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走马楼（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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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极宽大的房间。也一看就让人知道是个女儿家的房间，房间里的妆奁、首饰、铜镜、胭脂等物品，实在是齐全极了。
只是这些东西看起来却从来没有被人打开来过。
只因为它们的主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实在是个好看至极的女人，只是她的身躯已经变得干枯，像是风化了的尸体，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
叶开看了一眼，便不再忍心看第二眼。
吴四老爷笑道：“这样已经持续十五年了。”
叶开叹了口气，道：“老爷用情至深，世间罕见。”
吴四老爷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恐怕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半晌，她又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又为我这件事操了不少心，此时时辰已晚，两位就暂且在这儿住上一晚吧。若是二位还有他事在身，明日我便亲自送二位上路。”
是夜。
叶开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本是个沾了枕头便能够迅速入睡的人，今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连带着绵羊都已经数了几百只，却越数越清醒，干脆翻身而起，批着衣服上了屋顶。
屋顶上却是已经有人了。
正是一身黑衣快要融入夜色之中的傅红雪。
傅红雪看见叶开也没有吃惊，只是依然自顾自地在喝酒。
没错，傅红雪在喝酒！
傅红雪一向很少喝酒，当然这不代表他不会喝酒，在翠浓第一次离开他跟着一位车夫跑了的时候，他便喝了不少酒，而且连续喝了十二天！还差一点被人斩于刀下，那之后他就决定不再喝酒。
叶开拿起他脚边的一坛没有开封的酒坛，道：“你在喝酒。”
他说了一句废话，但是傅红雪还是回答了他：“是的。”
叶开又道：“我好久没看你喝酒了。”
傅红雪点点头。
叶开道：“你请我喝酒？”
傅红雪道：“你想喝便喝，酒不是我的。”
叶开道：“酒不是你的是睡的？”
傅红雪道：“是吴四老爷准备的。”
叶开笑道：“吴四老爷真是个妙人，想不到还为我们准备了好酒。”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地一口气喝下了三四坛酒。
傅红雪突然道：“你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
叶开愣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在面摊那儿的？”
傅红雪点了点头。
叶开当然记得，他还记得他打赌输给了傅红雪。事实上，他也是故意要输给傅红雪的，因为不只是傅红雪，他也看得出来那个人的酒永远也有倒不满的一天。
傅红雪缓缓道：“我若是赢了，你就要告诉我一件事。”
叶开笑道：“我当然记得，你想知道什么事？”
傅红雪沉默了好一会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好在是夜晚，叶开并不能像他那样即使在黑暗中也看的清清楚楚。更何况，今晚只有星光，没有月亮。
叶开虽然看不清楚他，他却是能把叶开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他能看到叶开背后广袤无垠的星空，星光就在他的背后闪烁，就像叶开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傅红雪看着他，用他一贯的缓慢的语气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到临阳城时，你对路小佳说过的一句话。”
叶开愣住了。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傅红雪问的到底是哪句话，他只是没想到他故意用那么低的声音讲话，却还是被傅红雪听到了。
而且不仅听到了，他还一直记着。
叶开感觉到一股热气腾的在他的脸上升起来。
傅红雪看见叶开红了脸，又继续问：“你怎么不说话？”
叶开道：“你问的是哪句话？我对路小佳说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傅红雪道：“你说，‘叶开也真是个可怜人’。”
叶开故作镇定，问：“这句话怎么了？”
傅红雪说：“路小佳问你可怜什么，你却没有说。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叶开暗想傅红雪真不愧是出手果断的刀客，他拔刀跟他问话一样，刀刀切中重点。
傅红雪沉默地看着他。
叶开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却能清楚感受到傅红雪的目光。他的目光一向是冷漠的，但此时此刻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也许是酒带来的灼热感。
叶开沉默良久，半晌，突然道：“你还记不记得边城？”
傅红雪当然记得，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边城发生的一切！
叶开又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记得的，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萧别离的酒馆，我让你请我喝酒，你不肯，要知道能够请我喝酒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那个时候酒馆里人那么多，你坐在最边上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我却还是一眼看到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红雪道：“因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去干什么的。”
叶开道：“我知道关于你我身世的所有事情，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去找马空群。”
傅红雪的声音变得冷了：“但是事情并不像我知道的那样，而是像你知道的那样。”
叶开叹了口气，道：“最后从丁家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会恨我的。”
傅红雪却摇头，道：“我不恨你。”
他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所以他也不会再去恨任何人。
叶开道：“路小佳说，你是个可怜人。因为你为一个你本该恨的人付出了很多。”
傅红雪沉默不语。
叶开又道：“他只知道你，却是不知道我的，因为……无论如何，我本应该只是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兄弟，无视你的想法，但是却没想到事情变得有些超出我的掌控范围了。”
傅红雪看着他，眼睛突然变得亮了。
那就像一个在沙漠饥渴了许久的人突然看到了绿洲，又像是一个绝望到了极致的人突然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新动力。如果叶开看得见的话，一定会发现，傅红雪的眼睛里头一次完全没有了冷漠。
叶开继续说：“我还是掉进你的圈套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傅红雪怔怔地看着叶开，什么也没说。
叶开一股脑说出了一切，说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有什么，说完之后却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良久，傅红雪一字一句道：“不可怜，我信你。”
叶开笑道：“两个可怜人在一起，自然就不可怜了。”
过了许久，傅红雪又道：“我会去杀了钱富贵，你不用出手。”
叶开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