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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霖忙于工作之余几番思虑,准备先跟顾玫提了要带她去见母亲的事。
然而顾玫答应他这事时的态度很是淡定,淡定得沈霖略有些心慌。她抱着自己的手机坐在他的沙发上刷新闻,聚精会神地盯着墙上电视的盘面走势,心思似乎全聚焦在工作上。
他看不出来她有任何高兴,也不觉得她忐忑紧张,她稀松平常的态度就跟是要去见客户似得——他只好猜想,所有他们想瞒住她的事,她都已经全知道了。
沈霖和她坦言,“我妈对你的态度可能不会太好,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得去。”她很果决,“她既然肯见我一面,我就必须去。”
沈霖无话可说,“顾玫,如果你有任何不情愿,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让我来解决,而不是让你夹在中间。”顾玫抛下这句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沉默,双眼始终没从走线上移走。
指针一直转到下午三点,她才终于说话,“有点奇怪。”
沈霖言简意赅,“三点半会议室集合。”
市场有点不寻常,整个盘面都在跌,最后半小时跌了3%,将近三百只股票跌停。
全公司的人在会议室里关了八个小时,顾玫走出公司时脑袋都要炸了,所有技术细节和市场信息全堆在脑子里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沈霖一点不着急上火,非拉着她去对面商场里吃甜品,“晚上的快餐太难吃,没吃饱。”
顾玫抓狂,“沈总,你还记得自己今天受了一波大损失吗?”
“又不止我一人损,现在所有人都损。”他的态度倒是很轻松,“是该到出场的时候了。我跟周牧已经商定了,趁还在盈利点位上,出仓50%。后两天要是还跌,再清30%。他也同意了这段时间过去,让我换岗做投资顾问。”
顾玫错愕,“他就这么同意了?”
“我想干什么,他都一定会支持。”沈霖牵住她的手微笑说,“公司的事我是没必要再操心了,等回头搞定我妈,我就准备去做顾家的倒插门女婿了。”
“惇越有个新楼盘,就在你上回住的酒店后面,基础设施和小区环境都不错。我在想……你要是真准备跟我回去,其实可以把你妈一起接过去,方便照顾。”顾玫想这事已经想了好一段时间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来提,何况她担心这话由她说出来又显得过于自私。
沈霖几乎不假思索就点头了,“我妈要是肯的话,这样最好。”
这下,轮到顾玫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了,“我们能在一起的前提,就是我能耐心说服你妈原谅爷爷是吗?”
“不是。”她话音刚落,沈霖便将微笑收起,认认真真与她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这件事不会因任何因素而改变。”
顾玫依然犹疑,“可是……”
“不存在任何可是。”他与她十指紧扣,“这是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事。”
即便沈霖言辞凿凿,顾玫还是心有疑虑,一夜都没睡好。
去旧城一路,她都望向窗外默不作声,尤其今天还下了雨,天色阴沉沉的,风又寒——沈霖挂档时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把车里的暖气又调高了几度。
赵姨不知内情,只知道有客人要来,一早就往门口张望。
等沈霖跟顾玫双双踏入院子里,她惊喜地伞都没打就出门来迎,“我还当是什么客人,是女朋友吧!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顾玫,您可以喊我小顾或是小玫。”顾玫面带微笑把手里的伞往赵姨头上举,“您是赵姨吧,沈霖常跟我提起您。”
“哎!进屋吧,这雨下的——小心地滑。”
沈霖搀着顾玫走进客厅,蹲下来帮她换上一双新拖鞋,正巧汪婉玲寻着声音从卧室里出来,把这幕看在了眼里。
顾玫头一眼见汪婉玲,心里确实有点怵。
她对母亲这个词的认识总是模糊不清。母亲在她脑海里总是烈成一团红色,红的唇色,红的鲜血,只顾把自己活得轰轰烈烈从来没管过一双儿女的死活,所以从来没到过她的认可与缅怀。汪婉玲则似乎刚刚相反,一袭湖蓝的旗袍,用玉簪子竖起的长发,走路时姿态款款,看沈霖的眼神温和平静。
她忍不住想,难怪沈霖会是这样的性格。
顾玫向前走了两步,对汪婉玲喊了一声,“阿姨好。”
汪婉玲没做什么表示,只是走到赵姨跟前说,“把水果和点心拿出来给他们吃点,大下雨天的,过来一趟花费不少时间,该饿了。”
顾玫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交到赵姨跟前,“赵姨,这燕窝品质不错,你跟阿姨每天煮点吃,吃完了我再送来。”
赵姨乐呵呵地把燕窝接下来,汪婉玲便推了推她,“去把燕窝泡上吧。”
又转头对沈霖说,“你领顾玫去沙发上坐会吧,我去看会书,吃饭时喊我就行了。”
顾玫发觉,一直到汪婉玲优雅地踏着高跟鞋转身离去,她都没曾拿正眼看过自己。
沈霖看出她的疑虑,拉她往里间走,“我妈对谁都这样,去我房间坐会吧。”
顾玫笑了,“你一年到头能在这住几天啊?”
