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违规(1 / 1)
在殿堂画师涅尔·维斯的悉心教导下,国王的绘画水平有了显著的提高,不过仅限于简笔动物,其中尤为夜莺画得最为出众。
摩西雅曾问过涅尔:“除了简笔,你就没想过教点额外的?”
涅尔一副你别逼我的警惕样子:“我已经教了王画飞行动物、爬行动物以及哺乳动物,你还想怎样?你是要王抢我饭碗吗?”
过多的练习当然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当苦逼的格尔木侯爵呕心沥血地交上《论种族异己性思想于贝烈梅的推动性》这篇长达四十五页的稿件时,国王在末页检阅签字的地方,没多想,顺手就涂了一只简笔夜莺。
涂得还挺好看。
只是格尔木侯爵拿回稿子的时候,忐忑不安想看看国王批复的意见,结果跟一只尾巴冲天的夜莺撞上了眼,一瞬间表情惊骇莫名。
卧槽……
王这是几个意思……
格尔木侯爵心事重重地捧着一卷稿子,走两步停三秒,披着袍子无声无息凑到王城总管旁边,又有些犹豫地摊开稿子最后一页,悄声问道:“总管,我着实不太明白王的意思,能否透露……”他比个了手势,“一点点?”
摩西雅矜持地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沉默了。
“……”
半晌后,摩西雅捂住了脸。
王,您画得这么惟妙惟肖道貌岸然,都不好意思打幌子说这是您的艺术签名……
… …
自从国王亲自参与“午夜城池”的剧情设计,克维尔顿的食欲就像一个百米冲刺,每日睡觉前都不忘敲几下饭盒提醒。
而这几日被委派去诺丹罗尔的医师团也传回来好消息,“虫尾热”疫病被基本控制住,领衔医师崔恩·图林已经在归来途中,并作为监护官运送回约十英担合格新鲜的血液。
王城总管摩西雅安排了港湾舰队接待了崔恩,这个温和白衣的宫廷医师罕见的佩着剑,穿着贴身的黑色皮甲,外面松垮地套着白色长衫,眉目间带着隐隐的不耐。
摩西雅打量着他:“崔恩,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我迫不及待想见到王。”崔恩解下腰间的佩剑,扔到一边。
“怎么?”
“诺丹罗尔是被污染的土地,我要向王提议,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血族踏足那里了。”崔恩烦躁地说,“充斥钱权的法律条款、面具沙龙乱伦、圣堂里的交.媾。摩西雅,我告诉你我所看到的,只有钱和肉体……贪婪而饥渴,恶心得要命。”
摩西雅双手交握腹前,沉静地看着他:“崔恩医师,容我提醒你,依布乌海法典规定非金斧之院毕业的血族,不得擅自前往诺丹罗尔——王当时并没有考虑过从玫瑰之院毕业的你,然而你却一再请命,并且调制药剂立下字据,保证自己不会被那里的负面影响。”
“可是那里——”
“我相信其他同行的血族并没有你这么大的反应。”摩西雅侧过身,伸出一只手作出邀请的姿态,“王在等着你,崔恩·图林。”
崔恩这一趟诺丹罗尔之旅,的确被惊吓到了,这种不同于他以往生活的冲击力是巨大的,以至于他走进铺着柔软地毯和温和灯光的殿堂室内时,仿佛感觉重新活了一次。
银发的国王坐在宽大舒适的高背椅上,抬手免去了他的行礼,示意他坐下。不同于崔恩归来时全副武装的皮甲长衫,国王的袍服渲染着大片的纯色,刺绣都在边角处,平和而安详。
崔恩吸了一口气,忽然局促起来:“王,有些冒昧,我应当去换件衣服。”
国王不置可否:“换件衣服,就能让你的内心平静么?”
崔恩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先说你的见闻吧。我想我还能抽出一些时间,用来了解你心中的诺丹罗尔。”
崔恩是全身冒着黑气说完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的,最后咬着牙下结论:“王,我觉得就算金斧之院的毕业生,也不能去那个充斥堕落的地方。我面见了总督波因尔,我对他能坚持驻守那么久而不改本心表示了由衷敬佩——但是,也非常同情。”
国王伸手将银发别到耳后,抬起眼眸:“你同情他?那除了这些,崔恩,你注意到波因尔额外在意的么?”
崔恩不明所以:“……什么?”
