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1 / 1)
云拂回到鸣鸾山的第二日,云家便送来了书信,写信的人是她的哥哥云清扬。
翡翠一路飞奔将信件送进阁楼内,笑道:“小姐,公子的信。”
暮春时节,云拂只穿了单衣和儒裙,散着长发靠在窗前看着自己收集来的那些个志怪小说,见她大呼小叫,头也没抬,只淡淡地说道:“读来听听。”
翡翠跟随她时间久了,习惯了云拂闲散的模样,读信早就成了稀奇平常的事情,连忙取出信,读来:“吾妹见信安好,祭祖在即,望妹能携妹婿回帝都祭祖,以解姨娘苦思之情。兄清扬。”
信很简短,云清扬是个古板拘束的人,大约每隔几个月都会写一封信来。
云拂听完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尖,将手中的一本古籍放下,淡淡地问道:“翡翠,你将帝都近期发生的大事说来听听。”
云清扬这封信明显有问题,她那大哥说好听是古板,说难听点是常年被嫡子欺压,做起事情来畏手畏脚,难成大器,是个优柔寡断的主。祭祖这般的事情哪里轮的到云清扬来说话,更何况她母亲在云家只是个不得宠的姨娘,身份卑微,就算是想女儿也是不敢让她回去的。
她出嫁三年,对外一直宣称身体不好,在京都别苑养病,这几年来云府都不闻不问,怎的今年突然之间想起她的存在来?这里面大有猫腻。而且依她看,问题出在广安侯府身上,带着闻人玦回帝都,这封信大约是她父亲授意写的吧。
云拂冷淡一笑。
“小姐前去禹城买陶家的玉珏时,帝都发生了三起大事。一是太子寿辰宴上,五皇子中毒受伤一事,一是朱雀街上士族子弟和寒族子弟发生冲突,死伤数人,最后一件是各地学子都齐赴帝都赶考。”翡翠细细地说来。
这些事情她都听说了。她记得景仁帝时期,云府并不是什么排的上号的名门望族,肖孟王古四大氏族,古家隐世多年不出,孟家一家独大,云府只能算是在氏族中排个末尾,她前世对于云府的记忆真的是少之又少,只知道权贵世家以及帝王的诸多决策和隐秘之事,不过照理推算,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定然是跟帝宫有关的。
明泰三十一年,到底都发生了哪些事情?云拂闭眼,细细地回想,年代隔得久远了,加上她以前又嗜睡,很多事情她不太肯定,只隐约记得这一年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翡翠,收拾行囊,即刻回帝都。”云拂猛然睁开眼睛,淡淡地吩咐道。
翡翠被惊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小姐,现在赶回帝都,天黑前未必能赶到云府,到时候惊动了老爷夫人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们不回云府,我们住在别苑。”云府说道,闻人玦送她回帝都时,曾让她挑选一些庄园宅子,她自然不会手软,挑了几处宅子,帝都的那处别苑比鸣鸾山的还要富丽些,广安侯府的底蕴真的是令人吃惊呀。
云拂历来是个说一不二的,翡翠这一见,立马去喊来玛瑙和别苑的几个丫鬟来收拾东西,将云拂素来的生活用品和书籍都一律搬到马车上。
这一折腾,等到能出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云拂喜爱清净,这几年来身边只跟了翡翠玛瑙几个丫鬟,龙一是闻人玦的暗卫,放到她这里也就充当了马夫的作用,加上收养了元休这个弟弟,她身边的人五根手指都数的出来。
元休一早就被她派去了帝都,此次回去,她也只带了翡翠玛瑙和龙一三人,马车从鸣鸾山出发,一路直奔帝都。
骏马嘶鸣,到了帝都时,天色早已暗沉,月上柳梢头。
因来不及进城,云拂几人便转去了城外广安侯府的一处宅子暂宿一宿。
闻人玦在帝都的产业颇多,明着告诉她的便不下十来处,他们此次选的地方是锦园。锦园原本便是帝都达官贵人闲暇时赏花品茗时的场所,院内的芙蓉花开的极好,品种稀奇,花期极长,也提供临时的住处,只是价格不菲。可以说,锦园是广安侯府对外做生意的一处园子,只是外人鲜少知道罢了。
云拂赶到锦园时,锦园前的两排宫灯明艳艳地燃烧着,园子极静,大门紧闭。
翡翠上去拍门,管事前来开门,说道:“别嚷嚷了,你们没看见么,锦园近期内都不对外开放,我们东家来了。”
“我家小姐就是你们的东家。”玛瑙笑嘻嘻地说道,她年纪小,比翡翠要刁蛮的多,立马说道,“小姐要休息一晚,你们快去准备好热水房间。”
说话这会儿,云拂已经下了马车,直接进了锦园。
这锦园她是第一次来,这管事自然是不认识她的。
“私人宅院,你们别乱闯。”那管事急忙说道,可看见赶车的是龙一时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
龙一跟随闻人玦多年,沉默寡言,性子沉稳,将马车丢给管事的,沉沉说道:“夫人要住宿一晚,你们去准备一下。”
说着便跟了上去。
被留下来的管事跺了跺脚,出事了,主子也在里面呢。
云拂这一路坐在马车上,很是疲倦,进了锦园便沿着游廊一路向内走去。月色下,锦园游廊上无数大红宫灯亮起,绯红的灯光映衬着满园的芙蓉花,很是幽静雅致。
游廊尽头便是一排尖角重楼,夜风袭来,吹起她儒裙袖摆,暗香残存。
她揽起袖摆,走过一排宫灯,看见游廊前方的小亭内,有歌女摆弄着丝竹,婉转吟唱,有人在对月小酌,珠帘软帐相隔,如美人隔云端瞧不分明。
“沉墨,你这处园子果真是极清雅之地。”一道大笑声响起,声音中带着常年的倨傲和一丝暴虐之气。
云拂步履加快,从游廊的岔道处拐过去。
“殿下若是喜欢,沉墨便将这处园子送与殿下了。”平淡与世无争的声音。
云拂的脚步猛然顿住,闻人玦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有特色,咋听之下似乎无欲无求如金石坠地,可那样浅淡的语调何尝不是深到极致从而转淡?
