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正版遇见盗版（1 / 1）
揽凤楼一宴过后，便要随着宫洵回漓幽谷。
临行前，司马昭云来找过方初久，他问：“你真的打算跟他走？”
方初久耸耸肩：“都已经签了卖、身契，哪有不听主人吩咐的道理？”
司马昭云抿唇，“你其实有很多选择。”
方初久挠挠头，“大都督今日说话有些奇怪，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不断让自己变强大，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欠过我的人，总有一天我都会一一讨回来。包括你……大都督，影波亭害我被夏侯变态劫走受了百般苦楚。”
在她没看到的角度，司马昭云第一次扬唇，发自内心的笑，“你比以前要坚强多了。”
“什么？”方初久自然是听清了，只不过意外难不成方幽澜以前不仅认识宫洵，还认识司马昭云？
“没什么。”他敛了笑意，“我随时恭候你来讨还。”
方初久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话落又嘱咐道：“那个酒楼你也得给我看好了，我会不定时回来查账，你若敢私吞，我定砸你招牌，哦不对，我如今是医师，砸你招牌后要给你用上一辈子不能人道的药，再把你送进青楼。”
司马昭云浅笑着摇摇头，“随时恭候。”
汾源河的拱形石桥边，柳条摇曳，他一袭华贵蟒袍长身玉立，站得挺直，凛冽气息稍敛，仿若回鞘的名剑，斜飞的黛眉下，一双幽黑的眸子微微弯了弧度。
这是方初久第一次见他如此笑，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卸下一身冰甲冷器，华丽如夜幕天穹转瞬而过的流星，浮光掠影。
方初久再挠挠头，转身咕哝，“这人有病吧！”
走到桥头马车上，方初久想了半天才喃喃开口，“宫洵，能不能允我一个月回来一次？”
“做什么？”宫洵阖着眸，头也没抬。
方初久想了想，宫洵八成已经猜到她和揽凤楼的关系，可是她又没亲自承认，这个时候总不能说她和司马昭云合伙开了酒楼要回来探查情况吧？
“我就是舍不得这个地方，想随时回来看看。”
“舍不得？”宫洵睁开眼，眸中隐隐晕开不悦，“说来听听，谁让你如此惦念，不如一起带回去，也免了你来回奔波。”
方初久脑一抽，应了句：“当然是我们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了。”
“本宫甚为感动。”车窗外，夏侯茗微微含沙的声音透进来，“哈哈，少主亲自发话，看来本宫漓幽谷之行是必然的了。”
方初久扶额撞墙。
该死！又中了媚术！
好在半途时宫里来人报淑妃娘娘病重，夏侯茗才不得已与他们分道扬镳，快马连夜回京师。
清阳县是漓幽谷的必经之地，宫洵没有特意绕开，反而吩咐陈岩从主街过，马车行至高宅大院时，陈岩勒住马，方初久挑帘一看，黄昏下的方府，青瓦白墙，没有想象中的白玉阶，金漆柱，没有想象中的辉煌灿烂。
巍巍匾额，“方府”两个大字中规中矩，不露半分锋芒，又不输大家风范，好一个中庸之举，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府邸，而非昔年开国皇帝亲赐的“忠义侯府”。
方家这般做，确有隐世之意，可谁都知道，无论方家如何避世，始终逃不过这一世嫡女入宫的宿命，然而，入宫便是灭族的导火索。
“陈岩，你去通报就说本少主来拜访三长老。”宫洵瞟了双眼盯在方家大门上的方初久，对外吩咐。
“咦？”方初久诧异回过头，“你认识宗亲堂的人？”
宫洵莞尔，“昔日打过几次交道。”
想到待会儿就能见到方家人，方初久有些紧张，“我要不要弄个面纱遮脸或者弄个易容术啥的？”
“不用。”宫洵想也没想，指着外面大门道：“你别忘了，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方幽澜，便是认出你来，也没人敢当众承认，因为这里面还有皇室的人。”
方初久点点头，“倒也是，我也没啥新鲜的，就想看看方子玉他过得好不好。”
宫洵垂了垂眼睫，没再说话，当先下了马车。
不多时，大门缓缓打开，前来迎接的是一个身形清瘦的灰袍老头，一见到宫洵，他眉眼晕开笑意，撸了把山羊胡，“宫少主亲自光临，老朽之幸，老朽之幸啊，适才刚好有一棋局，我冥思苦想数日，犹不得解，正巧你就来了，快快进来与我研究研究。”
