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海芋簪子(1 / 1)
薄雾笼罩着万华山,淅淅沥沥雨声,将静夜笼罩于凝重之中。
水雾之中,一道人影从庙门走出,少年撑着伞,身背檀木剑,缓缓而行。
待水雾成帘,已将庙门屏浮如幻景,少年这才转过身去,却依稀可以看到接他下山恩师。
万华山崎岖,水打湿岩。
山下,同一少年撑着伞,待见到下山少年,丢下雨伞道:“你来了。”
少年对迎接之人十分诧异,淡眸之中的欣喜之情如星光璀璨,迫不及待,“我想到名字了。”
“叫什么?”
“萧破,”少年喃喃自语,为自己有名而欢喜。
“萧破......甚好,你叫萧破,我是穆昔非,自今日起,你我浪迹天涯,生死与共。”
穆昔非将萧破带到当初所约的那间客栈,已准备好的良马已被人牵到客栈外,店小二拿着两个行囊,在外候着。
原初的淅沥小雨已止,虽说街道依然湿泞,天亦未放晴,却阻拦不住两人离开之心。
“我们去哪里?”
穆昔非跨坐上马,牵着缰绳道:“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
“不需准备什么吗?”
“有银子便成,”穆昔非大笑,从怀中掏出两个梅花镖,扔给萧破道:“日后你也叫我师兄吧。”
“可是.......”萧破将梅花镖小心地放在行囊里,也坐上了马,“我已经有师兄了。”
“你都离开万华山了,还管那些师兄做什么?再说你山上的师兄,对你也是横眉冷对,还没我对你好呢。你叫我师兄,我教你暗器武学,你意下如何?”
萧破吞吞吐吐,万分不情愿,不愿一下山便做出这种不算正气之事。
“罢了,你连一声师兄都不愿唤我。这匹马便送你吧,你回你的庙里去,这也走我的阳关道。”
“师兄......”虽说唤出了这一声,却还是显得十分不愿,萧破低着头,蹙眉偷偷地看着万华山方向,生怕自己这小声一唤,会让庙里的净忤听到。
“这便好了,我们向着东南方向走,看能走到哪里。”
“嗯。”
离开万华山后,虽说穆昔非待萧破如初,但在结伴而行程中,穆昔非所行所为,却让人觉捉摸不透,似有事隐瞒。
更令萧破担心,那便是穆昔非做事雷厉风行,不留一丝情面,狠毒决绝。
萧破虽说看来清冷,似乎难以亲近,但他谨记下山前,镜尘所言的那些话。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对因穆昔非而寻仇来的仇家,他亦都以礼相待,无论是他人而言相对,甚或者动手,他都一言不发,一一接下。
这一段看似轻松却令人别有千翻滋味的结伴,终于在穆昔非惹祸上身,他们不得不离开螟郢,去了笙国。
穆昔非道言,曾经来过笙国,虽说也有些仇家,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他让萧破宽心,说不会在像螟郢,说话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萧破对穆昔非的话已难相信,本念着下山,可以寻找解药,可经这一番发生,他亦放心不下穆昔非,独自一人去找解药。
二人来到笙国,穆昔非多次劝言萧破,说是皇宫中有宝贝,要去宫中一探。
萧破知穆昔非心性,那便是说到的就是必须做的,他知自己劝说未必有用,只能用拖延战术,说是先不急去皇城。
正巧此日,正是他们落脚之地,淝安三年一次的祭龙节。
大街小巷皆都是人,甚连那闺阁中待嫁姑娘也走了出来,三两之聚,沿街买着花粉。
穆昔非不知又从哪里偷来一个钱袋,明目张胆地拿在手中,在萧破面前笔画着,“要不我教你偷盗吧?这走到哪里,只要有人便可。”
“你自己学吧,”萧破双目直视前方,不知为何,自进入笙国,总觉有人跟着。
“别,”穆昔非大跨两步,拦在他面前,“你看我这么多仇家,若哪日死了,我这一生绝学,不就后继无人了。”
“我是将死之人,你传我有和异?”
穆昔非咂了咂嘴,看到面前有个姑娘正看着他们。他对萧破使了使眼色,未等到回应,就已走了过去。
“姑娘好生面熟。”
那是一年轻姑娘,不知是为了生计而摆着摊,还是替谁照顾。不过,纵关来往,大街上的行人不少,各摊位都有那一两个客人,便是这一个,卖着龙王面具的摊位最为冷清了。
“公子莫笑,”女子理了理头发,红着脸,偷偷看着走来的萧破,“公子可买面具?”
