽着。

怎么讲得好象我已经挂了一样?

“小章,我的店能有今天,全都是靠你——可我也待你不薄,你忍心就这么弃我而去?”

你待我不薄?

勉强算吧。

两个月里我卯足劲想点子当狗头军师,帮着你把整条商业街挤垮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家一枝独秀,你也差不多该知足了吖,大佬?

再说我的办法再多,那也是有限的。

这周教完你“如何将黄豆以八十倍的价格卖出去”,也就是怎样用石膏做豆腐,我发现自己基本上可以说是遣驴技穷了。

现在我主意已然打好,掌柜的你哭也没用。

呐,既然你对我不错,不如再大方一次,赠点盘缠送我们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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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出了镐城,饿了就找店打尖。等上菜的间隙,我小声地自顾自哼哼着。

附近好象有客人扭过头来看。

曼倩在对面听得狂皱眉头。

“别唱了,什么怪词啊。丢人。”

你懂不懂啥叫艺术?

得,不唱就不唱。

没过多久我开始吹口哨。吹的依然是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我没有小毛驴,我有的是一只小马驹,最近都没怎么骑。

哈雷桑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月里,体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要承认跟着我着实委屈它。主人无良,它由一专吃人参的小胖子折腾成吃青草的瘦子了。

不夸张的说从一沙皮愣让我给折腾成了吉娃娃。

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合它胃口的食物,他饿了整七天,形消骨立,身轻如燕,随便吹一阵风来,竟有蒲柳之态及摇摇欲坠的趋势。

看到它,我就看到了什么叫气节。

不过绝食的第九个早晨它总算扛不住了。

那日跑堂的从楼上遥遥望见他嚼了第一口茭白草,立即当作新闻飞身前来报我。

“你的马……”他气喘吁吁的,“终于肯吃东西了!”

“有这种事?”

我大骇。

就这样,我的爱驹最后的防线崩溃,彻底从心理上沦为庶民。

不久之后我发现一新问题。

打个比方。燃料不同开同样的车,烧98#的时速,改烧90#就不一定上得去。

待遇调低,不管怎么下狠心鞭策它,也没有当初跑得快了。

这我理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吖。

哈雷的马蹄上烙着上林苑的印记,我找了些青漆把它们涂掉了。如此,就更不容易被认出来。

我继续吹我的口哨。

吹着吹着对面伸过来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耶?男女授受不清,曼倩你这是做什么?吃豆腐占便宜?

“不要吹。”

他苦着脸神色隐忍。

“又怎么了?”

“我一听这种声音就忍不住……”

啊?忍不住什么?

我想了想,恍然。

好吧,我厚道,我不吹。免得你跑厕所来不及现场直播。

原来曼倩你还有这种童年阴影条件反射啊。

没关系没关系,是人都有个把弱点。你的弱点我总算是知道了。

我爽朗地哈哈哈笑出声来。

不笑还好,这一笑周围更多人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一下子变成这家店里的焦点人物。

“喂,不准笑。”

曼倩的脸跨了下来。

丫的,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管东管西的,你是我领导还是老妈子啊?

我无视他,接茬笑,花枝乱颤。

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两点钟方向上的一桌四人并不睬我。

他们只是正襟危坐闷头小酌,聊他们自己的。

这四个人是缺乏最起码的好奇心捏,还是有颈椎强直症?

好象……

有那么点蹊跷啊……

我留心看过去,除了背对着我的,另三个的长相都能看见。

其中一个有点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到过客似云来楼的客人?

终于有道菜端上来了,我赶紧回过神,和曼倩两个恶鬼毫不客气地抢。

到底是谁呢?

一边抢我一边还逮空寻摸着。

倏乎间,一张醉醺醺红彤彤的面孔在脑际一闪而过。

不……不会吧?

难道是他?

我愣住了,已经送到嘴边的芋头堪堪掉落到案几上。

在上林打猎那天下沙,我们迷路走到外面的村子里。我还记得村子里的老太太拿出酒来招待我们,我还记得里头有一个喝醉了栽倒在地板上的小兵。

如果没弄错,韩嫣当时还叫过他的名字来着。

他叫邓壹,还是叫邓二?

管他是一还是二,是太郎还是次郎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我身边五十米内有羽林军里的人,而且他还穿的便服。

我在这厢笑得这样惊人,他连看都不看我,要说只是凑巧碰见,心里头没鬼,那才奇怪。

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在拼命装隐形结果欲盖弥彰。

曼倩也不吃东西了,在对面拿了箸,一下一下地敲桌子。

“魂飞了你?”

