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信仰不以经验为尺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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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院返校以来，岳风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学炒股了，用的是他爸爸的账户。
他不无豪情地说：“每次考试都拿那么多奖学金，放在银行里也是赔，还不如放在股市里，说不定还有得赚。来年他日，党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可毁家纾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耿倜傥不以为然地说：“置办股票亦是赔，焉如置诸银行尚存本金乎？”
岳风流不信，但很快他就知道耿倜傥是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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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出成绩的那一天，我愁眉苦脸，岳风流也愁眉苦脸。我猜想可能是近来股市走势不稳，他有损失了。而他见状，上前询问：“澄梓同志怎么啦？”
我见是他，便开玩笑说：“这成绩起起伏伏的，就跟股市似的。”
他把股票公司发来的通知单往桌上一摔，大呼：“这股市哪是起起伏伏，根本就是伏伏伏伏啊！”
我一看，通知单上显示他赔掉的数额刚好是这次期中考试他能得到的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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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自此与各金融机构结怨，整日呼其为“资本家剥削人民的走狗”云云。
上历史课时，老师说：“所谓酒行，即一条街都是卖酒的。所谓米行，即一条街都是卖米的。”
岳风流幽怨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啧啧，这么说来，也难怪银行……”
我大惊，这种话哪是作风正派的岳风流能说出口的？后来我从耿倜傥那里得知，岳风流连上个期末考试的奖学金也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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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帮我补习数学，安翔也弄得很疲惫，上课时有分心。因为思忖着如何翻盘，岳风流也弄得很疲惫，上课时有分心。
付老师上课时问：“如何用尺规法将一个角分成三等分？”顿了顿，他又笑眯眯地补充：“这个问题很难。”
见无人回答，付老师遂点身为数学科代表的安翔作答，此时安翔正与周公解题。付老师这么一叫，安翔立马站起来，心虚不已，憋得额角出汗。
见安翔答不出，付老师遂点屡夺数学状元的岳风流作答，此时岳风流正向《资本论》求炒股秘方。付老师这么一叫，岳风流立马站起来，心虚不已，憋得额角出汗。
付老师非常不耐烦，最后点了安鸡酉。安鸡酉也为难万分，情急之下只得小声地：“用量角器……”
付老师甚为愉悦，肚腩也随之抖动了一下，说：“对啊！这位同学非常聪明，这个问题目前还是世界难题，只有用量角器！”
若干人气绝，付老师有些不满，说：“我的每一句话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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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爱情使人盲目，股市使人忧郁。因为耿倜傥的嘲讽，岳风流盲目地去炒股，而如今连上学期期中考试的奖学金都赔完了的他，更是忧郁非常。那一颗坚定向往马克思主义的心，也在他翻遍《资本论》发现没有讲解如何炒股之后，零落在幽幽子夜中。
岳风流的Q签名改得非常不像他的风格：有没有一个昵称只为我而存在？
耿倜傥欢乐地在下面留言：当代赤匪。
岳风流优雅地回了一句：请圆润地离开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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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换一个网名了的岳风流跑来找我。
红星照我去战斗：澄梓同志，帮我起个有品味的网名吧。
强极则攻：你要什么样的？
红星照我去战斗：要古风一点的，文艺一点的。
强极则攻：风流桑，你不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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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风流不甘心，遂决定自己改一个，于是去耿倜傥那里寻找一下灵感。
他点开了耿倜傥的Q资料看了看，又点看自己的Q资料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的长达九位数的Q号里既不带一个“0”也不带一个“2”，而耿倜傥短短七位数的Q号里就有了好几个“0”和“2”。
他瞬间又自信了起来，喃喃自语：“果然我辈岂是蓬蒿人，何必与这等食古不化的老朽纠缠不清？”
至此，岳风流一扫炒股失败的萎靡之风，重新坚定了要为马克思主义奋斗终身的远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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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耿倜傥也开始从事一些和融资有关的活动，到处为他的汉服展筹措资金。