穆昔非将摊位上的面具一番翻找,瘪嘴道:“太丑,太丑,难怪无人问津。”
女子低着头,怕是穆昔非说出了实话。
萧破走来,将被拨乱的龙王面具排列整齐,然后挑出一个龙王面具道:“这个多少钱?”
女子怯怯地伸出双手,接过龙王面具,红着脸道:“回公子,这面具两文钱,若公子喜欢,便送给你吧。”
萧破掏出文钱,却被穆昔非拦住,“哎!姑娘做法,未免厚此薄彼,我也是人,为何你仅送他却不送我。”
“这位公子切莫生气。我这是小本生意,若再送你,只怕回去了,爹爹.......”
“可我未强求你送他呀?”文辛尧指着萧破道:“一碗水得端平,我没这小哥的好皮囊,但也不是好随意让人践踏的。”
女子急地跺脚,被穆昔非的一番话说得脸上通红。
萧破又掏出两文钱,递送出去,“这是两个面具的钱,姑娘收好。”
女子接过前,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
“姑娘心口不一,怎小小年纪就会做这种骗人的事呢?”穆昔非意思,是女子的举动,让本想只买一个面具的萧破,掏出买两个面具的钱。却不想,这是谁惹出的事。
“公子当真是咄咄逼人,”女子气红了眼,拿出一个藤框,将龙王面具一股脑儿地塞进去。
穆昔非双手环胸,一脸得意地看着萧破。他这整人的小恶趣,让人不知作何评价。
女子龙王面具收好,已经离开,可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个银制面具。
她走到萧破跟前,将银制面具送交他手里,“公子生的俊俏,心地善良,这面具就送你吧。”
萧破不收退让,女子十分不满地瞪着穆昔非,借此发泄怒气道:“公子日后结交朋友,可得好好选些,莫要找这心地恶毒,欺负女孩子家的小人。”
穆昔非接过面具,大笑道:“小妹妹,你这有气没处发泄,便是生气了,也不要选我在场之时说出这些话。”
女子气地离开,萧破叹气道:“这银制面具你竟也收下。”
“不偷不抢,”穆昔非玩弄着面具道:“刚才我趁她不注意,已将银子扔进藤框里了,等她回去便会知道。至于这面具,细看精细,也十分轻巧,应不是一个普通银匠所制,她既然送你,肯定也有原因,你收下便是。”
萧破拿着面具,对他人所赠贵重之物,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罢了,这大街上的戴着面具的也不少,你也别浪费了,”穆昔非亲手将面具给萧破戴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未吃些什么,不如先填饱了肚子再做休息,明日赶向皇城。”
“嗯,”萧破点了点头,跟在穆昔非身后,而他之前感觉并未有所减少,跟着他们的人,似乎在顾忌什么。
因为是祭龙节,萧破戴着面具,并未引来多少人的注目。
他倒也不饿,反是穆昔非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似乎很是高兴。
“你怎么闷闷不乐?不会还是因为面具的事吧?”
“不是,”他摇了摇头,拿着筷子沾上水酒,在桌上写下被人跟踪一事。
穆昔非笑了笑,原来他也知被人跟踪。
“先填饱了肚子,其他等先放下。”
萧破点了点头,知道穆昔非是有了打算。
二人不动声色,这时,忽然来了十多个穿着官服的侍卫,为首的男人衣着轻便,上来便直接找起掌柜来。
穆昔非喝着小酒,对着萧破道:“不知哪个达官贵族,既然有阉人奴才。”
“阉人是什么?”萧破不解道。
“阉人便是没了风流的玩意,”穆昔非声音不大,却让为首的男子听到。
男人寻着声音走来,“两位不是笙国人?”
男人声音中气十足,倒不像是被阉割了的太监,说话忸怩。
“这位公公.......”穆昔非举着酒杯,不知收敛道:“公公是在哪个宫?伺候哪个主子?怎么会跑到这乡野之地?”
