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凉秋悲(1 / 1)
月暗明挑眉笑了,眼神中有一丝阴邪。半边面具虽遮住了脸,那股邪气却无法遮掩。他的眸蓝如海水,眉型薄长。殷红的唇,唇角带笑。他道:“在下正是月暗明。”
楚白衣与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目光相视,秋水微动。
蟾宫初露,歌声阵阵。端王领了众人入座。楚白衣坐在角落,吴不语在他身边站定,眉眼凌厉。
众人高谈阔论、好不开心。却是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都欲拔剑上前,楚白衣仍旧坐在原处,唇角带笑,手中的铁扇轻轻摇动,他不过是凝眸望向天空,黑影也已站定在原处。
那人是个跛子,右脚上绑着铁拐,山羊胡,小眼睛,酒糟鼻,穿着单薄,脸红的就是个粽子,想必是冷的。那人笑着,嘴咧得极开,他道:“王爷的酒我吃不得?”
端王也是笑了,回道:“原是铁拐李先生?”
“正是在下。”跛子回答。
端王便道:“那就坐下吃酒看歌舞罢。”
铁拐李站定远处,四下窥视一番,竟然走到楚白衣同桌,大大咧咧坐下。楚白衣仍旧不语,笑意盈盈看向来者。道:“李先生,已是多年不见。”
铁拐李展眉,端起酒一饮而尽,须臾,歌舞响起,舞姬款步上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舞一曲霓裳羽衣,歌一曲长相思。红梅映雪,白雪漫天。
雪越发大了,舞姬渐渐散去,众人也都相继离去。楚白衣站起身子,吴不语仍旧跟着他,一前一后,两人是有默契的,多年以前,就是这般。
回眸,只是一眼,楚白衣的眸对上了那双妖冶蓝瞳,妖光流泻,月暗明唇角勾勒邪魅,揽紧了怀中红衣男子。风起,他一身黑裳被风吹起,发也乱了。他跃身而起,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消失在纷飞白雪间。
楚白衣一时失神,总觉得乱了心神。他抬步向前,吴不语紧随其后。他轻轻摇晃起手中铁扇,洁白分明的手指,比雪更白。他的唇恍如红雪,他道:“你猜,月暗明真就武功绝世?”
吴不语沉声,回答:“应是如此”。
楚白衣回首,蹙眉,又问:“惊鸿出世可敌得过他?”
困惑、纠结,吴不语回答:“属下不知”。
楚白衣仰天大笑,笑声又是清脆盈耳的,他再次凝望天际远处,雪已经更大,沾湿了眉角、唇瓣。
□□渐浓、绿芽新发。徐州城外,一处水榭,一座石桥。有人笑着,有人吆喝,有人不过驻足凝望。这男子生的是极美的,不过端端地站在桥头,已让人侧目驻足,男子一头长发,随意搭在肩头,一袭蓝衣。慵懒眼、柳叶唇、已是美艳不可方物。
他轻吟着歌,轻轻摇动着手中铁扇,他已离家多时,他总是不希望被束缚的。夜色已浓,蟾华银润,世上万物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这里是城中最大的烟花柳巷,丝竹歌声,不绝于耳。
那边是处处灯笼,透过纸罩有烛光流泻,他的脸颊也在烛光中晦暗不明。又是风,不过这风却是凉爽的,不会让人有冷意。他进了其中一座挂着红烛楼牌子的小楼,脂粉香气、男人的汗液、体味,迎面扑来。他不为寻欢,而为江湖事。
卜一进门,有人递来灰色信封。他捏在手中,想象着又会是谁藏在背后,这江湖,已是腥风血雨。假面君子的、背后小人的不计其数,他已看透,再多狡猾、奸计也不会让他诧意片刻。
于是乎,歌声响起,有美人头戴金步摇款款走出。莽汉们,江湖人士都看得痴了,有人染指垂涎,有人三魂掉了两魂。他自不动声色,嘴角带笑。
喜欢美人的自是吆喝,这里的女人都是用钱能买到的,其实并无多珍贵。只不过,这女人是不同的,是无法用钱买到的,所以众人又才觉得珍贵。
那倾城倾国的美人,名芳菲,她恍若出世的青莲,虽出生于风尘,又带着一股子清高气儿,让人不愿轻薄,也好似说不出轻薄的话。她那么一笑,就让下面的人失魂落魄。她轻轻地张了张嘴,说:“各位英雄,小女子不才,不愿贱卖清白,只要有人帮我完成心愿,我就以身相许。信封里,写的是我所愿之事,如果哪位英雄做到,就带着信物来见我。”美人说完,款步离去。
一些人打开信封,看过,继而离开。有些人依旧坐在下面,喝酒,又有美女陪伴。他打开信封看过内容,将黄白的宣纸撕碎,纸片随风满地零落。
十里城外,万籁俱静,黑天摸地,夜阑人静。他站在一处山坡,坡下是一座庄园,有风,有灯火,也有人声。芳菲心中所愿之事不是别的,而是取这家主人首级。她一介女流,何以歹毒至此?若是别人,他是不愿管的,只不过他见不得有人借刀杀人罢了。
人声渐行渐远,有攒动的人影,也有刀光剑影。他跳上房梁,走在屋顶,顺着屋脊一路前行。风里有血的味道,又甜又苦涩。灯光在刹那间熄灭,四周黑的就如同是地狱。
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一众人,与这些武林人士交起手来。他跳下房梁,时不时有几点寒星,或是暗器飞来,他闪身躲过,用铁扇打掉暗器,暗器狠狠匝在墙壁上,月光下流泻出暗色的光,那是有毒的暗器。他的轻功是极好的,这武林轻功比他高的可谓寥寥可数。
刀光剑影,一道寒光直插他面门,他以铁扇抵挡,那人蒙面,他看不清他的脸。那人的眼中射出阴寒的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猛兽,他手中的剑又朝他逼来,依旧被他轻松躲过。
他站在一边,轻轻摇动手中的铁扇,眉眼如画,对方愣了片刻,手中的剑已紧握。“我是来救人的。”铁扇挡住了对方剑刃。
对方的动作已停顿,声音沙哑:“你是楚白衣?”
