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白发长(1 / 1)
沈墨自小便体弱多病,也曾招天下名医看过,甚至请算命先生算过,那算命的却道他活不过而立。然而说那番话的的神棍自然是叫沈传义打了十棍子赶了出去。
他并非足月出生,小时患有心口疼的毛病,一日药不离身,小时吃过的药都比饭多,渐渐长大后身子才好些。
活了二十多年,沈墨都不觉得生病是件好事。
“我才知,你有心口疼的毛病,往后我都不气你了”室内满是熟悉的药味,搁在旁边几盆君子兰的香味也叫那药味盖了过去。好几次喝的都叫人想吐。今日喝着却觉的这药的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白瓷勺中盛着黑色的药,孟云况吹凉了再喂他喝。
沈墨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你知道桃花巷中有一位画师名为月停曲?”
“听过”孟云况趁他不注意小呡了口勺子里的药,苦的脸都扭曲在了一起。“他脾气大的很,想请他画幅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我大姐是怎么知道他的,前些日子来信还想得他一幅真迹”
沈墨握紧他的手“苦么?”
孟云况看了看只剩下半勺的药“太难喝了,真不是人喝的东西”说罢又将剩下的药喂给沈墨,沈墨一看眼前那“不是人喝的东西”迟疑下道“那我成什么了”
孟与况很认真的想了会儿“你是禽兽啊”
“叫个禽兽给睡了,你也成禽兽了”沈墨看着他听了这番话后脸色忽白忽黑忽红,一碗药“哐”的一声放在桌上,边上溅出了几许“你自己慢慢喝,恕不奉陪”
“云况....云况....哎呀,完了心口又疼起来了”他沈墨人前待人都彬彬有礼,唯独对他,无赖,下流加无耻。
于是乎他无奈,于是乎他无奈拿起药,于是与他无奈拿起药继续喂给他“张嘴”
沈墨一双眼睛叫药烟染得朦胧,再未曾从他脸上离开过。
我,还能陪你多久?
梦中总是昏暗,总是那个声音说着令人厌烦的话。
小公子恐活不过而立
小公子恐活不过而立
不过而立
活不过.....
彼时那个玉雕似的小娃娃才堪堪到沈传义腰间过拉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问道“爹爹他为什么说墨儿活不过而立,墨儿会死么?”
又想起前日那个庸医说“公子至多两年好活,至少半年”
半年....
“滚”
“哐当”瓷器落在地上打碎的声音和着沈墨怒喝声,婢女跪在地上求饶的声音连城一片“少爷莫要动气,伤了身子怎么好”
床上的青年,面色惨白如纸,唇却鲜红如血。一阵猛咳后白帕上染上殷红的血。
罢了,当真是没多久好活了。
凝眸处,地上打翻的药,跪在最前头的婢子身上也湿了一大片,身形颤抖,不敢抬头。平日沈墨待人都很好,这般模样真是少见的她们也都吓的不轻。
许久有人进来,又叫那些跪着的婢子退出去。
“入冬了,下雪了很好看”
沈墨仿佛全身被抽空了力气,仰头靠在墙上。
“你若真的喜欢孟云况,便该为他想想,沈哥哥.....以他一根筋的脑子倘若你死了,死了去陪你的事他也做的到。可他是孟家唯一的男丁,他上有父母双亲,还有两个姐姐。你怎舍得置他于
不孝之地。他该娶妻生子,该儿女长欢膝下的。”
月牙开门进来时,冷风吹得沈墨脑中清醒的些许,她轻轻的声音,一字不差的落到他耳中
他该娶妻生子,该有儿女长欢膝下的。
“沉月不要说了”
昔日那个如嫡仙般儒雅的人,那个公子如玉的人,此时像个无助的孩子带着乞求的语气“沉月....沉月不要说了”
月牙看着床上的男子,面不带丝毫感情,眼中泪却要夺眶而出,她该同情他,还是该可怜他,不,她恨他们,她想笑...却很想哭。
“沈墨,你自己还能活多久,你自己知道的”
半响房门再次打开,复又合上,屋子里十分安静,安静的可拍。
他有执念,他有牵挂。也有放不下眼下齐洲长年干旱未解,江浙一带蝗虫为祸,百姓苦不堪言,再有匈奴屡犯凌淮。他有治世之才,日后必定是国之栋梁这样的人怎么甘心等死。
可是真是好短。
入冬十一月,年关将近,白雪落长安。
孟云况想着这是他来长安过的第二个年。
天气阴晦,北风呼啸,白雪翩翩落下似柳絮纷飞,像芦花飘扬。
孟云况搓着冻的通红的手看路上行人匆匆走过,一条街沿的很长很长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很白很白看不到尽头。他在街头张望,看到那个熟悉的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的人“你说带我去百味楼吃东西的”
“你怎么就知道吃呢”
“没办法啊,民以食为天”
沈墨替他拉紧大氅,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这里面记着的东西,他日你若入仕为官对你会有用,好好收着”
于是那个只想着吃的人双眼冒着金光仿佛看到了一大盘猪肘子“真好”
沈墨不禁伸手去摸他叫风吹的冰凉的脸“你也算是我半个门生了,孟云况科举与你不难考,他日入仕定要当个好官”他觉得今日的沈墨不大正常。平日他老说他笨,那些奸臣一个个精明的跟个猴似的,他说就算他想当奸臣,奸臣一流还嫌他笨。
沈墨失神的盯着他看,看的孟云况脸微红“你瞅啥?”他目光宠溺即便在这大雪天里也温柔的如水,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在想我还有什么能留给你的”边说着边替他带上帽子。
孟云况笑意一点一点凝固在脸上,沈墨轻微的叹了口气将他拉近怀中,孟云况伸手抱着他清楚的感觉到他在发抖“沈墨,你在怕什么?”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才落下,沈墨安抚似的拍着他背“我在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缠绵。他闭上眼,几缕发丝垂到眉间,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仔细算下来差不多两年,他遗憾他前面的十九年他都不曾在他身边,又庆幸他最终还是遇到他了。
却贪心的嫌不够。
“我带你去吃东西罢”
“百味楼的十里相连很好吃”
“.....”
从北边吹来的雪渐渐落满了头,十指相扣。
我怕的...我又还能陪你多久?
后来,后来他慢慢开始怕见到他,见到那个曾经不管有多忙都要去见的他,那个自己把毕生所学的都教给的人,那个他说嫌他笨却宠着的人。
再后来,那个温润如玉,按容酌的话来说那个他父王打小就逼着他要向他学习的沈墨,开始流连烟花之地,宿醉在千杯醉里,躺在花娘的怀里,听着小曲。
彼时孟云况两个月未见过他了。
他想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他不知道沈墨为什么不要他了,他想他是不是腻味他的。
所以虽然月牙和他说沈墨不想见他了,但是他还是想去见见他。
可是....可是
搂着美人的腰,喝着美人送的酒,桃红色的纱帐里若隐若现他笑的畅快。
耳畔还有其他的声音,他都听不清楚,他只听到他说“桃儿,我喂你喝”他只看到那个女的像没了骨头般靠在他身上,他只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酒味和着脂粉香。
他还是不相信,不相信这是沈墨。
他不敢伸手去挑开纱帐,他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连风都带着酒味于是吹开了纱帐。于是他亲眼看到,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沈墨面无表情扭过头看着他,这是他生气的样子。仿佛错的是自己孟云况低下头。
“你来干什么”
“我想开看看你”他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他盯着他看,陌生的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他这么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