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番外二·潇.湘故人曲(二)(1 / 1)
那个白衣公子一手抚扇,从容地站在那里。
一旁的女人们纷纷惊讶地转头,打量这个敢插手管闲事的人。他难道还真看上雨莲了?他难道不知,烟雨阁的赵姨赵梦霞,她的兄长是白漓首监?所以,烟雨阁接待的总是当朝权贵,门路甚广,一直气焰嚣张。
雨莲忍着眼泪,紧咬着唇,根本不敢看那个白衣公子——他竟然在帮她?
赵姨皱了皱眉——这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烟雨阁处理自己的内务,在一旁看戏就好,竟敢来干涉?
然而,烟雨阁毕竟是个取悦男人的地方,赵姨原则上并不想得罪她的客人。“公子,烟雨阁处理内务自有分寸,今夜的表演已全部结束,若不想在此地留宿,还是请快回吧!”赵姨横冲冲上前,扯过雨莲便下了逐客令。
“放开我!”雨莲挣扎叫道。但赵梦霞手臂很粗,力气很大,她拧着雨莲纤细的胳膊,令雨莲堪堪别过身子,痛苦不堪。
“啊!”突然,一条笔状硬物飞来,打在赵姨白胖的手背上,她一哆嗦松开了手。硬物一弹而回,那白衣公子伸手接住了它——竟是一把合上的折扇。
赵姨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圈。
“赵姨。”白衣公子却是礼貌地浅笑着,“你说,雨莲的胳膊要是让你拧坏了,她还怎么跳舞呢?”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感觉一场好戏就要上演——只见赵姨气得火冒三丈,怒瞪着他大叫:“李生!魏武!有人砸场!”
话音未落,只觉二楼有一个身影跳下。人群紧忙让开,视线尽头,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步一缓地走来,满脸傲慢。紧接着,身后的烟雨阁大门被猛地踹开,冷风突然嗖嗖嗖地往里灌,扬起公子翻飞的白衣。
另一个满身肌肉的大汉立在门口,一脸阴沉与不屑。
所有人吓在当地,被这野蛮的气势镇住了。那白衣公子站在中间,俨然被前后夹击之势。
别看这两个大汉如此剽悍,一动起来,身形却矫健得和身材很不协调。他们俩同时纵身一跃,朝白衣人一拳抡去,就像两头前后扑来的巨狮。
那公子笑了笑。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拳近一尺时,白衣公子欠身一侧。半尺的间隙内,两拳就这么堪堪擦脸而过。猎物刹那消失在眼前,两个大汉堪堪回过神时,只见对方拳头已然逼近自己的脸。手忙脚乱之中,他们又是收拳又是躲,却突觉脚底一绊,同时相向扑倒在地!
缓缓展开折扇,白衣公子对赵姨做了一个“承让”的手势。
在场没有一个人不傻在当地。雨莲呆呆地睁着眼睛,不相信看起来这么书生气息、文质彬彬的公子,竟有如此身手——为了生存,她练过一些本事,但是白衣公子刚刚的动作、快得是多么让人不可思议——她完全没有看清!
“你是……你是白衣杀手莫离!江渊的左护法莫公子!”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众人一惊,立刻叽叽喳喳混乱起来。赵姨浑身一激灵,抬头好好审视此人——今天,烟雨阁竟得罪了新政权、那位至高无上的左护法?
雨莲更是浑身一僵——他是莫离?
“哦?”然而,听得这句话,白衣公子却苦笑起来,挠挠头不解地问,“我和莫离长得很像吗?可是本公子姓谢名折柳,白漓谢家、谢折柳是也。”
冥冥中,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赵姨明显舒了一口气——白漓谢家,她知道有这个家族,不过近百年来几近没落,谢家已经几十年没出过光耀门楣的后人了。眼前这个谢折柳,身手倒是不凡,可惜太风流。
“谢折柳,我量你是个雅士,你赶紧离开这里,我赵梦霞今天就全不追究——休再惹祸上身!”赵姨指着门外厉声命令道。今晚,没有援手的情况下,要抓住此人已是不可能。若非要硬斗下去,烟雨阁的生意会耽误好几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自称谢折柳的人笑而不语。他弯腰拾起混乱中掉在地上的伞,伸手进伞辐,手指轻轻用力,伞柄末端的珠子便被卸了下来。赵姨再次心头一紧——打斗中,她居然把月涯珠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烟雨阁的东西,请公子还给我。”
赵姨上前,想伸手抢过来,然而白衣公子握拳一收,赵姨就抓了个空。
“想把月涯珠拿回去吗?赵姨,跟我做个交换吧。”
赵姨恨恨地盯着他,不知对方想干什么。
谢折柳从怀中掏出一张盖好印章的空白银票,轻轻放在桌上,微笑。赵姨呆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让她……随便写?!耳畔只听谢折柳缓缓道,“赵姨觉得,赎出雨莲应该多少银子呢?”
