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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响过后,皇宫禁卫已经与习霜刀剑相照。

黑压压的皇宫卫军一片片涌向圣坛,如蝗虫蔽日,百官来祭者多为文官——毕竟武将多有杀戮,并不适合此等寄托死灵之事,也集体惊慌奔散开来,白衣祭服与黑甲卫衣逆流参杂,混乱不堪。

习霜指间的刀光如星闪动,频频格挡,周遭之人竟难以近其身。然而不消一炷香时间,移毒之爆发力已过,面对皇宫的精锐部队,他已经渐渐不支。

终于,余毒——其实从未消去的七翎之毒漫上胸腔,他呼吸一阻,身影一滞,身后长剑便直直刺向他的胸膛,金玉之刀在身前长舞,根本无暇顾其后。习霜只有拼力向左一斜身,将将避开要害,长剑“扑哧”一声穿透黑衣,继而刺入右肩,血顺着冲击之力贯出长虹,血雾喷洒满前襟。

习霜低低痛呼一声,玉刀后置割人喉,一直如紧绷之弦般的身体倏忽无力,膝盖击地之声轻微如花绽——事实上的确有朵血花在他的右肩间盛放,入肩之剑的主人躲过方才的一劫,急于寻回武器,一把便抽出了嵌入人肩的长剑,他右袖遂而湿遍。

“停。”眼见着数把刀剑枪矛将要洞穿少年的身体,大致处理了伤口的凝微帝忙轻声下令。

他一步步绕过月宫神像,沿着侍卫让出的路,踱向习霜。待他行到黑衣少年身前,后者已因移毒之噬力而几欲无力抬首。凝微令众禁卫退开七尺,才俯至与他眼睫平齐,唇动出声,两句。

第一句,“皇儿是从何知七翎,可知此毒之解?”

“无解。”

早料到这句问不出个所以然,凝微便也未改颜色。

——天下之大,有几个强势的一国之君会因毒辞世?

第二句,“不知是何人授以皇儿身法的呢?能将皇儿覆毒之身教导至此,朕深感欣慰。”

“皇上向来圣明,便自行揣测吧。”余党?是自幼教导他礼法却早在他于襁褓之中便与凝微频频议事的太傅可以依靠,还是那几个死令行事毫不知情的东宫卫可以巴结?他的确暗中修习了些东宫卫的身法,加上天资聪颖和移毒之时短暂的爆发力,才勉强抵御了一炷香。自己这一句“自行揣测”,必定会使凝微在余下的时日不得安生,以凝微那多疑的性格,定会纠结于此事,日日猜忌与自己有关之人,自折羽翼。

余党一事自古以来最是伤透君王的脑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将他打发,凝微未免恼怒,面色一沉,下令道:“来人!压皇子霜入牢!“

待侍卫将少年带走,他又是一挥袖,命几名官员随他前往祭台附近的皇居商结此事。

拜月台空,被人们遗忘在一侧的少女轻轻微笑起来。

……

当凡间刚刚曝出“久居深宫的太子意图弑君谋反”之闻,处于地心炼狱谷的姬花吟正悠悠转醒。

冰莲之上,女子缓立,初用秘法修满的三魂六魄在体内一经运转,便于骨髓之中隐隐作痛。她却只是微微拢了拢眉,凝神闭目施术。

——他是否……还在等待她?

万年的轮回,如今已到了履约之期。但愿他能够如愿,永世安好。

元神之识凭借大量的灵力,在离她最近的一层凡间遁行寻找,很幸运地直接锁定了皇都纳莲。

——但愿她亦能如愿,护他万生长宁。

此生此世,她便慢慢的偿还好了……

然而,一抹浅笑刚刚蔓上唇角,遽而凝固。

——是谁?!竟会伤他至此!

石砌的重牢中连一扇窗都没有凿下,阴暗潮湿至极,特殊材质的的石门在昼夜不见明的牢房中散着冷光,弱光只能将牢内物什勉强勾勒出一个轮廓:散在墙角的是牢房从来不缺的一堆湿凉的稻草,元神之识稍稍右移,便瞥见了少年清瘦的手,骨节分明而薄脆,无力地垂在头侧,乌丝散乱,肩上的伤口被粗略包扎过了,仍不断渗着血,浸染了他的衣裳,少年却恍若无知无觉,睡得深沉。

姬花吟当即收回元神,冲出炼狱谷,来到便于使用仙术的凡间。还未站稳脚跟,便一个瞬移赶往帝都。

帝都纳莲的监牢共分为十二部分,统称为“十二狱”,而习霜正是被关押在最机密的“一壁绝世”之中,此处的牢壁乃是由西夷睚重玄铁熔铸,凡间武学人士至今无人能够打破,四面铁壁仿佛可以隔断人世与时间。

用元神之识近距离探测清楚了他的位置,她便捏了个诀隐了进去。

身影再次闪现,已经到了昏暗无光的绝世壁牢之中。

在她看来,九千余年前的历历过往仍如昨日,因为,她的九千余年只是一夕一梦。而他,却不知已在人间度过了几度春秋,心性又是如何——毕竟神仙轮回极少,有的百年活过十二辈子,有的却是万年只活了一世,着实难以预料。

姬花吟跪坐在少年身旁,抚上他眉目时才了悟:他并非睡得深沉或是伤重昏迷,而是体内那被用来移毒杀人之后再也无法抑制的七翎作祟,毒已溢满心脉血肉。

七翎之毒,凡人无解,仙神却可解,因为它只是摧残人的肉体,于魂魄无损。仙神以元神为重,同时正谙修复肉身之道,因而不惧此毒。

然而习霜虽为神身转世,理应难被毒侵,却因轮回前的百遥花打通了经脉,又因当年姬花吟的一招“转魂术”(注:转魂术使他体内的魂魄多于常人,溃出体外,才破解了百遥花束缚)使一些多余魂魄渗入了筋骨——毕竟溃体时无法将多出的魂魄全部输出。如此一来,习霜不仅极易中毒,且毒素已随筋脉中残留的魂魄之运转侵入三魂六魄,她姬花吟虽深谙灵魂一道,却从未见过这等巧合之事,便无法当即替他解毒。

这般,默默的守护他万生长宁已是空谈。

——怕是千八百年之后,他便已随毒素的深入魂飞魄散了

……只有先将他接回她的住所,集仙神好友之力救治,或许……还有些希望。

不过,给他安排了这样的命劫伦数,天界之人到底居心何在?

斟酌了约莫半刻钟,女子拢袖,将少年揽起,消失在绝世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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