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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纪元初期021年,依布乌海发布“单向转学令”,鼓励与支持学生进入金斧之院就读,在金斧投入更多的授课者资源,以及奖章制度;并且骤然减缩玫瑰之院的招生数量以及不允许金斧之院学生无故转学。
书记官拿到这份推行议案时,惊愕了半晌,问起王城总管:“这是要……预备攻袭诺丹罗尔?”
摩西雅平静说:“你觉得王会有这样的想法么?”
“不会,可是……”
“只是均衡一下两大院校的数量,没必要想太多。”
在玫瑰之院所有的授课者都宣读了这件事,然而愿意转学的情况并不乐观,领取申请表的学生也只是抱着考虑考虑的态度。几天后倒是有少量的表格填满递交上去,其中一份的名字是安瑞·格尔木。
装着允许令和学籍的白色信封很快分发下来,拿到崭新的金斧徽章时,安瑞拿掉了胸前的玫瑰徽章,装在信封里交了上去,礼貌地向授课者道别。
“为什么想转学?”授课者握着白色信封,语气有些惆怅。
“想毕业后去诺丹罗尔看看,我已经请辞了侯爵的头衔,留在依布乌海也有些狭隘,想到更远地方见识一下人类的艺术。”
“还会回来么?”
“我现在转过去,离毕业还很久呢。”
“也是,那跟玫瑰之院的老朋友都告别了吗?”
“还没有,正准备去。”
克维尔顿抱着课本经过欧柏图书馆的时候,撞见了从里走出的安瑞,他胸前依然佩戴着白手帕折成的悼念花,下方是灿灿的金斧徽章。
安瑞见到她,停了脚步,伸手将风吹到额前的亚麻色长刘海捋到耳后,轻轻点了下头。
“有告别会么?”克维尔顿问。
“没有,我要提前回去陪我妈妈,她最近比较狂热,总是不吃不喝搞绘画创作。”
“画侯……画什么?”
“太阳。”
安瑞提了提包,快要与克维尔顿擦肩而过的时候,踌躇了一下,低声说:“我去认真读过贝烈梅的历史,在那个年代,涌现出了太多的权力者,跟你很像。当然也许你是独立期所以表现比较明显,但是任何一个权力者的身后,都是浴血的骑士。”
克维尔顿看向他。
“也许未来会有骑士追随你,但不会是我,我只是个画师,我有血族画师共同的追求,画出太阳,但你不属于我笔下的太阳,我画不出你。”
克维尔顿沉默了一会,慢慢垂下眼帘:“我明白。”
“那,再见,克维尔顿殿下。”安瑞微微颔首。
“好的,再见。”
年轻的画师背着包踏上了胡桃船,在悼念花的微香中,年轻的王女抱着书转身进入图书馆。
… …
自从误闯九大封锁深海遗迹后,检察官严肃地教育了法令严禁出入的地点和理念问题,直到参与遗迹探寻课业的导师和学生测试通关,这件事才算是了结。
克维尔顿这段时间一直非常迷茫,她试着借来了贝烈梅的史学书,但是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是中规中矩,像是战报一样,没有故事的情节,她有点看不下去。
她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孤独,想跟指引者说说话,然而摩西雅这段时间忽然忙碌起来,甚至取消了她自己惯例的茶点时间,根本无法找到她在哪里。克维尔顿站在王城的最高点,望着下面穿梭的侍卫和侍女,急匆匆抱着文件的书记官,还有皱着眉的议政臣……依布乌海的风声依旧温柔,却带上了倦意。
克维尔顿坐在城墙上良久,忽然垂下了脑袋。
阳光普照大地,君主寝殿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人鱼灯点燃无温度的光,国王用手背支撑着额头,翻阅桌上的卷宗,毡袍浅浅披在背上,滚边落在地毯上,白绒绒的几小团。
忽然传来几声叩门,国王合上卷宗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殿门,克维尔顿抱着枕头站在门外,因为是夏季,她没穿拖鞋,两只脚有些不自然地交叠在一起。
国王微微怔了一下,这一幕像是时光倒流,上个纪元这个孩子也是这样,二话不说抱着枕头和咕咕钟就跑过来,钻进被子里倒头就睡。
沉默了一会,国王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身:“进来吧。”
克维尔顿踮着脚跑进殿内,熟悉地将咕咕钟放到了盏台上,然后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国王走到桌边,拿起犹有余温的血壶,倒了一杯血浆,拿起勺子时问了一句:“加蜂蜜么?”
“要的。”
“那记得睡前刷牙。”
国王搅拌了一下骨瓷杯,走过去递给克维尔顿,看着她埋头喝着血浆,伸手挡了一下她留得有点长的头发,免得垂进了杯子里。
克维尔顿捧着杯子一点点喝完,然后把枕头放下,舔了舔嘴角准备去刷牙。国王将空杯子拿起放到一边,忽然轻声问道:“你有想过转学去金斧么?”