听得这句话,一旁的雨莲惊呆了,她睁大眼堪堪瞪着白衣公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依江渊政权的货币规则,一张银票至多能开五十万银子——那比烟雨阁一年的全部收入还多!赵姨盯着那张银票,咽了一抹口水。值,那必然是值;但是,看这样子,这个谢折柳明显还可以掏更多银子出来,若是往常,她必不会放人。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月涯珠怎么落在了他手上!
赵姨几乎是咬牙恨恨道,“雨莲是我们烟雨阁花魁,别说五十万银子,百万银子也能轻松挣来。但谢公子既是看上了,身手又如此不凡,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顺水人情吧。”赵姨翻翻白眼,扭扭腰就想上前去拿那张银票。
然而,谢折柳手指不动,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赵姨一愣,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雨莲姑娘,上楼收拾你的东西,我在这里等你。”谢折柳没有理她,转头望向呆在一边的雨莲。当那淡若流水的目光与银衣女子交汇时,雨莲浑身一抖。
“你……”赵姨瞪瞪谢折柳,又回头瞪瞪雨莲,想像往常一样用眼神喝住对方时,雨莲却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她,转身朝二楼跑了去。
她不一会儿就背着行囊下来了,看样子只是简单收拾了些贴身衣物和用品。
“赵姨笑纳。”谢折柳礼貌地微笑着,松开手指。赵姨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拿起银票迅速揣入怀里,然后一把抢过了他另一只手上的月涯珠,转身气汹汹地冲走。
经过雨莲的时候,她狠狠撞了上去,雨莲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白色的身影却迅速掠来,扶住了她。
“赶紧给我滚!”走远的贵妇人尖声叫道。
***
小雨淅淅。
黑夜中,两人打着伞沉默地走了一路,谁也没有说话。
“谢公子。”终于,雨莲顿住脚步,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白衣公子一怔回头,发现对方正朝自己缓缓跪下。
“刚刚雨莲不知轻重,对公子多有冒犯,望公子海涵。公子大恩,雨莲必永生不忘,做牛做马,谢公子开口便是。”
雨点打在她瘦弱的肩上,她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白衣公子莞尔微笑,“雨莲……怎么,都肯做牛做马了,还不肯告诉我真实姓名?”
银衣女子一愣,久久没有回答,似乎十分为难。
“姓名,不过一个称谓。叫雨莲,或叫其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白衣公子突然笑出了声,他上前支起纸伞,替对方挡住雨滴,“沈家的华音公主,即便沦落青楼遭人排挤,也丝毫不动摇自己的原则,小生佩服。”
银衣女子再次愣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华音……”耳畔,只听那个白衣公子再度开口——三年不曾使用这个名字,银衣女子恍然觉得不太习惯,“……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一怔抬头,只见对方依然在淡淡浅笑着——那笑容,从容不迫、捉摸不透。但她不知道,还隐藏着一分心虚。见她久久不回答,白衣公子只好自嘲道,“一个仕途不得志,去烟雨阁寻欢作乐,还故作清高的公子哥儿,是吗?”
“不是……那个……”沈华音焦急地摆摆手,觉得十分窘迫。但覆水难收,她现在只剩懊悔,恨自己说话的时候太过随性。
“知道你们府上最近有件大事么。”然而,白衣公子笑笑,似乎并不介怀。听罢那句话,沈华音一脸茫然,显然,她和沈家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
“白漓四个月前易主。江渊为交好沈家,命左护法莫离与沈家联姻。”他轻轻说道。
但是,沈华音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沈氏一族在白漓呼风唤雨,带给她的似乎只有颠沛和苦难。
“谢公子,小女三年前离开沈府,和沈府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你姓沈,难道不是沈家的人么?”白衣公子轻轻一笑,“还有,我不姓谢。”
沈华音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我姓莫,单名一个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