楚白衣答:“正是在下。”
那人突而笑了,问:“你可知你要救之人是谁?”
楚白衣,答:“陈大侠,或是伪装成陈大侠之人。”
对方的脸色是极紧张的,听他这样回答,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他让出前路,抱手行礼,说:“那就麻烦楚公子了,在下断后。”说完,飞身向外。
回廊尽头,是一扇房门。月华照耀在门扉上,却看不清门后景象。楚白衣推门,屋内一片漆黑,隐约有人低低□□,他上前几步,隐约可见的帐幔后,有人躺在床上,呼吸急促。楚白衣顾不得许多,撩开帐幔,执起那人的手,他的手很纤细,皮肤光滑如玉,却冰冷如冷血动物。
月光通透,月色暗淡,照亮了那人的脸、身体。床上的人衣着单薄,只穿着薄薄的里衣。他的身体纤细而修长,他闭着眼,五官妖媚精致,没有人有他这般妖冶、美艳,他虽是男子,却已美得天地失色。他蹙着眉,脸色惨白、表情挣扎。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又薄又长,却已失了血色。楚白衣犹豫片刻,抱了人走出门外。掠身上墙,飞出墙外。
夜色越浓,怀里的人脸色越发红润,身体滚烫起来。那人突然睁开了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望向楚白衣,失神片刻。他热得难受,身体就快要爆炸。“我热。”他说。
楚白衣回答:“我知道。”
怀里的人又道:“此处东南二里,山间有处寒潭。去那儿。”
楚白衣轻功本是极好的,又顾念这人身体,于是走的更快。淡月笼纱,夜静山空,流水潺潺。楚白衣放开人,那人走进水中,背向着他。他也不觉得恼,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是那般漫不经心,又像是刻意而为。
他的背影于他而言有种似曾相似的魔力,他不过看了片刻,就有些失神,就像是轻薄了他人清白。他觉得不妥,百无聊赖地望着树梢蟾宫。
水里的人传来压抑着的隐忍声,他好像很是挣扎,很是痛苦。他的确痛的有如万箭穿心,全身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痛的骨头都在碎裂,他紧咬着唇,唇已流出鲜血。
晨曦十分,天色泛白,那人已经痛的昏厥过去,楚白衣将人抱了上来,将他靠在岸边树干。他的手指划过他的脸,他的五官比在夜色下更为惊艳,让人一见已无法忘记。
楚白衣盘腿坐下,升起篝火,他想他需要烤干衣裳。那人睁开眼,一双蓝眸,眸中含情,深邃又是妖冶。他从不知有人的瞳眸可以如此勾人,如此妖媚。
那人又是失神,嘴角勾勒邪魅,道:“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楚白衣微微笑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略微抬眸,回答:“我叫明月。”
“明月是吗?”他反复颂吟他的名字,扇子在手中轻轻摇动:“你今后打算如何?”
明月轻轻皱眉,脸上却是妖媚,又有清纯。他的眸子就像是九天外的星河,勾魂摄魄,他的唇,色泽很淡,他回答:“我想暂且跟着公子。”
楚白衣依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手中的铁扇,他本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可心却在这刻背叛了理智,他说:“在下楚白衣,公子若是愿意,跟着我也不妨,若是想走了,在下也愿意护送归家。”
明月笑意盈盈,难得羞涩,道:“那就谢过公子了”。
马声咴咴,楚白衣驾马而去,明月坐在身后,双手环抱住他。铁扇已被他插在腰间,蓝衣飞扬,衣袂飞舞。明月的手就那般轻轻环住他,楚白衣莫名地笑了,他也是痴了,为何觉得高兴,这感觉分明说不清道不明。
此处离荆州甚远,三月初三,武林大会任是谁也不会错过的,楚白衣当然更不会错过,他并非想要在大会中博取名次,不过是端个看客心里罢了,他父亲楚胜天是必然出席的,他也该与父亲会面,仅此而已。
楚白衣这人自由惯了,人又长得极美,功夫也是出神入化,只是他这人隐藏极深,又不愿崭露头角,江湖上传闻他不过一流高手,却无人真正与他交手,须知,与他真正交手之人从不存在,理由为何却不得而知。
荒路客栈,华灯初上,天上已有几颗星眸。楚白衣下马,一手拉着明月下马,又放开。手中的铁扇轻轻摇着,他说:“今晚,我们暂且留宿此处。”
明月的睫毛也是轻轻扇动着,恍如一柄小小的扇子,妖冶、夺目,他的声音是极温柔的,他只说了个好字,便跟在楚白衣身后。
柜台后站在一名身着布衣的老汉,大约是这家旅店的老板。老板一脸皱眉,身材干瘦,声音嘶哑的很,他问:“两位客官是来住店的?”
楚白衣掏出几点碎银放在柜台上,抿笑着说:“两间客房。”
掌柜的为难皱眉,眼睛却死死盯在碎银上,他揉了揉干燥皲裂的手,说:“很不巧,只有一间客房了。”
楚白衣回首明月,目光凝注着对方,明月微微垂首,声音极轻,道:“楚公子,不妨,我自是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