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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最近练了跆拳道,顾玫觉着自己肯定得交代在这小土丘上。
好在小土丘只是个小土丘,过程虽然艰难了一点,但她还是被沈霖又是拉又是拽的爬上去了。
光秃秃的山顶,没有云海,没有一望无际的高山大河,只有一块干干净净的平地,上面孤零零地躺了点碎石头。
不过她心情大好,一想到她现在是能踩着高跟鞋爬过大山的人,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低头的事?
昏暗的天色里已经露出了一丝微光。
顾玫迎着一阵凉风伸了个懒腰,之后便一直抱着双臂往天际的一束光里看,看得目不转睛。
起先依然是蓝的天,不是夜半的深蓝,不是白日的蔚蓝,这种蓝色里泛着青,夹着白,把每一朵浮在半空里的云都渲染成了相同的颜色。眯起眼认真地找,还能从上面找到零碎的几颗星星,只是它们越来越暗,眨眼的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最外层的云朵突然变成了橘色,像一滴浓重的颜料坠入水面,氤氲,无数向四面扩散的波纹最终把一池清水洗涤成了浓稠的橘红色。
跟着太阳就冒头了。
这是她见过最温暖的太阳,晦暗的天空忽然间变得敞亮,每一寸黑暗都被晨风吹走,而她被光线照到的肌肤真实地感觉到热度。
“还不赖。”她对沈霖说,“看来阳光是最好的心灵鸡汤。”
沈霖的眼睛里金灿灿的,他问顾玫,“唐哲真这么难让你放下吗?”
“不是难,而是……”她试图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却发现任何字句都显得不够精准,“我没试过。”
她面对沈霖,笑得很苍白,也笑得很认真,“他对我的意义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二十六年来,只有他让我毅然决然过,我的任何原则、任何底线在他面前都曾不值一提。女人就是这点蠢,越是收不回来的付出越舍不得放手。”
“现在我终于放手了,突然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了……”顾玫微微怅然地看向已经跃出地平线的太阳,“我在牢里见过一些人,她们受过刑,出去了又回来,说还是牢里好,吃饭睡觉干活都是固定时间,没必要迷惘没必要思考,反正有人会告诉你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过去三年的顾玫都只是个活在唐哲阴影中的女人,手上没有镣铐都走不出这座监狱,现在她刑满释放,深深地痛恨从前一无是处的自己,却依然踌躇在原地,一步都没敢往前踏。”
沈霖静静地看她,沉默了好半天,最终来了句,“你们女人真麻烦。”
顾玫心想看在太阳公公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他张开了双臂,“往前走啊,不用十步,没你想得这么难。”
她才不肯,“大白天的,少耍流氓!”
可难得来了个荒郊野岭的秃山头,怎么能不耍点流氓?
沈霖往前迈了两大步,一把将她顾玫抱在了怀里,她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抱得更紧,她笑着推他,“哎你走开!”
“你需要的不是心灵鸡汤。”他一本正经,“是我。”
她教育他,“做人不能这么厚脸皮!”
“嘘。”他低头对她说,“太阳出来我就松手。”
顾玫推不走他,只好由着他。
何况这个拥抱里没有欲望和占有,只有善意。
这一刻她突然很感激沈霖,她一整晚心路坎坷,唯一需要的,也无非是个温暖可靠的怀抱。
黑夜已经不再了,没什么可令她害怕,而她曾经深爱过一个人,没有后悔。
她其实早就走出来了,没准还往前走了好多步。
踩着一双高跟鞋,下山比上山还难。
顾玫两只手都生拽着沈霖,她活了二十六年,刚发现自己可能恐高。
走到半山腰沈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衬衣袖口都要被她拽破了,“我背你吧。”
她摇头,“不要,太危险了,一摔摔两……”
他又说,“前面的路很稳,不会有危险。”
顾玫在原地想了几秒钟,郑重地摇头,突然就咚咚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走,走得还不慢,沈霖紧跟在她后面,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高跟鞋敲在石头上的声音不停地回响在山林里——对她而言,无比悦耳。
出乎沈霖的意料,她一口气跑到了山脚最后一个台阶,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是能驾驭高跟鞋征服大山的女人!”
