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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束希要来了文件,签好归还给蓝莹。回到自己那间未上门牌的办公室,收拾东西。这间办公室里没有过多的东西是属于她的,多余的她带走了那只猫。
作为今晚正式的告别,束希特地去了趟商场,再一次用信用卡刷来想要的东西,离还款日越来越近,她越来越怕。
已经有三年未有这样的胆战心惊了,为金钱。工作之初,从吃穿用度上节省下来在这个城市安家,后来安家买车,整日又要担心每个月的账单。好不容易挨过在长垣的困难期,结果又转战浦正,短短八个月,自己又回到了起点,一切归零。
上个月已与房东提前打过招呼,这个月是最后的租期。房东自然是惋惜,这样好的雇主,从来不带杂七杂八的人回来,经常给她带礼物,定期问候,按时递交房租,不需要她催促,一次也没。
现在束希要离开,她发自内心地想知道这个女孩要去哪,束希回答她,她是要出国。房东还一直惦记着为束希介绍男孩子的那桩事,这样不了了之太过可惜,惋惜之余也祝福她能有个好归宿。
该做的事一件件几乎全部理清,晚上会跟浦钦爵摊牌,她要离开。
还是浦钦爵的私人司机来接。唇上涂了最喜欢的那号色,裙子和鞋子是当季最新款的,这样去见他,挺好。
浦钦爵把餐厅选在顶好的私人会所,他知道她会喜欢。
束希见到他时他正在喝着小盏茶,茶盘边放着一罐一壶,罐里是上好的茶,雨前龙井;壶里是已经泡好的茶,一旗一枪的茶叶像螺旋桨似得在上下浮动。他对茶道并不考究,但是习惯喝这雨前龙井。蓝莹那放着龙井、铁观音、毛尖、银针、碧螺春这几样,来客不同选择也不同。
“浦总。”束希上前入座唤他。浦钦爵在她进来时已为她的盏杯里斟满茶,随手搁下茶壶,说:“尝尝。”
束希执杯往嘴里抿了一口,缓缓道:“好茶。”
浦钦爵朝她露出难得一笑:“我发现你的嘴比我刁,平日里我虽说常常喝茶,但还是分不出他们的好坏。”
束希说:“那是浦总您一惯喝的都是好茶,没尝过劣质的茶。”
他正往自己的盏杯里沏着茶,稍稍抬眸看着她,随即嘴边勾勒出一道微微上扬的弧线,对她说:“为什么把头发盘起来?”
束希因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正发怔,再加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更是慌了,直愣愣地坐在那里。
浦钦爵收敛眼神,说:“为什么见我的时候总是把头发盘起,我不喜欢女孩子盘这种发髻,以前蓝莹也总是这样,后来我让她改的,以后你也换个发型,特别是私下里。”
束希把浦钦爵今晚的问话和昨晚的联想在一起,她进餐厅时他还没离去,她打散发髻时他应该一直在看。过了今晚不管是你——浦钦爵,还是他——丁师乔都不可能再左右她的一举一动了。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浦总不喜欢,下次见我的时候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了。”笑是迄今为止她拥有的最好武器,对朋友可以笑,对敌人依然可以笑,只要笑,其它人就看不清自己。如果有机会和他再见面,她必定不是这样,这发型,用了几年,想必也厌倦了。
他眉头一蹙,今晚的谈话似乎存在困难,不像以往两人对待公事般的那样默契顺利,她在他眼里是个心机重重的女人,同时,他并不否认她是个有吸引力的女孩。他想探究到那个女孩,但又不想剥掉她自己一层层砌起的堡垒。男女之间微妙的乐趣在于游戏,猜心游戏。
无心继续饮茶,浦钦爵起身对她说:“走,吃饭去。”束希紧随其后。
他还未提前预定好菜,只订了一道这店里的招牌——密酿花螺,其余则交给束希来做。
束希在海鲜谱上一路往下看,依次点了鲍汁鹅肝、白玉蒸扇贝、海鲜豆腐、姜葱炒肉蟹、松茸裙边、香煎银鳕鱼、白汁炒鱼唇、腰果鲜虾仁、蒜蓉蒸龙虾以及凉拌莴笋。
浦钦爵在一旁静静地看她点完,抬手看了一下表,竟然足足用了十多分钟。束希看到了他这一举动,对他微微一笑:“浦总,我在选择吃的东西上有点困难,您别介意。”
浦钦爵说地轻松:“没关系,我妹妹也有选择综合症,我习惯了。”
这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直接提起自己的家人,束希有点讶异,他竟然还有个妹妹。她应该和他妹妹不一样,她并没有什么选择综合症这种娇贵的病,只是平时对吃的东西不十分上心,特别是菜的名称,她怕自己今晚上对着花花绿绿的菜名,一不小心会点重复掉。大场面见过不少,一般都是客随主便或者建议对方来点。像这种一对一男士邀请女士用餐的情况不多,曾经机会很多,但她会懂去得拒绝。
随着最后一道菜的上来,他们的谈话进入了工作状态。束希开的路引的道,她像交代身后事一样细细地讲解着服装营销策略,目前最不能忽略的平台是电子商务平台,她建议公司能完善营销策略,该如何具体完善可以请专业的团队来打造。浦钦爵认同她,但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束希也知道他目前把重心放在新能源的开发上,对于服装这个不熟悉的无心之作可有可无,或许哪一天不再盈利,他会毫不犹豫的踢掉。
在她以为猜中了他所想的时候,他却说:“你说的可以实施,我个人对你的这个提议比较感兴趣。到时候我会交给其他人,我精力有限,你可以替我去办。”
她犹豫片刻,大胆地说:“对不起,浦总,我恐怕做不了这事,我想离开浦正。”