他不无豪情地说：“幸得岳兄相助，吾青阳汉服社已属学校登记在册之社团，有名有据。然社员少甚，又多为耻于言钱财者，不事筹募赞助。然社团活动不可一日无开支，吾汉服复兴大业每受资金所困。在下又以为钱财本无过，小人恃之方兴罪孽。而在下自认坦荡，胸中唯有大业。因是之故，近日在下遍寻有心人筹措款项，望能偕同创业，以构大同。”
岳风流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这种几乎没有商业利益的公益活动，哪个商家肯赞助啊？”
耿倜傥不信，但很快他就知道岳风流是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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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去的第一家店，是一家饭店。老板看他这身行头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子来找活儿的，立马以“没钱没钱我们不需要演出”为由把他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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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去的第二家店，是一家服装店。老板以为他这是自产自销，穿着自主设计的衣服来推销了。立马以“同行自重”为由把他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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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去的第三家店，是一家茶叶店。老板还算是有点文化修养的，没立马把他赶出门外。只是老板看他穿得这么古色古香，以为他是来品茶的，就热情地取出小样，沏了热茶招待耿倜傥。
耿倜傥感动万分，心想自己背负的大义终于有知心人赏识了。两人遂把盏言欢，从三皇五帝谈到了当代国学流变。老板却慢慢地听出了耿倜傥的意味：“这位兄台，你是想来为你的汉服社拉赞助的？”
耿倜傥更是感动万分，心想这还没有直说，老板就听出他个中含义了，看来是个有心人！于是他含笑点头，等着老板大笔一挥资助个一万八千的。
结果他被老板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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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倜傥奔走呼告了一个月，也没拉到多少赞助。有些是老板同情心发作，资助了小几百块；有些是老板嫌烦怕他再来，打发了百八十块的。而其余的社员或以谈钱太俗为由拒捐，或以还是学生没什么钱为由拒捐。
总之，耿倜傥最后动用了他所有的奖学金，才算是勉强凑够了他的汉服文化展的资金。
看耿倜傥这么吃闭门羹还时不时被严重误会，连岳风流这个死对头都于心不忍了。他放下手中的《数论导引》，叹息了一声说：“唉，倜傥同志，你这是何苦呢？你老这么拉赞助不受欢迎，本身就说明了没什么人对这个有意向啊。如此一来，即便你有足够的资金做宣传，又有什么意义呢？”
耿倜傥也放下了手中的繁体版《国史大纲》，看着岳风流，目光如炬，声调如钟：“直是如此，更当前行。”
岳风流稍稍惊讶，沉默了半晌也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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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岳风流拿着个信封递给耿倜傥，说：“我对复兴汉服没有什么兴趣，我只赞助你的信仰。”
在耿倜傥错愕的目光之中，岳风流毫无反应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那本《数论导引》继续研读。
后来耿倜傥才知道，这是岳风流炒股余下的钱，也就是岳风流还没有赔光的那笔奖学金。他没有拒绝，只是在记录赞助商的本子上写下了“岳风流 1500元”。他的记录是按捐赠金额来排列的，于是“岳风流”三个字高居榜首。
青阳汉服社最大的一笔赞助竟然是来自学生会又红又专的主席岳风流，我不知道耿倜傥每次翻开这个笔记本时会是什么心情。是感慨世道多艰竟沦落到靠一个被自己称为“异端”的人赞助了，还是欣慰有这样道虽不同仍能并肩而行的对手呢？
大概只有耿倜傥自己知道了吧。又或许，岳风流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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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耿倜傥的事迹后，我备受鼓舞，把自己收藏了很久却没有勇气戴出门的一个酒红色大蝴蝶结发夹别上了。结果上学一路过来，没少被人打量，或好或坏。
安翔看到了，也忍俊不禁，扯了扯我的蝴蝶结说：“又不是幼儿园里的小女生了，还戴着这么个玩意儿，不怕人家笑你啊？”
我摇了摇头。安翔还是围着我打转，嘴里啧啧有声：“你这是想重返萝莉还是有个公主梦啊？”
我看着他不可理解的目光，无奈地说：“都不是，我就是从前喜欢，然后一直喜欢，仅此而已。它是什么萝莉还是什么小公主的象征，那都是外在的，是你们看到的，和内里我喜欢它没有关系。”
“你知道别人怎么想，还敢成天戴着？”安翔问。
我耸了耸肩说：“那又怎么样？谁没有一点别人看不顺眼，但自己就是打心底里钟爱的事物？”
安翔不再说话了。他大概也知道，用别人不喜欢来对抗我很喜欢，就如同以经验来衡量信仰一般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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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安鸡酉喜欢粉色，李息兮热爱耽美，安翔整天抱着本《绿色通道》睡觉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被人非议也不为所动的事物。虽称不上信仰，但这份情所独钟的感觉，同样不可用经验来衡量。
因为有那么多无伤大雅的“奇葩”存在，世界才这样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