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修】(1 / 1)
一身红衣不参杂其它色彩,锦缎成的腰带束着曼妙的腰肢,红衣反复裹着身躯,一层红纱遮住锁骨,水袖迎风招摇,一条红绳松松地系住鬓上青丝,两缕青丝垂下眉角,直至腰边。
令羽忍不住上前去与她并肩而坐,就在还差三步就碰到她时,令羽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妖气,猛然醒悟,连连退了几步,暗恨自己竟被一只妖给迷住了。
令羽用灵术探了探她的元神,他冷笑道,“原来是玄雪之狐,如若本仙君没猜错,你便是逃往魔界的妃倾吧。”
妃倾并不意外,似乎早已知晓他的身份,随着笑了笑,“正是,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商翎。”
他淡淡吐出二字,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低哑而深沉的声音宛若珠玉掉进湍急的,沉闷而苍劲,宛若金珠断线凌乱地拍打冰潭,清晰而深邃。
妃倾听说过商翎仙君,他为人深不可测,明辨是非,众所周知,他是一头灵兽成人形而直接为仙的孔雀,天地仅此一只孔雀,能同凤凰神鸟媲美。
商翎的目光落在屋内熟睡的郑喜身上,碳火微弱却照得明亮。当初固然妃谧罪不容诛,却知悔改,尔后意外得知妃谧的喜魄落在郑喜身上得了风声,暗下决心尽量保护这位姑娘不让其他仙妖伤害她,直到时机成熟,便离开。
“妃倾,天君有旨,诛灭玄雪之狐,若是你肯随本仙君返回九天,本仙君愿为你求情,护玄族一脉。”月光清冷,他的声音冷到极点,狠到极点。
“哼!若我肯俯首向天族求饶,我还去魔界作甚。”妃倾自知她如今修为同初成人形的小妖没有区别,若是换做从前,她的修为也只能帮助她逃脱。
无论如何,她都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下来,妃倾就扛不住了,商翎手尖的绿光在夜色中透着狠厉,红光微弱地像清风撞进屋内残忍地玩弄砚台旁的红烛,近乎熄灭。
只要商翎一手下去,就可以彻底了结妃倾,从此世间真真正正再无妃倾,玄雪之狐的血脉从此断绝。
妃倾以卵击石地以右手挡住这狠招。
“明明。”
一声轻柔的女声穿过流华,穿过耳膜,穿过心口,狠狠地撞击商翎的胸口。
“明明。”
“明明。”
“明明。”
……
妃姿曾告诉她,她这一生都会被皇室所牵绊,始初她不屑不顾,后来…她就开始后怕。
时光流转,那时,九百年前,还未有承朝和篌朝,虞朝统一八国,新主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三代君王造就两代盛世,此时,在位的安景帝膝下有三子六女,大皇子自小胆怯,二皇子野心勃勃,三皇子见异思迁,安景帝因传位之事深感担忧。
那时大皇子七岁,还吮着手指头怯怯地躲到殿门后,不敢同其他皇子公主玩耍,自从他的母后诞下他而难产死,不亲奶娘,不亲父皇,逐渐,安景帝亦没了耐心同他培养感情。
大皇子虞拂明在七岁的童年中受尽折磨,然而,在安景帝驾崩那日,并无遗诏,大皇子本该顺理成章为新皇,可二皇子怎会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于人,光明正大地以大皇子品德为由,众臣皆知晓大皇子自小胆怯,不讨安景帝喜欢,除了两代元老,年迈的皇子师坚决维护大皇子,其他臣子甚至不把大皇子当做回事。
那日九月十八,一位身披绮罗,头带朝雀冠,十五六岁的面容漂亮的姑娘倨傲大气地走进殿内,身后有颔首侍女为她提裙尾,在她身后,跟随着两名虞朝大将。
在众臣疑惑惊恐的目光下,这位小姑娘以稚气未脱的嗓音严肃隆重地宣圣旨,一字一句敲打在场的人,“……尊大皇子虞拂明奉为新帝,赐二皇子尊号念北王,三皇子青锦王……群臣辅佐大皇子再创虞朝盛世……”
不是别人,她就是先皇后嫡女拂漾长公主,长公主深居简出,不常与世人打照面,却尽得安景帝喜爱。
虞拂漾躬身颔首将明黄的圣旨双手递给虞拂明,尔后双膝跪下,一句吾皇万岁牵引众臣高吼,震彻金殿。
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孩,身上该有一道淡淡的花儿香,抑或一道甜腻的女儿香,抑或一道浓重的麝香味道,可她身上明明充满了腥臭之味,他却死心塌地地想要贴近。
虞拂漾手中的遗诏确确实实是父皇的笔迹,其他人哑口无言,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跪拜新皇。
此后,虞拂漾成为了辅佐新皇身边的红人,而虞拂明却并不乐意担此重任,享此荣誉。
不上早朝,不出殿门,只躲在之前偏僻的皇子殿里头。这可不是办法,虞拂漾想。
虞拂漾替他安定了朝堂内乱,一连疲惫了五日,才有心思去开导虞拂明,她身着依旧,莲步踏进皇子殿。
当虞拂漾进了两重门时,看到虞拂明在细心地擦拭一片又一片树叶,他一身深蓝长袍,玉冠上的夜明珠被人弄了下来,现今的身体不比虞拂漾高,瘦瘦弱弱,面色苍白,就知他受了很多苦。