之前两人相谈甚欢,她却在这时说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浦钦爵为之一震,不相信似地看着她。她的心很大,他不相信她会是真的想走。当初未见到她人之前,他只当她是个靠关系进浦正的人,而他只不过是给丁家做了个顺水人情。那个清晨,他只看了她一样便觉得她不可能只甘愿做个秘书助理,随后问过陈骁才证实自己的想法。
将近一年,她的表现可圈可点,他对她恩威并施,而她全能担当下来,所有事证明她极具忍耐,某些不可理喻的困难她都能轻松应对,她是如何办到的?在他看来,她的目的在于以后,并不是当下。
束希被睨得失去了耐性:“浦总,我家有事,需要我回去,所以我是不得不回。”
恐怕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实在缺乏说服力,因家事,他根本不信。“是我未及时把你提拔成特别助理?还是在浦正的条件不够优渥?或者是……”想以退为进?浦钦爵整个身体往前一倾,眯眼看着她。
问出口的问题已经刺激到她,她能料到他会提拔她。但是,浦正的条件的确不够优渥,这不是表象,而是现实。她对他说:“浦总,我知道您对我的厚爱,只是我真的因家事。”她见他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显而易见答案并没打动他,她勉强一笑如实道来,“我家在阫市边的一个乡镇上,正碰上要拆迁,家那边的人隔三岔五地打电话来让我回去看看。我想藉此机会回去,顺便在阫市找个工作。其实弥城离阫市不算很远,但也不近,考虑再三我决定还是回阫市比较好,毕竟老家的房子和家人比较重要,工作可以另找。”
浦钦爵蹙着的眉舒张开来,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理由,倒是能接受。“这事我可以代你去办,拆迁不过是重在赔偿的问题上,不必你亲自回去。”他试着挽留她,语气变得缓和。
她惊滞,因他的语气变得温文尔雅。如果他能再多那么一点点福利或许她心就会软掉,特地提到阫市是因为浦正还有分公司在那,进公司之初她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并没有打算让她离开总公司。她笑笑,继续推辞:“我已经把这边的车子卖掉,房子退掉,连辞职信也已经打好放在您的办公桌上,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浦正?”
浦钦爵再次蹙眉,不再看她,把视线投在桌角。光线柔和温暖,打在他的侧脸上,鼻子投下的阴影覆盖了紧抿的嘴唇,但嘴唇的线条依然清晰,她能辨出他的不悦。
浦正缺了她又不会伤筋动骨,他在考虑什么?正在想时,她的福利来了。浦钦爵回头正视她,说:“车子可以重买,房子我可以提供给你,至于辞职信,我也可以当做没看到。”这是他开出的私人条件,再加上之前帮她解决老房子的事已经足够吸引她。
她感受到了他的一丝怒意,坚定地看着他,想知道怒意的源头。他终于输了,她的以退为进开始奏效,但他愿赌服输,语气恢复往昔,问她:“难道这些条件还满足不了你?别太高估我,我只有这点能力。”
她干笑,和他对视。既然事已至此,那她想要的就不止是这些,毫不掩饰地对他说:“浦总,如果我说这些条件并不是我要留下来的理由,你信吗?”
浦钦爵蓦然一怔,听见她说:“我想说我是喜欢上你了。”
她第一次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清晰而美丽。“束希,”他在这个时候温柔地直呼她名字,“我才知道比起工作你更喜欢冒险。”
她回给他大胆的笑,轻轻地问:“那你会愿意陪我吗?”
他只笑不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反而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仰天想了想,说:“不知道,大概有些日子了。”
“为什么现在会说?”
她说:“我想,既然决定要走,不如破罐子破摔,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些话说出来反而轻松,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拒绝,她走人而已。话本不是要这样说,但他一再挽留,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好,我愿意陪你。”他输的心服口服,她的心确实很大,冒险本就是一条冒险的计策,她敢用,那他也就成全她。
“那你为什么会愿意?”她在此刻较了真。他却云淡风轻,“作为一个不敢冒险的人,我喜欢敢冒险的人。”转而认真严肃道,“我并非善类但也是个讲究原则的人,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容你以后反悔。”
她欣然应下,这样最好不过,既然他这般体恤宽容,那她也求之不得,一个成功的商人必定有异于常人之处,她何曾怕过,至于反悔,那是后事。
他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说:“喜欢什么自己去挑,就算买房子,车子都可以。”
她终于被他第一次的幽默逗笑,捏住卡角在他面前晃了晃嬉笑着说:“我要用你的钱买最贵的东西。我想把它刷爆。”他一贯地温文尔雅,但今晚的温润只给了她一个人。
他点头,似乎在说,可以刷爆。“要是这样,银行行长就会请我吃饭。”他说。
她毫不做作地就把卡收了起来。发生的事远比她的计划要美妙,比如她向他索要了一个吻,他真的用一个吻圆满她了的要求。
即将发生的和还未发生的谁都没法去左右,就像束希现在还不会说爱他,但会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