“也就放假的时候回来呆两天。”
房间不大,装修是和前厅一样的中式风格,大概是由于沈霖常年都不住这,乍看起来跟高档中式酒店似得,少了点人情味。
顾玫在床上坐下,随手拿起了床头柜上一本书翻开,里面夹着好些便签,密密麻麻写得满满当当。本来是便利贴,太时间久了,粘性都没有了,顾玫不小心手一斜,好几张便签掉在了木地板上。
“这是我爸的书。”沈霖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椅坐下,弯腰拾起便签说,“他看书仔细,而且每本书看完都要做笔记,过段时间还要回过头再翻一遍。看他的读书笔记,我能学到不少东西。”
顾玫微微低下了头。
当年的事说起来很简单。
08年,爷爷拉拢了几个证券大佬一起坐庄,先炒高股价再高位抛售变现。资金到位没用多久,唯独少了个能把控大局的操盘人,而恰好沈霖的父亲沈正英当时名声正盛。
以沈正英正直不阿的性格,起先当然是不同意的,但他要是一门心思跟惇越、跟业内的证券大佬对着干,还准不准备在这行做下去?
不论情不情愿,他还是入局了。
光入局还不行,没有利益捆绑,谁也说不准他是不是自己人,沈正英只好拿出了半数家当做筹码。
本来确实是能大赚一笔的生意,如果不是碰上了经济危机的话。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风向不对,准备提前收网。依照约定,爷爷的资金量最大,应该最后再出。
可爷爷实在太心里有数了,这个节骨眼不跑,再迟一两天都跑不掉了。
这之后不过两天,大盘连续数天宽幅震荡,股价大跌。
其他人都安全上岸,唯独沈正英损失惨重。
尽管爷爷和顾柏都尽可能把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挡着不让她看。
但她心里清楚,做生意,想干干净净地赚大钱?天方夜谭。
沈霖父亲的死,爷爷确实是罪魁祸首,但凡沈正英当年入局时有一丝半点的不情愿,都不能拿资本合作、自负后果这种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顾玫有感而发,“我爷爷欠了你们。”
“我爸的死是意外。”沈霖再次重申,“他死于心肌梗塞,和你爷爷没任何关系。”
“我自入行以来,也和其他人合作过不少次,确实有吃亏的时候,但只要是决定去赌一把了,不论最终结果怎么样都得自己担。”沈霖说,“我只能说是我走运,没遇上生死一线的时候,可本来就是走钢丝的事——谁能担保一定安稳妥当。”他拿过顾玫手里的书,把便签重新夹回去,“过去的事再想都没用,现在这样就很好。”
话是这么说,然而顾玫一回想起汪婉玲刚刚看她的眼神,又疏离又漠不关心,比陌生人还不如……
谁让理亏的是她,所以真的无话可说。
人生真是……这一盆狗血迎面浇过来,又狼狈又不堪。
中午吃饭时最热心招呼顾玫的还是赵姨,又是给她夹菜又是问长问短。
汪婉玲对她的态度客气是客气的,每次张口都是喊她“顾小姐”——顾玫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倒是还好,反而是沈霖脸上不尴不尬。
一餐饭,四个人在饭桌上说不上相谈甚换,汪婉玲搁下碗筷时淡淡地望了眼顾玫说,“顾小姐,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沈霖想说什么,被汪婉玲一个眼神示意阻止了。
顾玫跟着汪婉玲走时轻轻拍了拍沈霖的肩。
汪婉玲既然肯跟她谈,总比一直对她漠视下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