男人笑道:“无知狂儿,切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狂妄自大,小心丧命。”
男人话言不假,穆昔非确属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是吗?不如小爷我今日便让你看看。”
穆昔非先动的手,萧破不曾想,他来笙国仅几日,便惹起事来。
萧破怕事情闹大,若是惹上官府的人,只怕他们笙国也不能呆了。
他拦住穆昔非,接住男人一掌,解释道:“我师兄今日恐是喝多了,还请官爷息怒。”
男人冷冷一笑,竟抛下穆昔非对萧破动起手来。
萧破深庆终于拦住了穆昔非,却不为自己处境考虑,处处避让。
男人掌下有风,腿如青铜,将殃及之地皆都毁净,少年处处忍让,未有一丝动气。
穆昔非找了空地,将那半盘花生米抱在怀中,看的津津有味。
萧破却属无心恋战,生怕事情闹大。可是,交手之中,他却越来越觉男人的招式熟悉。
心怀疑虑的人,更不会狠下心来,痛下杀机。穆昔非连打了两个哈欠,让萧破速战速决,切莫中了敌人的拖延之计。
可谁曾想到,男人袖中藏了把匕首,更是在萧破不注意之时,将那匕首插在他肩上。
穆昔非丢下花生米,上前帮忙,却被萧破拦住。
男人也未恋战,直接丢下一片狼藉,甩袖而去。
穆昔非看着萧破落血不止的肩,叹气道:“这一路下来,虽说我作恶多端,但你心慈手软,是我吃亏多?还是你吃亏多?”
萧破不言,封住肩膀处几个大穴,“那个人是谁?”
“皇后身边的红人,肆安。”
“肆安?”萧破细细咀嚼那人的名字,未曾有人提起过,“当今的皇后是谁”
“夙宁皇后,”穆昔非耐着性子回答道:“一年前,皇后和漓太后来这淝安吃斋念佛。”
“我.......”萧破的心思,不仅仅是为了见那叫做肆安的人,还有那夙宁皇后。
“急什么?也不看看你的伤,若想见,也不急于一时,等你肩上的伤好了再说。”
萧破点了点头,将面上的银制面具摘下,让穆昔非代为保管,“等见了夙宁皇后,我再跟你去皇城。”
“不急,”穆昔非道。
萧破肩上的刀伤很深,但受伤的人恢复的却很快,且未留下疤痕,这让穆昔非啧啧称奇,说是要再补上一刀,看是他运气,还是天生体质异常。
萧破却道,刀伤恢复之快且未留下疤痕,是所中之毒作用,可惜,这是致命的□□,否则他也不必去寻药。
穆昔非想起萧破中毒之事,也不在多做耽搁,领着萧破便去夙宁皇后所住斋地。
二人走在路上,穆昔非更是几番交代,说是夙宁皇后贵为国母,肯定有重兵保护,且那肆安武功不低,若他们被发现而动起手来,让萧破千万别慈心,不做伤人之事。
萧破却是心事重重,穆昔非交代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句。
二人走着走着,萧破突然停了下来,双目紧凝前方的首饰摊子。
穆昔非寻着他目光看去,只见有个妇人在两个丫鬟陪同之下,挑选着首饰。
“哪个有钱人家的夫人,”穆昔非对那妇人评价着,没有口出妄言,“这种生得漂亮的女人,看得却碰不得,毒人且致命。”
萧破蹙眉,没有听进他的话。
“你下山也就几月,以后遇到各态绝色女子,可不要轻易被这些女人给骗了,可知?女人动心不得。”
“这女人我见过,”萧破道。
“什么?你当时不曾对青夫人说,只见过她一女人,怎么?竟是骗人的话?”
“不是,”萧破摇头道:“我在画中见过。”
“谁的画?”
萧破不答,待妇人离开后,他走向方才的首饰摊,拿起一根海芋簪。
“公子可喜欢?这海芋簪精致的很,你送心仪的姑娘,她肯定喜欢。”
萧破握着海芋簪,似有犹豫。
“这不是刚才那女人看的簪子吗?”穆昔非道。
“对,对,对,”小贩接道:“小兄弟肯定是外乡人吧,刚才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妇人,这可是当今国母,夙宁皇后呀!”
穆昔非啧啧两声,捅了捅萧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作画的人是当今圣上,策帝吧?”
“这簪子多少钱?”萧破不理穆昔非。
“五两银子,”小贩也非漫天要价,这簪子却属精致,否则皇后也不会看上。
“你这没见过银子吧!”穆昔非斥道,可萧破却已将银子掏出,将簪子收起,先行离开了。
穆昔非撇下小贩,追上去道:“既然我们见到夙宁皇后了,不如便跟过去。”
萧破却犹豫了,“你让我再想想。”
“想?对了!你还未告诉我,是谁做的画。”
“我师傅,”萧破道:“恐是我看错了,不过,今日计划再等个几日。”
穆昔非未做勉强,他看出萧破的话有所隐瞒,恐是对猜测的暂不笃定。
“那便依你,反正也不急这几日。”
但是,谁都未曾料到,三日后,漓后突染恶疾,速离淝安,却又死在了半路上。
穆昔非也未提去皇城之事,倒是漓后死讯传出后,萧破说是要去皇宫一探,恐是心中疑惑未得解开。
穆昔非自是跟随,心中也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