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宗健送郭中平上了出租车，没有坚持要送她回家。
说完那几句话之后郭中平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偶尔瞄到一眼就迅速闪离了，宗健不知道是自己的发言让她感动到不行，还是她的社交障碍在给她压力，反正先放她一个人呆着应该没错。
她的礼貌还在，用平稳的声音跟他说再见，还挥了挥右手。
然后右手被她自己遗忘了，贴在车窗玻璃那里一直挥到车跑好远看不见。
宗健很体贴地给了她几天时间，偶尔用短信发过几条冷笑话，其它没有什么联络。中间跑去厦门拍了个微电影，还拍了夜市、海岛和奇形怪状的水母照片发给她，都没有什么回应。
有点担心她又消失。
从厦门回来就给郭中平打了电话，通是通的，不过没有人接听。
宗健给她发了短信：“去不去吃披萨？灌汤包？意面？肉夹馍？要不驴肉火烧？烤鸭也可以考虑，有饼，从南方回来严重面食不足。”
郭中平没有回短信。
第二天又给她发了短信：“吃过炸酱面了，不是很好吃。”
然后又发了一条：“一起去吃酱羊排怎么样？”
半天过去，还是没有回应。
继续发短信：“法餐？”
继续发：“私房菜？”
继续：“海鲜？徐增艳找到一个货源新鲜的店。”
发：“我给你包饺子？肉馅素馅？”
手机被徐增艳给拽走了，她托了托眼镜，神情凝重地盯着手机上的单方短信对话，语气凝重地说：“可悲，太可悲了。”
“干吗？”
“宗健同学，作为一个风靡万千少女搞不好还有部分少男的青年偶像，你谈恋爱的姿势真是让人心痛，偶像两个字都在为你哭泣。”
“我没有谈恋爱，郭中平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为我的口误道歉，同时也为我未来的口误道歉，虽然你反复强调你没有在谈恋爱但是出于对公序良俗和语言学的尊重我不打算改变说法，请允许我错下去吧，不允许我也会错下去的，不要浪费口舌了。”
“那我也会可悲下去的！”
“你听到你在说什么吗？”
“在跟你吵架，手机还我啦！”
“还给你让你继续报菜名？你给我换衣服去！目前需要你当一个风靡万千少女搞不好还有部分少男的偶像，发布会完了你再找这个‘不是女朋友’的朋友死缠烂打。”
宗健毕竟是一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偶像，他给了徐增艳一个苦瓜一样的笑脸，跑去换了一身白T恤小西装，光脚踩着皮鞋，裤子少一点布露出来脚踝。再做做头发补补妆，一整个看起来新鲜可口。
王继新跑来拎着他提前到宴会厅里面候场，这次发布会有老前辈还有大导，绝对不能给其他人等，结果等了半个钟头才陆陆续续来齐开场。
因为是男配角，宗健没有很多话需要说，大导回答了大部分问题，主演的老前辈一直在调动现场气氛，媒体记者们一阵就爆发一阵大笑。有个记者问宗健和大导合作什么感受，宗健盛赞了大导顺便盛赞了老前辈，老前辈拿起话筒夸他颜值高，懂礼貌。
发布会结束之后老前辈坚持请客，又去他开的饭店聚了个餐。
等到好晚饭局才散了，又跑去找徐增艳拿手机，又被她再教育了一顿恋爱的正确姿势。宗健严肃声明没有在恋爱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这肯定不是恋爱，这只是失而复得然后不能再丢一次。
宗健拿着手机有点犹豫，隔了这么长时间继续美食攻势也没什么累积效果了，感觉黔驴技穷，难道要直接打个车杀到她公寓去？
决定再发一条短信，预告一下要登门好了。
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未接短信。
郭中平的——
“不好意思这两天一直在赶一套插图，手机设置了静音，没有及时回复。”
真是毫无感情色彩的一条短信，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出来那种冷冰冰的客套音，简直要怀疑是她设置的什么自动回复。
“社交套词？”
宗健回了过去，然后立刻就后悔了，不知道会不会又把她给吓跑了。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他去洗了个脸，煮了碗面，聚餐就是一桌子再多东西都吃不饱。刚刚吃了一筷子，听到短信响。
“这么容易看出来？”
宗健看着笑了，赶快回一条嘲笑她。
“你太弱了。”
“真的在赶图，三餐都叫外卖了，你自己吃吧。”
“郭郭，你没屏蔽我吧？”
“没有。”
“那你会屏蔽我吗？”
郭中平回复的还是很慢，好像每一条都要深思熟虑。
宗健眼巴巴看着手机屏，面都忘记吃。
“不会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的。”
宗健给句尾加了个大大的笑脸。