“你说的所有,在波因尔之前频繁给我寄来的信函上,全部囊括了,甚至更全面。”国王轻微一笑,十指交握,“而现在,我面前是他最近寄来的信函,我允许你拆开阅览,然后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崔恩行礼,站起来走到信函盏台前,从袖扣的夹层中抽出拆信刀,割开了蜡封,展开这封信函,快速从头到尾扫完。看完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捏着信纸,抿着嘴唇并不说话。
“波因尔在这之前的一封信中提到了你。”国王并不在意崔恩的沉默,声音淡淡,“他说起你优秀的医治水平,你的无私、博学、温和,任何一个依布乌海的医师都应该是你的样子;不会因为染病人族的丑陋而放弃,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感到快慰。”
崔恩艰难道:“我……”
“我相信你也有被感动的时刻,也得到过穷苦之人微小的回报,即便是你不需要的面包渣,只不过你没有记住。”国王扶着高背椅站起来,“崔恩,我不否认人性是有漏洞的,但是美好的东西,譬如最真挚的信仰,永远不会因为欲望而腐烂。”
崔恩深埋着头,将信函折好,双手递到国王面前,然而国王并未再次拆开。
“我不能逼迫任何一个血族的一生,苦难、困顿、挫折、艰辛,都是你们自己的,我能给的唯有包容和爱。那些金斧之院孩子们的毕业典礼,我的出席,是让他们铭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依布乌海与他们同在,我的祝福同在。”
国王声音依旧如初的温柔:“对你,我也一样。”
崔恩弯下腰,缓慢将嘴唇贴上国王指间那一枚血冕之戒,深深地呼吸,混合着薄荷气息的故土芬芳。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敌人,生命很漫长,但值得庆幸的是,爱同样漫长。
——欢迎归来,依布乌海的臣民。
… …
欧柏学院,玫瑰初等院。
经过上一次摸耳朵的教训,安瑞·格尔木费尽心思,终于能跟王女殿下建立友好感情;因为这次被老爸委以重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格尔木侯爵要求儿子帮忙从王女殿下这里探听一点王最近的消息,那只简笔动物签名实在把心思敏感的侯爵搅得有些心神不宁,绘画创作都搞砸了好几幅。
不过安瑞这次做得很是不错,甚至邀请到了王女放学一起走到胡桃船停靠岸,还非常绅士有礼,主动帮忙拎包。
克维尔顿一抬头就见到了格尔木侯爵家的管家,又瞅了一眼那艘胡桃船的停靠位置,忽然说:“安瑞,你家的船今天是不是停错地方了?这里停了没办法掉头啊。”
安瑞挠了一下鬓发:“这个嘛,因为我妈喜欢安静,家比较偏,所以要抄近道的话直接在这条水道调头就好咯。”
“可是……其他的胡桃船全是往学院驶,你反着过去,不怕撞吗?”
“靠边儿就可以了!”
“可是沿途还有执行官……”
“他们我都认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
克维尔顿抬头看着安瑞不作声,嫌弃不赞同的态度相当明显。
安瑞熬不住了,掰着手指严肃说:“克尔,我绝对能清楚认识到这个行为是违规的,但是这是我爸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学坏的!”
“但是你这样做不对啊。”
“可这样我才能赶在晚餐之前回家啊……反正等我长大了,进入高等院校住校,就不用这样了。”
克维尔顿望天半天,才哦了一声,拿回自己的提包:“那明天见。”
王女殿下是个言而有信的混血,当天做完功课,就趴在国王肩上询问最近发生了什么,还顺带提了一下,朋友安瑞格尔木家里违规行驶的事情。
国王听完后,轻轻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但是宫廷画师涅尔又被召见了。
第二天,克维尔顿特地抱着饭盒去找了安瑞,将盒盖一把掀开,糕点蹦跳着组成了四幅图,加上了一些简易文字,透露出一股肃然之气。
克维尔顿公事公办地指着午餐盒,顺带传话:“安瑞,修沃斯叫我来转告你,因为违章的事情,叫你爸爸回头记得去检察官那里喝杯血茶。”
安瑞:“……”
安瑞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到午餐盒里,砸翻了一颗正在努力翻跟斗的豆子。
放学后安瑞灰头土脸地回去,遵守船规而错过了晚餐时间也不敢吱声,躲在管家身后,然后将这一噩耗告知了老爸。
格尔木侯爵:“……”
侯爵狠狠搓了几把自己的老脸,深重地叹气。
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猪队友的儿子啊……
一旁的侯爵夫人立刻放下手中正在调色的颜料笔,整理起袖口:“我陪你去,快去换衣服,态度放端正点……你还在写什么?自省书?王都不想私下见你了,你写这个有什么用?而且你这个字……唉也是让人提不起看的兴趣……”
格尔木侯爵还在奋笔疾书:“检察官又不是欧柏学院毕业的,王当年可还是我的学长,大家都是校友,活到现在都不容易,体谅体谅,我就求个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