他见我前一刻还跟几百年没见过饭似的,下一秒就安静下来神色古怪,于是问我。

“对啊,魂飞了,……魂飞魄散了都。”

我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是不是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裴洛阳,先沉住气,不要让那边的人有所察觉。

我强作镇定,努力扯出一张招牌笑脸,继续跟恶鬼二号展开芋头的争夺大战。

“曼倩兄,”抢完东西,我用酒杯挡住嘴巴,含混不请地招呼坐在左边的人,“我说我的,你且听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左右看,也别搭我话——兄弟我好象有麻烦了,帮个忙行不行?”

我告诉他你要愿意,就把这个喝了。

他略顿了顿,有些踌躇。

“……放心,死不了人。”

然后调高音量,敬酒给他。曼倩接过去,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再抬头灌下去一滴都不剩。

我发自内心地说哥,谢谢你。

他摆摆手,意思是谢什么谢,甭跟我客气。

酒足饭饱以后,照例把掌柜的叫过来结帐。曼倩在身上翻了翻,神色变得羞赧起来。

“惭愧惭愧,做哥的身上的钱好象不太够……”

“没关系,”我立马把话茬接过来,“我有。掌柜的,我们住店,你有空房间么?……哦,有啊……那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掌柜的让一杂役招呼我,问我喜欢楼上还是楼下。

我连声说楼下,楼下方便。

知道了,杂役这样说着,带着我朝楼下的空房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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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将黑未黑,曼倩和我躲到在大道旁边的榆树林里。他恨恨看着我,我不时朝外面路上观望一眼。

偶尔有贩夫走卒经过。到现在无车无马。

“怎么还没来?”

曼倩开始抱怨了。

“不知道,再等等。他们是只有四个,还是更多?”

他皱着眉,比了个“七”的手势。

“东面四个,西北面有一个,西南边你后面还有俩。你刚过去看房间的时候,东面的那桌就有个人站起来跟过去。你关上门,他就守在外头……”

曼倩把经过大致讲给我听。

门一直没开,窗户却莫名其妙被推开了。跟着我的人听见开窗的声音,觉得不对劲,从客房的走廊上跑回大堂。

曼倩一边自言自语说这个人看个房间怎么要那么久,一边走到客栈外面。

到外头一看,哈雷不见了。

没等曼倩弄明白就受到了拷打。有四个人骑马追了出去,另三个则留下来关照他。

讲到这里,曼倩捂着肿脸,说小章你阴我。

我说又不是我打的你。

他说你不杀伯仁,但伯仁因你而死,跟你杀了伯仁没两样。

他说就算我早先救了他的命,这回我俩也算是扯平了。

“小章,你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

“……也就……长安城里一地痞流氓。”

“放屁!到现在你还不说老实话!”

曼倩怒了,说你把我当傻小子是吧?

不敢不敢,哪敢拿你当傻子。你要我说实话?可实际情况很残酷,你确信你要听?

你不是要到长安参加策问么?我得罪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未来的BOSS,皇帝老人家是也。

我怎么得罪他的?

我把他老婆拐跑了不说,顺便还夹带一兵符,——喏,这东西现就在我兜里放着呢,两条罪名加一起也差不多够我诛两次九族了吧?

……

我想了想,觉得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幸福。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恣当今天是被狗咬了吧,以后我不会再连累你了。”

三个人问他我去了哪里,他说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那边说你赶紧招吧,要不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曼倩说他当时听见这话,差一点点就屈服了。

我于是问他为什么差那一点点。

他叹口气,说他当时也以为我骑着哈雷跑远了,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哪里。

那边有一个人又说你赶紧招吧,不招把你送廷尉,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信不信……

话没说完,被另一个人个喝止住了。

曼倩听见廷尉两个字,觉得事有蹊跷。

汉代的廷尉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加秘密警察机构,虽然说进去不是什么好事,但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我当下黯然。

没错,就我这样罪大恶极的就有资格进去了。

最后曼倩火了。

他说那小子我也不熟,连真名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等你们抓到他最好宰了他,我好在地下找他算帐……TMD的什么人吖,我跟他无怨无仇他害我……

旧事不堪回首,曼倩的控诉饱含血泪。

我连声说大哥我错了。你要不揍我一顿出气?我忍着,我不还手。

曼倩冷哼一声,说我倒是想,可你就一小姑娘让我怎么下手揍?