“多谢信赖。”
“主要我对自己有信心，像我这么好的人，你肯定不能再随便抛弃我。”
“我从来没有随便抛弃你。”
郭中平的回复意外地诚恳，忽然带上了某种情绪。
“明白。”
宗健希望这两个字能表达得足够多，像他能够面对面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的一样多。
“那就好。”
郭中平收到了，她总是能领会他的意思。
宗健仰靠在椅子上，高高举起手机，忍不住要笑。
“有个不幸的消息，我的面都泡涨了。”
“当面糊糊喝掉。”
宗健发过去一个呕吐的表情。
“继续赶图了。”
“什么时候交？”
“明天，交完就空了。”
“很空？”
“很空。”
“很好，去骑车吧！”
这一次的会面宗健开着SUV去了，还晚到了一阵，为了塞在车后面的装备。
宗健充分汲取了上一次会面的经验教训，搞了全副装备，头盔、墨镜、飞巾，总之把自己裹得是个人都认不出来。
车停在郭中平面前，摁了喇叭她终于反应过来是他。
“Sorrysorry，迟到了。”
“没关系，之前都是你等我。”
郭中平按照他的嘱咐换了一身运动装，白色细格子装饰的T恤和黑色中裤，一双黑鞋。
“不是很专业，不过短途也可以了。”宗健上下打量了一趟，表示认可。
郭中平坐到副驾，看着宗健全副武装的造型有点想笑。
“真去骑车？”
“真的呀。”
“我没车，去那里租吗？”
“给你借了一辆，徐增艳的，买了两年多没有被使用过一次。”
宗健大拇指戳戳后面，把车开出去。
郭中平回头看见车后座塞着两辆折叠车，还挂着一个颜色配套的头盔。
“头盔也是徐增艳的，没用过。她有一阵想参加户外运动一冲动就买了，买了就冲动完了。我比她好多了，我好歹户外骑行过两次三次，还到奥森溜达过好几圈。”
“这是不是就叫五十步笑百步。”
“再给减十步，看我今天不是又出来骑了嘛。”
“表扬你啊。”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喜欢骑单车，不过很久没去？我觉得既然我都找着你了，说明人生充满希望，要重燃对生活的热情。”
“你的热情就是骑车？”
“我的热情那么多，要把好久没干的事情都捡起来干干，还要把没干过的事情也找着干干，想去骑马，到海上开快艇，我还跟王继新一个哥们打听了学跳伞的课程……还想办不插电演唱会，这个唱功得再练练。”
“我只想暂别显示器和绘图板，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发呆。”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放弃发呆，出来跟我一起热情。”
“我坐在这里还是可以发呆的，你感觉到我有带着脑子跟你说话吗？没有吧。”
“那你呆好啊。”
“我会努力的。”
宗健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自己笑得抖。
郭中平在旁边瞪他，瞪了一下想起自己还在发呆，又转过去，然后控制不住地跟他一起笑。
车一路向前跑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宗健问她到底赶什么画赶得这么辛苦，郭中平说一个连载小说的插图，之前约好的画手拖稿到后来干脆跳票，她帮忙救场，因为是一直很照顾她的编辑，能帮就帮一点。
宗健问：“你是不是跟编辑都在网上联系然后留你老妈电话？不想直接打交道？”
郭中平想了想，说：“很熟的不会，偶尔电话联系或者见个面还是可以应付。有的是新接触的，有的是合作很少，顺手就留了我妈妈的号码。因为中学时候就赚过一点稿费，都是我妈妈在打理，所以习惯了。”
“我享受的真是特级待遇，刚见面就要到号码了。”
“因为你说我们是小学同学，是最好的朋友，然后我也在努力正常一点。”
郭中平靠在座位上，脑袋歪过来看他。
宗健觉得她没有带着脑子的状态比较可爱，关于自己都肯多说一点。
郭中平还是挺疲倦的，聊了一会，中间窝在座位上睡了一阵，大概十几分钟就醒了，直溜溜从座位上挺起来，然后发现车还在开，又歪回去。
“我们要跑去内蒙吗？”她迷糊着问。
“跑去俄罗斯好不好？”宗健笑她。
“好冷。”
俄罗斯冷，笑话更冷。
宗健哈哈笑，车是跑不到俄罗斯啦，也跑不到内蒙，跑出五环又跑了半个钟下了高速，按照导航七拐八拐的跑到湖边。
之前来过一次的骑行地，可以环湖。
天气很好，绿的树，蓝的水，深灰色的路，湖边的空气像是水洗过一样沁人心脾，感觉整个人都可以放松下来。
宗健停好车，从车里拿了单车出来组装好放到路上，扔头盔给郭中平。
“在车上休息得够啦，活动活动吧。”
“我肯定不够体力环湖。”
“我也没想骑那么久，我们走到哪里算哪里。”
“出发！”
郭中平还是挺高兴的，难得的精神奕奕。她不熟这种车型，一开始重心不太稳在路上拐来拐去，宗健追着她拐来拐去然后一边嘲笑一边指导——
