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临阳城(1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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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亮了,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
黎明时分,空气冷的可怕。
叶开一步一步地走着,他走得很慢,但是和傅红雪不同。傅红雪无论走的多慢,身体都摆出了强硬的姿态,叶开则正好相反,他简直懒散的仿佛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他戳倒。
他走在去往富贵钱庄的路上,傅红雪却不在他的旁边。
傅红雪去了哪里?
谁也不知道,正如谁也不知道路小佳去了哪里。
清晨,街上已经渐渐有了人气。做早点生意的摊贩,赶在黎明时分就出来了,蒸腾的滚滚热气从街道的东边一直延伸到街道的最西边。
叶开走到富贵钱庄大门口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钱庄大门外站着两个带剑的护卫,见到傅红雪过来,都警惕性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人?”
“在下叶开,有要事找贺镖头商讨。”
“贺老前辈昨晚上刚离开,没事的话你就走远点!”
贺雄是不是已经走了?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走的时间如此凑巧?
叶开站在没走,突然,钱庄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来。
走出来一位女子,正是香儿。
“叶公子。”她似乎毫不意外看到叶开。
叶开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没有动。
“叶公子怎么会在这儿?奴家还以为你和傅公子已经去了走马楼。”
“贺前辈呢?”叶开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因此他选择闭开不谈。
香儿道:“贺镖头已经回长安了。”
叶开道:“你怎么不回去?”
他还记得香儿也是长风镖局的镖师,虽然这个身份实在是和她的样子不太符合。
香儿笑道:“贺镖头长期镇守镖局,自然不能长时间待在外面,但我们镖局的货物还没有追回来,奴家自然还要留下来调查这件事。”
叶开点了点头,道:“镖被劫的那天,除了你,还有哪些人跟着?”
香儿愣了一下,半晌长叹了一口气,温柔的眼波里似乎已经噙了泪水,她柔声道:“押镖的二十八位镖师,除了奴家,包括司马镖头在内,已经全部遇害了。”
叶开似乎已经心软了,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好看的女子哭泣的样子。
他放软了声音,低声道:“你可知道纯阳掌?”
香儿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叶开继续说:“那你可知道除了司马镖头,还有谁会使纯阳掌?”
香儿想不到他会这么问,呆愣片刻,摇了摇头。
“纯阳掌本是司马镖头的独家绝学……其他人又怎么会……”
叶开点头,喃喃道:“我也正是这一点想不通。”
香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叶公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开道:“这儿不方便谈,如果香儿姑娘不介意,就跟我上酒楼一趟吧。”
酒楼自然是城西的一间十分清净的酒楼。叶开和香儿一道上了二楼,找了间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当日在陈家庄,我们在破庙里看到了司马镖头的尸体。”叶开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随后我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什么地方?”
“司马镖头的致命伤是纯阳掌。”叶开道,“若是只有司马镖头自己会纯阳掌,为何他会死于纯阳掌呢?”
香儿大吃一惊,道:“叶公子你是说镖头他死于自己的绝学?”
叶开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香儿低声道:“镖头的纯阳掌的确只有他一个人会,奴家实在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叶开道:“也罢。”
香儿又说:“这件事本与叶公子无关,叶公子却愿意帮助长风镖局,香儿便斗胆替三位镖头感谢叶公子。”
叶开笑道:“司马镖头和我本就是朋友。”
路小佳正待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没有点灯,房间里黑暗一片,连一丝光线都照不进来。
他浑身上下都发软,穴道也被人点住,双手和双脚还被人绑上了绳索,似乎把他带来的人十分忌惮他的武功生怕他逃跑似的。
路小佳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因为他知道在那里有个人看着他。
尽管看不见,但是人的目光却是有温度的。
这种温度现在就像温火一样灼烧着路小佳的身体。
无论谁遇上这样的事总会担惊受怕的,但路小佳却笑了。
他笑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笑,但是他的眼神却依然冰冷,像是冬季结了冰的松花江。
“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路小佳冷冷道。
他这种威胁一般的口气好像对方才是浑身不能动弹的那一个。
那人似乎也不在意,反而笑着说:“你最好也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威慑力,很容易让人明白他定然是个长期居于上位的发号施令者。
路小佳道:“我现在什么处境?”
“你身上被下了软骨散,而且还被我点了穴道,你就算轻功再好,剑术再高,也逃不出去。”
路小佳道:“哦,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抓我?”
那人笑道:“因为抓你总比抓另外两个人要轻松一些。”
他说的另外两个人当然是傅红雪和叶开。
路小佳冷笑道:“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人道:“至少现在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突然亮起了光,原来是那人手里点着了一个火折子。
路小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记到自己的骨子里去。但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他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司马长风!
路小佳忽然笑了。
司马长风问:“你笑什么?”
“我笑某个人不会交朋友。”
“你说的是叶开?”
“我说的就是叶开。”
“他也是你的朋友。”
路小佳没有否认,半晌,道:“他也是你的朋友。”
“可朋友岂非就是伤害你最深的人?”司马长风叹了口气,缓缓道,“恐怕这个世上,就连你的敌人都比你的朋友还要可爱一些。”
路小佳没有说话。
“你不反驳我,是不是因为你也这么认为的?”
路小佳想起自己的剑,他的剑是荆无命所教的,荆无命教给他的只有杀人的剑,没有救人的剑。但是叶开的刀,却是救人的刀。
他还想起自己的老朋友薛大汉,虽然他早已经死在了傅红雪的刀下。
但奇怪的是,他和傅红雪好像还成了朋友。
在去往边城之前,路小佳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路小佳笑道:“我看你实在是一个可怜之人。”
司马长风突然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你知道什么?!”
路小佳冷冷地看着他,道:“我只知道,你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傅红雪正缓慢地走着,他走得很慢,因为他总是要先迈出左脚,右脚再一点点地拖过去。
他已经这样走过了二十多年,足迹已经可以说遍布了天下。
他的手上沾满了泥土,指甲缝里还沾着,但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
他一天埋葬了两个人的尸体!如果算上昨晚,那就已经有三个人由他亲手埋葬。
这两个人是杜三寸和钱富贵。
给人送葬这种事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钱富贵的尸体是顺着富贵钱庄密道出口旁边的污水流出来的,傅红雪在和叶开分开之后就打算再去密道里看看,没想到在那里却看到了钱富贵的尸体。
也不知道是他的尸体被水泡的浮肿了还是他本身就那么肥胖,傅红雪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还费了不少功夫。
钱富贵身上穿着雍容华贵的黄色衣服,衣服是上好的京城里的绸缎织成的,他的腰上还挂着金丝编成的钱袋,只是里面却空无一文了。
他的胸前有个巨大的掌印,掌印的纹路已经快要看不清。
傅红雪检查完他的尸体就给他挖了坟下葬。
最后把土填上之后,傅红雪看着一堆黄土,忽然想起了一位久未想起的女人。
翠浓。
那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也是被他亲手埋葬的。
每个人死了,岂非都是黄土一堆?
傅红雪站在坟前良久,最终握着他的刀,一步一步地转身离开。
叶开就站在远处,瞧见他过去,也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两人一走到一起,傅红雪就开了口:“钱富贵的确是死了。”
叶开道:“我也知道了司马长风的落脚之处。”
傅红雪看着他,似乎等待他说出来。
“就在听雨轩。”
傅红雪提腿就走。
叶开忽然喊了他的名字:“傅红雪。”
傅红雪停下来,转头看着叶开。夕阳的光辉恰好斜斜的落到他的眼睛里,让他一向冰冷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的色彩。
叶开停顿良久,道:“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