话落，老头精锐的眸光往外一扫，看到方初久时，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这位是？”
宫洵含笑轻语，“新晋弟子。”三长老与漓幽谷已逝老尊主夏祁暮是昔日好友，彼时也曾到过漓幽谷几次，自然知道左护法是夏祁暮的女儿夏云依，宫洵此刻便再不能用那个名头来做遮掩。
三长老恍然大悟，“难怪看起来那么……面生。”
方初久撇撇嘴，他是认出她来了，想说眼熟的吧！
入得院子，绕过亭台水榭，假山藕荷，转角处忽见一袭锦衣蓝缎，浅如天波之色，衣袂浮动间波纹连连，清雅如水，秀逸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如初见时温润灵韵，眉梢低敛，眸中澄澈无澜，临柱而立于游廊一侧。除却一身俊雅，方初久似乎能看到他背后的隐忍坚韧，胸中韬略。
算起来，一个多月没见了呢！
你……还好吗？
方初久自知身份不便，只垂着头跟在宫洵和三长老身后，偶尔抬眼看一看方子玉。
行至身侧时，方子玉抬起头来，却是眸光直直跃到前方三长老身上，“三长老，母亲似乎找你有点事。”
“哦。”略微遗憾地叹了一声，三长老收了老眼中的寸寸暖意，“子玉好生招待宫少主，我去去就来。”
“是。”方子玉颔首，满眼谦恭之色。
三长老一改方才温声细语，漫步闲踱，拂开衣袖，步伐利落朝着内院走去。
母亲？方初久这才想起绿烟之前说过方幽澜的亲生父母双双去世之后，方家大权还未交给方子玉的原因除了宗亲堂还有如今的当家主母顾芳晴，原先她只是个妾，后来家主逝世，宗亲堂特地让她掌家，美名其曰将方子玉和方幽澜放至她名下教养。
宗亲堂之所以这么做且方家无人反驳的真正原因是这个女人本是南沙国侯府特封郡主，二公子方子浩便是她所出。遥想如此高贵的女人竟然甘愿嫁给一个隐世家主为妾，所有的陪嫁物品，丫鬟，不管多金贵都只能从侧门进，还得每日里给正房晨昏定省，光是这等气度便世间罕有，或许宗亲堂看中的是她背后的势力，但从某个角度来说，方初久绝对不可能做到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这个顾芳晴，若不是爱惨了方幽澜的父亲，就是别有所图。
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宫洵，肤色皎洁，容颜清透，仙姿缈缈，仅是侧面一个轮廓便已占尽世间风华，她想，自己得赶快强大起来征服这个男人，绝了他三妻四妾的念想。
“宫少主请。”方子玉谦和温婉。
徐徐前行的少主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女人列入征服名单，更没想到将来的某一天，这个女人因今天暗自给自己下的一个誓言一路披荆斩棘，血染黄沙，以傲世沧澜的高姿态步步迈入金宫阙宇成为史上一代传奇皇后。
来到方子玉的玉笙阁，婢女上了清茶后，他也不拘束，“宫少主亲自拜访，可是有要事？”
宫洵端起杯子，用盖碗轻轻拂去茶叶沫，似是对那杯中打着旋的嫩叶颇为有兴致，良久后才缓缓道：“旧人已矣，寻之无意。”对站在门外的方初久道：“进来见过方大公子。”
方初久忖度了半天的言辞被宫洵一个“旧人已矣，寻之无意”瞬间粉碎，她的确是想多了，自己如今和方家八竿子打不着，方子玉怎么可能冒险认她？
垂着头，她恭恭敬敬抱拳，“在下方初久见过方大公子。”
“不必客气。”方子玉的视线淡淡扫过她，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
方初久心脏陡然抽痛，果然，这些人早就把她当成多余的了。
“哥哥，家里来客人了吗？”一阵鹂音般娇脆的声音带过香风袅袅，女子着樱色外衫，石榴红裙，披肩旋臂缓缓踱步而来，因未及笄之龄，只用丝带束发，风拂过时，散飞若舞，配上那一张略有些青涩的小脸，端得是清丽无双。
难怪当日在醉仙楼时王意显夸赞她“端庄温婉，行止有度”，方初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是一张与她完全不同的容颜，反倒是眉宇之间与方子玉有几分相似。走路时步子都似度量过，端庄稳重，即便是笑，那弧度也恰到好处，绝不露一分瑕疵。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宫少主。”方子玉站起身，目光直接略过方初久，看向那个女子时，眸中晕染了几分柔和。
“幽澜见过宫少主。”女子闻言稍稍抬眼，剪水眸触及宫洵的面容时，似有一瞬间的惊艳，片刻便收回视线，柔夷放在一侧，施施然一礼，从方初久的角度，能看见她的侧脸如覆粉霞，娇艳无伦。
