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21·时日安宁（下）（1 / 1）
“……对于六界来说，生命的根源在于来自凡间的一词‘元神’，元神不灭便可永生，生生世世积累的记忆与力量是无法彻底洗净的，即使是在奈何桥边喝了无数碗孟婆汤，你也会在某一天突然想起千百世前的记忆，这就是七界的不稳定所在……听说原界就是掌握生命、时间、空间顺序之所，不过谁知道呢，那个鬼地方已经千百年没有新传说了……”穿着大红袍喝着大红袍的男子斜斜瞥了习霜一眼，眼角红光流转如血，“对了，你要不要吃一块？”
“呃，不用了……我修辟谷已经快成功了，还是不要前功尽弃了吧。”习霜松开略沉重的象牙管紫毫笔，晃了晃手腕，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面前精致的茶点。
“今天就说到这吧。”容芳放下手中那册《七界》，单手支了颐道：“今天流莺跑去凡间玩了，你下午总算可以清闲一会儿了……仙上的安排感觉如何？”
“……还好，这半个月来收获颇多——我总是感觉学的这些东西都熟悉得很，好像念一遍就能烂熟于心似得……”
“可能是因为你上辈子喝孟婆汤时不小心弄洒了。不过据我所知，孟婆虽然是个顶和善的老太太，但对于自己的厨艺以及他人对于自己厨艺的态度极为‘苛刻’，说不定你这辈子的悲惨命运就是她看见你洒了她的汤而搞的鬼……”
“……”习霜看了看笔记：恩，容芳又抽风了，这段话不用记。
躲在暗处的姬花吟不得已施了个消音法术，笑得直不起腰：他直接跳轮回台入得轮回好吗，轮回台不供应孟婆汤的好吗，轮回台……
她突然间板住了笑：轮回台只能粗略地消除人的记忆，很多时候甚至连人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抹的不完全，这也是诸多仙神妖魔之类投胎后成为神童天才的原因——他们走了轮回台，所以被完全消除的记忆只有自身经历那一块，而会留下一些语言思维能力……
这么说，他他他小时候就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情况与特殊身世，他他他在凡间这么困苦的活了十几年？！更重要的是……我是拿对十几岁刚明身世与仇恨的少年的态度对待他的啊……
我怎么就挑了个师父的身份呢……
正当姬花吟在这个话题里纠结得久久不能自拔时，那边的两人已经奔赴了下一个主题。
“对了我下午正好也闲着，你要不要学唱戏？虽说如今琪伶戏并不盛行，但我好歹也是去过南齐时代的凡间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啊……你不知道南齐的戏有多美……”
“唱戏不是女人干的事吗……”习霜一言未毕，容芳已经卷起了袖子顺便爆发出一声大喊：“什么？！那是琪伶琪伶该死的琪伶！！！南齐时唱戏从来都是男女兼并，而且要男扮女女扮男的！”
“……”习霜努力忍着冲动：那我还学什么学，你想让我扮女人吗？
“而且仙上特别喜欢听南齐古戏！”
“？”
看见习霜整个人脸色一变，容芳暗自得意：果然没有猜错，还是拿仙上压这个名义上的师弟管用。南齐？我可不知道那时候仙上跑哪里去了。
“学不学？”
“……不学。”
……
“冰冷的金属，冰冷的人心。”
皇座上，凝冰披着厚厚的锦裘，感慨丛生。
她面前正是那日在登基大典上大出风头的祭官如溪。他听她言此，停下了自酌自饮的动作，轻笑着道：“人间本就是如此，陛下何故这般言语，再说了，这本就是我们来之前调查好的嘛。”
“调查的哪里赶得上我亲身体验的，当皇帝真是烦死了。你说那汀煜图找出来真的就有那么大作用吗？不知道有多少凡界空间被我这种身份的人篡位当了皇帝，又统一下令‘搜寻天下奇图’，感觉既奇怪又无聊啊。也不知道是哪位领主想出的这鬼主意。”
“你这么念叨我们神通广大的领主小心他听见报复你啊……”
“他听见了更好，赶紧让我回去吧，你看我天天睡觉都不安稳，虽说刺客杀不了我，但是被各种刀枪剑戟捅一下还是很痛的啊……”
“谁让你把暗卫都撤了。”如溪嚼着西南那边上贡的糖炒栗子，扯到，“不管怎么说，这帝王家的吃食我还是很满意的。”
“那也是我劳动换来的！”凝冰气结。
