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粥煮糊了(1 / 1)
过两天就是小暑了,正好到了一年天气最热的时候,棉田里一丝风都没有,只有蒸腾而上的暑气,人在里面呆着就像是洗桑那浴,衣服就一直没有干过。
沈欢虽然要面子赶走了陈明允,这一下午可不轻松,几次感觉自己到了热晕的边缘,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期间抹了几次风油精,结果被呛鼻的味道弄的更加晕乎,感觉到身上的水份在迅速的流失,嘴唇都要焦爆掉,决定去地头喝点水。她摇摇晃晃的顺着田垄走到地头,双手搬起大水桶,对到口边就狂吞,脖子前胸被奔流而下的水流都溅湿了。直如长鲸吸水一般,吞进惊人的水量才把水桶放了下来,又用水把毛巾打湿,重新盖在草帽上,这才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丝生机。这水在周围炙热空气的包围下,也是热嘟嘟的,沈欢不由特别渴望起清凉冰爽的冰棍儿来。
刚喘口气,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哟,有人不是从来不喝这桶里水吗,嫌这么多人碰来碰去的脏,怎么今天就放下身段了?”那人说着劈手把将水桶夺过,也牛饮起来,直到连连打着水嗝才放下。沈欢看到那人是和宁宁妈一同来的一个妇女,大家叫她何嫂的,心想自己并没有招惹她,难道是因为宁宁妈的被辞,可这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沈欢也没有理她,装作没听见又进了田。
好容易挨到下工,沈欢看大家都累的够戗,个个面目赤焦跟鬼一样,特别是维芳,一张小脸本来应该是如花少女的光泽,却成了非州难民一般。林清芳的衣衫全贴在身上,几个小女孩看到她高高的胸脯□□裸的形状都露出鄙夷的神色,沈欢也别过头去不再看。
林清芳一边帮着收拾家什一边对王婶说:“婶儿,今天晚上给我们熬稀饭了没?”晚上喝上几碗滑溜绵甜的稀饭是解渴降躁的良药,也是这些工人的最爱。
闻言,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王婶,因为这两天王奶奶身体不舒服,没有给大家熬稀饭,而王婶一直在田里忙活,是不可能再回去有这个工夫的。王婶笑吟吟地说:“有有有,今天中午出来的时候我就把大米和绿豆淘干净放到大铁锅里去了,我跟松松奶奶说了,让她早早地熬上,熬烂糊,让你们喝个够。”
一帮小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排牙齿包在干焦的嘴里笑起来森森然更显憔悴。男孩们也都欢欣鼓舞起来,这几天活又累天又热,虎子和亮亮他们都没有精力再惹事生非。
这时一个叫云霞的姑娘问道:“婶儿,奶奶这几天是怎么了,病的起不来吗?”王婶闻言神色一变,目光变色恶狠狠地说:“她那是闲的,你看她是个享清福的命吗?”
云霞吓得不敢吱声了,林清芳见状立刻道:“奶奶哪有婶儿你的福气好,她生病也是因为以前没积德作下来的,怨不得别人。”王婶立即笑着拉她的手:“哎,还是清芳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又有谁知道我受的苦累。”沈欢看她俩人这番做作,一阵恶寒,只装作没看见,其他年龄大些的也不吭声。精明的张晓菲眉梢一挑,好像明白了什么,其他的小孩们依然是一脸茫然。
一时大家上拖拉机回家,刚进院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王婶脸色一变,冲向伙屋,马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叫骂的声音。
“你个不中用的老货,煮个稀饭都能烧糊!”
“……水少了……一不小心就糊了……”
“水少了,你不能添点吗?”
“水不在跟前,俺够不着……”
“院子里不是有吗?你的腿呢,被狗吃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
“小翠,话不能这么说啊!俺腿不是不方便吗?”
“我说这个算轻的,你除了能吃能睡还能干啥,老了老了还撒娇卖痴的,指望谁又来帮你一把吗?”
“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后再没有了动静。
“怎么?你不光腿瘸了,耳朵也聋了?嘴也被锯了?装聋作哑的干什么?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天天累得跟狗一样还没半句怨言呢,你倒先甩脸子给人看……”
…………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诡笑,又有好戏看了!更多人心里哀叹一声:今晚的稀饭又泡汤了!一群人进屋的、擦洗的、喝水的,各自散去了,只留着耳朵竖着留心着伙屋的动静。直到王叔回来,出面调停了这场风波。
沈欢见到他们这个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的年龄和思想还处在理想主义的年代,接受不了这种老人被欺辱的场面,然而又对此无能为力,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只是一个短工,插不上嘴。
沈欢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们村里有户人家,有一个老奶奶孤身住着,半瘫在床上,她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家人在另外一个宅子里住着,每天给她送三顿饭,好赖不说热乎都不能保证,房子里七零八落,黑洞洞的散发出一股年代陈远的味道,吃剩的饭菜落在床头和桌上散发着馊味,倒成了苍蝇的乐园。沈欢家离老奶奶住的地方不远,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害怕去那里,但是又忍不住经常去那里,去了后就尽力给她打扫干净,倒杯水,给她洗洗涮涮小东西,陪她说说话。
老奶奶的儿媳有时过来遇到沈欢就冲她笑笑,背地里劝她不要再去,说老奶奶是自作自受。老奶奶的脾气也非常不好,儿媳来了总要对骂一场,叫骂的内容非常不堪,令沈欢不忍卒听,让儿媳负气而去,好几天不出现,而是支使老奶奶的孙子来送饭。
那孙子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知道母亲不待见奶奶,也顺带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见了沈欢也老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倒让沈欢觉得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沈欢不知道自己究竟断断续续地去了多长时间,到了期末考试忙的时候,就没有再坚持下去了,后来她听说老奶奶死了,出殡的时候沈欢没有眼泪,可到了入敛完毕,老奶奶的家人收拾老房子的时候,她看着熟悉而空荡荡的屋子,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