闻人玦,字沉墨。
云拂的身子猛然间一颤,双眼迸发出一丝雪亮的光芒来,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扶住了游廊上的朱红圆柱,按住圆柱的手轻颤起来。
沉墨,景仁帝时期绚丽如流光的名字,沉墨,那个化腐朽为神奇,将暴虐无常的太子琉韶牵到帝位上,断送了大夏朝气运的诡谲帝师沉墨?
他居然就是沉墨?那个隐居在漳州城,一心要出家做和尚,不肯继承广安侯爵位的闻人玦,居然就是帝师沉墨?
云拂猛然转身,大步疾去,扬手掀开珠帘软帐,进了小亭。
太子琉韶原本正在喝着小酒,调着美人,听着小曲,被人突然打扰,眉心一皱,就要发怒,可见进来的居然是一个素衣素颜的女子,顿时被惊得震住。想他太子之尊,什么样的珍奇宝物没见过,什么样的美人没弄到手,就连孟家那等名门望族,其嫡女,天下第一美人的孟雪卿都成了他的女人,惹来天下男人的艳羡,他的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可琉韶一见眼前这女子顿时便有了一瞬间的呆滞,那种感觉就如同宿命一般,无法控制。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叫嚣着,就是她了,这大约是这位荒诞暴虐殿下此生唯一的明悟了。
小亭内,坐了五个人,布衣佛珠的闻人玦,锦衣富贵的太子琉韶,两位绝色美人还有一位是肖家的子弟肖宁远。
云拂掀开珠帘软帐进来不过是半秒钟的时候,她一站定,几股杀气便从四面袭来,太子琉韶依旧是震惊状态。
“是你。”肖宁远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而闻人玦则眉头一周,轻轻转着佛珠,低低说了一声“阿弥陀佛”,杀气迎面而崩。
云拂谁也没看,只看向布衣佛珠的闻人玦,他生的俊美,纵然穿着布衣也丝毫不损半分气度风华。
“你是沉墨?”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征兆,她开口问道。
闻人玦抬眼,看向三年未见的云拂,她这几年过得极好,瞧着像是长大了,气质容貌改变颇大,隐隐透出几分的光华来。
“沉墨是我的字。”闻人玦淡淡说道,“你不是在鸣鸾山休养,怎么到了锦园来?”
云拂见他亲口承认,内心翻涌如浪潮,他果真是沉墨。
云拂讥诮了勾起了唇角。她这几年在外奔波行走之事,外人并不知晓,纵然闻人玦派了龙一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偶尔想起来询问一下她是否安好,并未将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子放在心上,他原本便是寡淡之人,倘若不是云拂突然到了锦园来,他大约也渐渐遗忘了他的这位妾室。
“我回家祭祖,来不及进城,便过来休息一晚。”云拂淡淡地解释道,一开始的震惊很快便被她压下去。
她扫了一眼那两位绝色美人,这大约是闻人玦特意为太子琉韶寻来的,果真是美人,而且还是双胞胎,姐妹最绝的是左右脸颊处各有一颗美人痣,这等销*魂绝色男人见了只怕骨头都酥了。
她记得孟雪卿是嫁给太子琉韶的,闻人玦倒是用心良苦。
“沉墨,这位姑娘是?”太子琉韶缓过神来,双眼微微冒光地看着云拂,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立马便瞧出了太子殿下眼中的惊艳之色。太子这是动了心思呢。
肖宁远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闻人玦却是转念一想,淡淡说道:“殿下,在下早些年意欲出家,母亲为阻拦我,为我娶了一门妾室,她是帝都工部尚书的庶女云拂,阿拂多年来在帝都鸣鸾山休养。”
他看向云拂,淡淡笑道:“阿拂,这是太子殿下。”
闻人玦三言两语透露了几点信息,一是,他打算出家的,无意男女之事;二是这妾室是母亲为他娶的,他自己不喜欢,三是,云拂一直在鸣鸾山休养,洁身自好。话语里的意思很是明显。
云拂闻言脸色微变,她知晓他素来凉薄无情,倒不想他是这般为她谋算,这太子琉韶是个什么东西,荒淫无度的暴虐主,就算日后当了帝王,那又如何?他倒是认为,跟着这太子琉韶她往后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混账东西。
她修身养性几百年,如今倒是真的动了气,脸色微冷,很是桀骜淡漠一笑道:“山野妇人,不知天家贵胄,就此退下。”
她转身就走,摔了珠帘身影没入夜色中。
这般无礼啊。肖宁远想去擦额头的冷汗。
闻人玦摇头淡笑:“阿拂长居深山,有些不懂礼数,殿下莫怪。”
太子琉韶的魂被勾了一半,反而觉得这股刁蛮泼辣劲甚好,突然间就朗声大笑起来:“不说,来,喝酒,喝酒。”
云拂一路疾行,奔到后面的楼阁前,站定。许久,才脸色微沉地想到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