他无言以对,抬手看了看表,“五点半,回去洗个澡还赶得上给周牧带杯豆浆,致以一下歉意。”
“你怎么跟他交代啊,我们昨晚一个人把他撇在饭店!”顾玫心想她要是这么对陆洲韬,八成是要绝交的节奏。
沈霖不以为意,“就跟他说你见了唐哲心情不好,我带你出来兜个风。”
“等会?”她拒绝被当成挡箭牌使用,“是你昨晚一声不吭跑去抽烟,我才出去找你,搞清楚因果关系!”
“哦……”他恍然,“所以你昨晚从包厢出来是特意来找我的?”
“怎么可能?”顾玫才不称他的意,“我当然是出去找洗手间的!”
第一缕阳光总是温和。
沈霖不着急出发,从后车厢里拿了矿泉水出来倒给她洗手、擦脸,顾玫有点担心他,“要不一会我来开车吧?我昨晚睡得比较好。”
“我睡得也还行,没事。”他拿掌心蘸水拍了拍额头,“放心,我不累,出不了事。”
顾玫不由得问,“你第一回来这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很久之前吧。”沈霖轻描淡写,“可能是见你第一面的时候。”
她怔住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会对女人一见钟情的类型。”
坐上车之后,顾玫犹疑了一阵,从包里拿了件东西出来给他。
墨绿色的小牛皮眼镜盒,她一直放在包里忘记收起来,里面还有他的旧眼镜。
“我就说,怎么找来找去都没有……”沈霖似乎不显得意外,只是拿着这个做工优良的眼镜盒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你早就修好了,怎么之前不拿给我?”
她不好意思提颜絮,要说还有什么其他正当理由,可能就是,“我担心你会把我给你修眼镜这事理解成其他的意思……”
他就是装傻,“其他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各种意思。”她言简意赅。
沈霖把眼镜取出来戴上,又问她,“你现在把东西给我,就不怕我理解成各种意思了?”
平心说她没想到这一层,她只是恰好觉得心情清爽、气氛微妙,看沈霖又格外顺眼,于是没过脑子就把东西给他了。
他看出了她的思绪不定,只好转了话题,“我随口一说而已,该走了,再不走周牧的豆浆就没着落了。”
“沈霖。”
他弯腰去系安全带,抬头就见她睁大了一双眼看着他,表情比她做策略报告的时候还认真,他都已经准备好她会说一番长篇大论,结果她慢吞吞地只有一句话,“谢谢你……”
他耸肩一笑,“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顾玫总觉着回程的时间比去时要短了不少,两个人回到S市也不过刚过八点。不急不慢地洗澡换了件衣服之后,顾玫神清气爽地去公司,走路步伐都轻快不少。
沈霖虽然特许了她可以请假,但她精神得跟灌了自己十来杯咖啡一样,排队给周牧买豆浆时,她对沈霖说,“内啡肽太神奇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非得是内啡肽?”他嘁了一声,“没准是多巴胺呢?”
顾玫摸了摸下巴,用一种探索的眼光去看他,笑得相当意味不明,继而难得没有反驳他。
周牧不是能拿一杯豆浆打发的主,不过他一大早心情不好的原因跟沈霖关系不大。
“昨晚你们走了之后,阮总跟我掀了个底。”他对沈霖说,“他想出资跟唐哲合伙设立个私募。”
沈霖着实有点吃惊,“他们两凑一块,手里资源可太大了,姓阮虽然什么都不会,但认识的都是懂行人,上次瑞郎黑天鹅给发了横财,这次壮大了野心倒不奇怪。”
周牧说,“我们公司一半客户唐哲都认识,他要是来真格的,我们损失会很大。”
沈霖太了解周牧,他话只用说一半他就能懂,“你想把唐哲挖过来?”
“一个是八字还没一撇的合作项目,一个是业内有目共睹的基金公司,他是个聪明人。”周牧喝着他的豆浆,余光瞥沈霖,“你怎么看?”
“我不同意。”沈霖唯恐自己的话说得不够到位,又强调了一句,“门了没有。”
“你这人啊……”周牧大概是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直摇头地说,“公司也有你的一半,能不能上点心?”
“不行。”沈霖不肯退让,“其他的事都好说,唐哲是底线问题。”
周牧都不想说他什么了,“你的底线就是顾玫?”
“公司有我的一半我知道。”沈霖心里清楚他最近心思全没在工作上,周牧肯定会有些怨言,“你最近辛苦了……唐哲的事,我会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