克维尔顿有些奇怪地转头:“没有,怎么了?”
“你还没有升入玫瑰的高等院,重新学习金斧的课程应该不难。”
“可是我不想去诺丹罗尔……那里又不好玩。”
说完克维尔顿走进了浴室,等她洗漱完毕,出来时国王还在翻阅手上的那一份卷宗,克维尔顿猫着腰拱进被子里,将自己的枕头拍了拍,躺下去蜷了起来。
“你要忙到很晚吗?”
“是的,很晚。”
国王抬手调暗了人鱼灯的光,俯身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晚安,克尔。”
… …
第八纪元零二三年,诺丹罗尔血族总督波因尔回国觐见。
十六位议政臣也被召见,甚至王城总管摩西雅也破例参与,侍卫封锁了殿堂的一切通路,沉寂如堡垒的密谈持续了整整几夜,最终尘封的殿门再次被打开。
浅蓝色的月光投进浑浊的殿内,总督波因尔肃然跪在地上,宽阔的肩背上的正装没有一丝褶皱,他深深埋下头,像是一尊永不变动的雕塑。
议政臣纷纷从他身边绕过,沉默地拍着他的肩,每一掌下去,都像是一份承诺。
最终国王站在了他的面前,月光照亮了他的银发。
波因尔缓慢抬起头,忽然坚毅的神色一动,眼神中流露出了无助和茫然:“王,您会一直祝福我么?”
国王微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用力下压:“依布乌海永远祝福你。”
第八纪元零二九年,王城中发生比较轰动性的消息,大约就是摩西雅辞去了王城总管的职位,远赴兰德城,肩负起诺亚城镇大总管的位置。
克维尔顿得知这个事的时候根本不相信,第一时间找到了国王,质问道:“摩西雅的举止和能力没有不妥,为什么要让她卸任?还去那么远的地方?”
国王刚历经彻夜的会议,疲惫地按着额头,撑起精神看向她,轻轻地笑了笑:“克尔,这不是我决定的,她自愿前往。”
“我才不信,我要去找摩西雅。”克维尔顿说着就开始准备东西,“说好了,如果她说不是这样的,你要让她回来,摩西雅可是我的指引者。”
国王拿起玻璃杯抿着添加了薄荷叶的血浆,直到克维尔顿快将自己收拾好,他才开口问了一句:“克尔,你的日记本带了么?”
克维尔顿疑惑道:“带那个干什么?我过去很快的,就几天,日记空几天没关系。”
“带上吧。”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带。”
国王困倦到了极点,慢慢合上眼:“没有原因。算了,不带也没事……”
克维尔顿凑近他,拿起国王的手指摇了摇:“修沃斯?”见没醒,又使劲摇了摇。
国王微微将眼眸睁开一丝,微勾了一下嘴角:“别闹,让我睡一会,昨天忙得太晚了。”
克维尔顿又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你去床上睡嘛,去嘛。”
闹腾了一会,见国王真的睡着了,原地转了个圈,去沙发上抱来了一叠绒毯,铺开盖在了国王身上。将边边角角塞好后,克维尔顿忽然踮起脚,在国王额头上弹了一下:“好,你就在这里睡吧。”
诺亚城镇处于依布乌海的最东端,往左一点儿就是以风笛音乐著称的兰德城,海岸线优美,有资格当选依布乌海漂亮的景色之一。
克维尔顿带着小帽子背着包赶到这里的时候,摩西雅正在跟一位书记官交谈,她一如既往穿着深色的衣装,神情坚毅。
“摩西雅摩西雅!”克维尔顿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前,一把抱住摩西雅,还没等她错愕发问,就一连串说,“你是不是自愿来这个地方?你都当任王城总管那么多年了不是说换就换的,那个新总管估计把王城弄得一团糟呢,你跟我回去嘛!”
摩西雅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王女的背:“我是自愿的,王尊重了我的意愿。”
克维尔顿不解皱眉:“可是……为什么?”
“因为这里风景好啊。”
“开玩笑都开得这么刻板,说明你在撒谎!”
摩西雅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克维尔顿抱着她的手臂:“殿下,请松开,不然我捏你耳朵了。”
克维尔顿一下子松手,捂住耳朵后退,警惕地望着对面:“你可是我的指引者,我只是觉得你突然请辞太奇怪了,你不领情还要揪我耳朵。”
摩西雅望着她,目光忽然柔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克维尔顿因为赶路而乱翘的头发,声音忽然像是落入了虚空,混合着几个纪元的深沉和悠远,在海潮的声音中添上一丝苍凉。
“殿下,这不奇怪,正如你所说的,我不是个擅长开玩笑的血族,那我也不是个会做奇怪事情的血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