宫洵并未抬眼看她，只淡淡回了句：“方大小姐客气了。”
方初久心中恼恨，不仅是因为方子玉，更多的是不想看见那个女人在宫洵面前故作仪态——既然宫里已经送来礼仪嬷嬷，那么按照大离礼法，这个女人是未来的皇后，出嫁前都不得见其他男人，而她不仅来了，还来得那么巧，不偏不倚选在宫洵进了玉笙阁时来给方子玉请安！
“早就听闻宫少主医术冠绝天下，就是一直没机会得见，想不到今日如此巧叫我给碰上了，最近我老是觉得头晕，不知能不能请宫少主给看看？”“方幽澜”坐到一边，语气极柔，若方初久是个男人，指不定也会给魅惑得把这个冒牌货捧在手心里疼爱一番，只可惜她不是男人，却眼看着别人勾引自己看中的男人。
“对不起，方小姐。”宫洵本欲说什么，却被方初久提前堵住，“我们家少主一年前说过不给女人看诊，您若是不舒服，在下可以代劳。”
“方幽澜”转过身，眯了眯眸子，望向方子玉，“这位是？”
方子玉眸中划过一丝黯然，低眉道：“漓幽谷的新晋弟子。”
“哦？是吗？”“方幽澜”挑眉，“既然只是位新晋弟子，哥哥如何敢保证他一定能看好我的病？”——言下之意，我是未来的皇后，出了问题谁负责？
方子玉没再说话，从前的幽澜本不会医术，却不知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如何与宫洵一道了？自影波亭一别后，今日是第一次得见幽澜，她似乎瘦了许多，从方才进门时他就知道，幽澜想同自己说话，可如今时局，步步杀机，稍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带动全族被灭，由不得他选择。
“在下的医术乃少主亲传，即便没有少主十分神韵，八分风骨还是有的，请方大小姐相信我们少主。”方初久面不改色，安静道。
“你……”那女子噎了一下，继而转过身望向宫洵，“我听说前些日子宫少主得皇上相邀进宫替三公主看诊，可不就是破了例么？”
方初久暗中鄙视，什么叫比猪蠢？这就是了！
区区一个冒牌货还真把自己当嫡女，当皇后看待，竟也想同老皇帝捧在手心里疼的三公主相比？
瞅了她一眼，方初久望向门外，这种蠢女人，救她还脏了自己的手。
宫洵并没有同冒牌货解释替夏侯湘芜看诊的事，只说了句，“京师地大，传闻绯事多，方大小姐挂念圣上的同时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否则这头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这话说的，方初久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点个赞。
赞完了，心里却更加疑惑了，这人到底是谁请来的冒牌货，连方子玉都那她没办法？
正想着，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方初久眼风一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身着淮南蜀锦褙子的美妇正走进玉笙阁。
那妇人目如含秋水，黛眉琼鼻，身上隐隐一股凌厉之气，却被她时时弯起的唇角掩饰得极好。年约三十左右，保养极佳，风韵犹存，一看便知年轻时定也是位倾城红颜。
不用想方初久也猜到了这人便是方家当今主母，南沙国侯府特封郡主顾芳晴。
“幽澜不可无理。”美妇行至门边，由婆子搀扶缓缓入内，美眸一抬，有些无奈地朝后面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丫鬟婆子们闻言尽数退去，顾芳晴进了屋，眸光自门口方初久扫至内堂宫洵身上，仔细端详了片刻，温然笑道：“小女不懂事，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少主海涵。”
宫洵莞尔，“无妨，倒是这位方大小姐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顾芳晴一愣，随即含笑点点头，“幽澜从小不喜欢学武，就连女红刺绣也是一塌糊涂，这不，前些日子宫里刚遣送了礼仪坊的嬷嬷前来调教了些时日，才算是勉强改观了几分。”
话完轻声走过去将“方幽澜”额前一缕发丝揽至身后，宠溺道：“练琴这才不到半柱香，你又偷跑出来了，你要时刻记着，你的身份是大离将来辅佐圣上的皇后，光有才艺是万万不够的。”
“是，母亲，女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