“身体前倾，再前倾一点！胳膊伸直！屁股撅起来！目视前方！”
“嗷呜——”
郭中平大叫一声，蹬出去好远。
宗健大笑着追上去。
“郭郭我发现你学起来很快，很有技术素养，下次我们去西沟挑战一下山地骑行。”
“去哪里？”
“西沟。”
“不是要去俄罗斯吗？”
“哈哈哈，好啊，我们再下次去俄罗斯，上红场溜冰，啃列巴，吃熏肠，就着鱼子酱喝伏特加，看俄罗斯妹子。”
“完了，你这么一说我真想去了。”
“你是被伏特加吸引了，还是被俄罗斯妹子吸引了。”
“什么？”
“俄罗斯妹子！”
湖边骑着单车风挺大的，宗健还裹着飞巾，两个人都是喊来喊去地对话，最后一句他更是放大声喊出来。刚好一队也是来骑行的人从对面路过，听见他痴汉一样高呼妹子，一起哄笑，还有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哈哈哈。”郭中平笑得又开始拐来拐去。
笑其实是很耗费体力的事，两个人骑了不到半个钟头郭中平就先跳下车了，宗健也跟着她休息，两个人一起坐倒在路边树下，喝水，吃压缩饼干。
宗健采用了很奇葩进食动作，从飞巾下面塞饼干。
“不要再逗我笑了！”
郭中平不给他玩下去，把他飞巾扯到脖子里，塞他水瓶让他喝。
郭中平靠在树干上面休息，宗健喝饱了水索性躺下来，枕着手臂懒懒地晒着枝叶间洒下来的阳光。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光线的暖意，可以听到湖畔的水声，风拂过叶面的沙沙声，远远的鸟鸣声。
“好安静。”郭中平说。
“说点什么？”宗健说。
“想听睡前故事？”
“想听你过去16年的故事，什么都行，保证一睡着就全忘掉。”
“那不是白说，不用忘，也不用记，就听听就好。”
“好，就听听。”
宗健还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郭中平还是靠在树干上面，感觉得到她很近，感觉得到她长时间的沉默，像是要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
“其实都是很平常，很平常，没什么可说的事情。”
宗健不出声，等她继续。
她深呼吸了一次，然后说下去：“我转学之后，因为是转学生，没什么玩得特别好的朋友。中学是直升的，所以也没什么改善。报过一个美术班，老师很好，她大概是我对学校最好的记忆。”
宗健张开眼睛，睫毛扇了扇，忍住没有转头去看她。
“有个同年级的男生跟我一样在美术班，住的也是一个方向，每次放学老跟我一起走。他走路这边，我就走路那边。班上的同学老是把我们往一块说，起哄了很多次，后来我发了一次很大的脾气，他们才不闹了。”
“你，发脾气？”宗健小声说，有点想象不来。
“我当然会发脾气了，把桌子都推倒了，然后自己大哭，年轻时候没经验发脾气把自己发进去了。”
“现在是不动声色了吗？”
“现在，不跟需要发脾气的人打交道了。”
“这也是很高的境界。”
“谢谢，我们都是有境界的人。”
“哈哈哈，继续，继续说。”
“我是真的没有你那么丰富的故事，一定要算初恋的话，高三时候有个男生坚持给我写情书，写了十几封之后，我们一起去吃了个刨冰，跑到隔壁大学校园里参观了一圈然后就没有了。实际相处起来完全说不上话，基本上说两句都没有了。”
“怎么会，一定是因为他太闷了。”
“谢谢你对我交流能力的肯定，不过我觉得我有主要责任，我很多时候，对着人就是不想说话。高中时候整天背着个画板走来走去，因为要考美院跟大家的学习重点也不太一样，独来独往的，想想都很阴沉。”
“有点想看你那时候的样子，一小个背个大画板。”
“我个子不矮。”
“你要考虑这是我这个大个的视角。”
“好吧。”
“哈哈哈。”
“然后就是大学时候，有个不同系的男生，在对面宿舍楼的墙上搞了很大的涂鸦，叫了很多人一起，在楼下大喊喜欢我。”
“他完蛋了。”
按照宗健对郭中平有限的了解，这种大张旗鼓的追求方式对她来说真的是最糟糕的。
“你说对了。”郭中平苦笑一下，“我拒绝了，不过事情没有到此结束。”
“他还有什么昏招？”
“他因为那个涂鸦被学校处分，他的朋友们都很为他不值，开始到处散播关于我的不好的话，宿舍里有个女生是其中一个人的女朋友，一开始是想帮他追我，透露了很多我的私人信息。总之，流言越来越多越来越私人化越来越富有攻击性。”
“郭郭。”宗健坐起来，坐到她身边，想更接近她来给她支持。
“很糟糕的一段回忆，当时我有一点抑郁症，休学一年多，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回去校园，退学了。休学期间医生也建议继续画画来排解情绪，画插画赚了一点钱，去学过一阵动画设计，结果也肄业了。”
“我能拥抱你一下吗？”宗健小心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