那三个人见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回客栈找了个房间,把他结结实实绑柱子上,嘴巴塞起来,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说先等着,回来继续审问你。

曼倩含着不晓得哪里弄来的抹布,欲哭无泪。

门关上了许久。

一室寂然,只听见他磨绳子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有人满脸灰,象个贞子一样从榻下面爬出来。

那人问他曼倩兄,您没事吧?他金刚怒目,心想你看我这德行,象是没事的吗?

那人又说,曼倩兄,你看我这德行也不见得好吧?我刚给了那杂役钱,让他从这屋的窗户出去,骑上我的马,帮我遛遛,那帮坏蛋果然追他去了——我帮您解绳子,您先别骂我,要骂等你我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再骂好不好?

他当时心说看我不骂死你。

所以现在我正在挨骂。

骂人的和被骂的都躲在离客栈两百米多大道旁边的树林里。如果那七武士找不到人放弃了,只能从这条路回客栈。

现在到处乱跑说不定不小心跟他们碰上。看到他们回去,我们再趁夜离开。

台风眼里没有风,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话说回来,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小马驹。

我心爱的哈雷吖,你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模样都瘦变形了,不过你也许很快就要回家了——那时候会不会连你妈都认不出来你捏?

不过别怕,等你到家,就会有好日子等着你的。

也会有很多一年生以上野山参等着你的。

##############

两天以后我俩混在北地茶商布商的马队到了长安。

我曾经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实事求是地告诉曼倩我呆过一阵子长安。

结果一进城门,路都不晓得该怎么走。

大道硬又平,有国都的气派。两旁种着槐树和柏树,林木茂盛,蔽日成荫。

不过……“三途洞开”是什么?

不懂了吧?就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所谓三途洞开,就是指连接长安每个城门的有三条并列的街道。这三条街道被黄色的线分隔开,我心下诧异——怎么了,这时代还分了快车道和慢车道?

不小心刚一踩线,就被曼倩一把拉了回来。

“想死啊?”

“不,我想活。”

我老实回答。

他拽着我的袖子,没语言了。

“你以前根本没来过长安吧?”半晌他质问道。

啊?何以见得?

“中间那条是皇帝专用的驰道,叫做御道,连皇太子走都要算僭越,你踩上去算什么?”

原来如此。

这一来二去曼倩对我的信任基本上已经片甲不留了。

可怜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跟他解释。

可是好好的放着一条路不能走,是不是太浪费了?(注:这就叫特权,听着,照着do就行了,没道理讲的。)

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始认真地思考皇太子走了算僭越,皇后走了算不算僭越的问题。

从北面宣城门进去,走了没多远就是东市。春秋时代的晏子曾用“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来形容齐国都城临淄的人口众多,这三个词用在东市这里,也不甚为过。

我想要是谁在什么地方吼一句“大减价”,一准儿就能发生踩踏事故。

越过拥挤攒动着的茫茫人海,能够望得见雾霭中的未央宫。

象征着森严皇权的金阕未央这时轮廓迷离,象是不真实的空中楼阁。

修得那么高就算想不看见都不容易。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现在的我正站在离某个人很近的地方——这个念头让我有点忐忑,有点惶邃。

我不晓得这叫不叫近乡情怯。

有人在后面拍我的肩膀。转过头去,是送我进城的北地城商人。

他与我们告别,临走时又送我一些靛青和茜红。

靛青是从染蓝草里浸出来的液体,而茜红是从茜草根里浸出来的。北地的布商用来染布,我把它们稀释了调一调颜色,在脸上做成不洁净的色斑和晒伤,实验结果表明晾干后水洗不褪。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过敏。

不含铅汞不含铬,符合国标,Natural Science ,纯天然草本精华来的,就好象西亚人印度人用来画文身的Hanna 。

但就算这样把脸小心地处理过,也还是拿不准会不会让人认出来。

几个小孩子在人群里头嬉闹。

有人被扔过来撞了我一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地上,我弯腰扶住,仔细看是个小男孩。

“你没事吧?”

我问他。

他摇摇头,冲我笑笑。有伙伴招呼他,他说来了来了,便渐渐跑远。

我好容易冲出重重包围,从人群里出来,找到一不太缺氧的地方歇脚。一转头,发现曼倩不见了。

这还了得?

我赶紧又挤回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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