虞拂漾面带慈善之笑,上前抚了抚虞拂明的头顶,顺带取走落在上面的枯叶,声音不似朝堂上威严冷然,反倒是宠溺轻柔,好像几颗上好的珠玉相互敲击作响,让人听了心底儿暖乎,“明明,今时不同往日,现今你可是虞朝的君王了,不可再放任自己,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好君主,以慰…你父皇的在天之灵。”
虞拂明很乖,水汪汪的双眸抬着,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的皇姐,虽然他只有七岁,但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这位皇姐自小同他毫无瓜葛,仅是挂着同父异母的血脉。他性子虽然有点问题,不过他的智商丝毫不比其他两位皇子差,甚至略胜一筹。他虽心有疑团,但一见到虞拂漾,索性就不开口问了。
“我…从未想过继承父皇的皇位,我…想要我的母妃…我…”还想要你。他怯怯地低下头。
虞拂漾心头明白,面对他依旧含笑,不过身后的侍女已经领悟她笑中含义,殿内太多宫女太监听到这句话了,终究会给人落下把柄,只有死人会把这句话烂到肚子里。
“明明,你别怕…你已经登上了皇位,你已经成为这天下的主,没人能把你怎样,只要你放下往事,往前看,做你该做的,才是你活着的意义。”虞拂漾的声音和话语好像一朵妖艳惊异的罂粟花,诱惑着他。
“我…我什么也不会…”
“别怕,你信皇姐吗?”
虞拂明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
“好,既然你信皇姐,从今往后,你就要听皇姐的话,好好地学习如何当一位明君。”虞拂漾莞尔一笑,害得他别不开视线来。
从那以后,七岁的虞拂明根本不在意孩童应有的童年,在七岁之前,他已经看淡且不稀罕了,七岁之后,虞拂漾就是他那美好的童年。
虞拂漾教他执笔写字,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治理国家,教他武功才干,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虞拂明的天生才智,虞拂漾的悉心教导,一直到虞拂明舞象之年。
几年来,虞拂明骨子里的性子还未能改变,发生了不少变故,虽然让虞拂漾头疼的很,不过于她而言,小菜一碟。
譬如虞拂明在宫内烧纸钱被巡夜的宫女发现,他被扶到虞拂明的殿内,虞拂漾看着他红肿的眼眶,心疼地抚摸他的脑袋,再不多摸几次,过几年就没得摸了,说不定到时候长得同他父皇一般高。
“皇姐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坐拥江山的感觉,你要知道,这可是母妃还未得到的,转而成为你所拥有,这是你生来的使命。”
虞拂明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朕…朕只是祭拜一下母后,还有…还有…二弟无缘无故身患顽疾不治而亡,朕心底有些后怕会不会传染至宫中,皇姐你要小心。”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虞拂漾的神情,继续道,“如若皇姐不喜…朕不会让皇姐为难的,朕以后都不会在宫里烧纸钱了。”
虞拂漾的笑颜很好看,很招摇,透着一种空灵的魅力,“明明,既然是天下之主,岂有你做不到之事,你且随我来。”她想,她所讲的道理或许太过浅薄,稍微加点佐料应该没事吧。
虞拂漾将他带到皇陵前,虞拂明双膝颤抖蓦然一跪,身后的随从也赶忙下跪,虞拂漾面无表情缓缓跪下。
虞拂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一眼他母妃的坟墓,即使在偏僻一角,从前他胆怯出门,吃一顿饱饭都成为了奢侈,更何况老远来到皇陵呢,当了皇帝,他就可以常常给母妃上香了。
过不了多久,虞拂漾扶起他,摒退下人,将他带到附近一个小山丘上,登上小山丘可以鸟瞰整个皇陵,一览无余,小山丘深处藏着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关州人士窦氏名衡之墓”。
虞拂漾扑通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上香摆果,很难想象这些顺溜的动作是一朝公主做出来的,虞拂明不解,虞拂漾一把拉下他,让他跪在坟前。
“明明,你的母妃你固然要尊敬,可这个人也值得你为他磕几个头。”虞拂漾似乎想起什么,苦笑道,“你应该连他是谁也不知吧。”
虞拂明真的不知,不过这名字熟悉得很。
虞拂漾从不卖关子,她直说道,“他是你的皇子师,就是那位纵使你没去私塾,他也风尘仆仆地亲自来到殿内教你学问,窦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