“要不我帮你重组一只暗卫队？”
“得了吧等你培养了十几年我们估计已经被调回了……”
“我记得凝微有暗卫队的啊，你可以把里边的新人编排重用嘛，尤其是那个用来监视太子殿下的东宫卫，可是全江湖闻名的喔，可惜被锁在了东宫一角里，守着那个悲惨的凝霜……说到这，那个凝霜到底哪去了？他失踪时我恰巧被邀出纳莲斗法去了，你应该在吧？”如溪趁着剥栗子的空隙一口气说了一通话。
“你先帮我想办法睡安稳觉我再告诉你。”凝冰翻了翻白眼，这些天她都快被逼疯了。
“我不是说了可以重组东宫卫嘛……我昨天正好翻了东宫卫的档案，像语昭那种刚为凝微效忠两三个月的人在各个暗卫部门都有，这多亏了那个谨慎至极的凝微啊，他的暗卫估计每两三年就要换一次血。这些人组起来，把你的寝宫围得严严实实绝对可以做到……而且你要相信凝微‘对付’凡人的实力：语昭可是暗选的武状元出身唔，这些暗卫们对付一般杀手绝对绰绰有余……”
“好了好了，可这么一来我就相当于时时刻刻被人监视了啊！”凝冰听着他长篇大论的分析打起了哈欠：人间真是讨厌死了，偏偏眼前这帮手还一脸玩得尽兴的样子……
“暗卫不监视你监视谁啊，还有你到底说不说凝霜的去处啊……”如溪终于按捺不住疑问，催促她道。
“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了。”凝冰完全忽视掉了她的承诺，幽幽叹着气。
殊不知，谈笑间的决定，又会将谁扯进这张大网。
有些故事就是幽深的漩涡，它会拉扯许多人入内，并将他们中的大部分吞噬，以成就那些传说、神话和历史——而这本是传说、神话和历史的残酷和壮美所在。
……
红楠居。
谢染先是倒了盆水细细洗了脸，后是脱掉灰尘仆仆的葛衣，等到露出一身锦绣华服后才大摇大摆地走到等待多时的师徒二人身边。他倚在就地取材的红楠线雕麒麟案上，带了几分痞气地从袖中掏出一包药颠了颠，才开口道：“看来时间刚刚好啊。不愧是霜神，要是我也有这么个聪慧又有天分的徒弟就好了，而且还是转世来的，不会摆纨绔架子。”
“霜神从来不摆纨绔架子，我可作证。”姬花吟嘴快道。
“就知道你会立马为他辩解。”谢染瞥了一边昏昏欲睡的习霜一眼，便端正地坐在了仰莲青花瓷墩上谈起了正事，“现在就让他服一剂吧，我感觉他也快撑到极限了。”
姬花吟微微点头，谨慎地施了个醒神的法术，点醒了习霜的思维。习霜一个激灵，眼神迷茫地转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起身向他师父的朋友问好行礼。
谢染果断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可是高贵无比的麒麟阁阁主行的尊师敬长之礼啊，除神帝有几人能享此殊荣啊……一边的姬花吟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转瞬便收起了所有感激，脑子里只剩下抢过她徒弟的武器一镖飞过去的念头了……
一刻钟后，毒大仙特制的速煮七翎解药已经熬好。姬花吟收起施火术的手指，习霜停下了鼓风的扇子，谢染则终于从他那千百只药碗中选出了给霜神的贡品。
姬花吟提瓮盛药，传统的褐色汤汁缓缓倾入酱釉瓷碗，二者颜色呼应如自然杰作——与此同时，难言的奇异药味也弥散开来，三人共同皱起了眉头。
“咳，味道好像不怎么样，要不要我配点糖调味？”谢染略显尴尬地对习霜道。
“不用。”习霜本着不想再添麻烦显软弱的想法，径自端起了碗。刚把碗端到唇边，那阵怪味便直接灌进了他的鼻子，不是恶心，也不是呛，只是好像苦到连空气都被浸化了一样。他顿了顿手，闭着眼摒着气硬生生灌起了药。只可惜凡人的气终究不足，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就不得已停了下来，他只好连忙把碗放下，掩着袖不住地咳了起来。
“小霜你莫不是呛了？谢染你快去搞点甜的东西来！”姬花吟看得无言而焦急，连忙插话道。
“你忘了吗，吃这种药甚至需要先习辟谷，哪能掺杂糖食服用？”谢染竟然笑了起来，后半句话则悄悄传音给了她，“你啊你，原来真的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