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不知不觉，时间已进入六月，天气热起来了，单位开始试空调。我们办公室的那台空调因为没氟了不制冷，行政科的维护员小唐就拿了一罐氟利昂来给主机充氟。主机装在室外，我们办公室又在四楼，所以小唐就身子朝里头朝外地坐在窗台上给主机充氟，刚好没事的我就被他叫过去帮忙拉着他，免得他不小心栽下楼去。
本来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我正扶着小唐充氟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在我旁边画设计图的同事因为桌上的草图被吹到空中急忙去抓，结果图没抓着却被身后的椅子给绊了一下。你摔你的好了，干嘛拉我呀？他在摔下去的同时，伸手抓了我一把，毫无防备的我被他扯倒在地，手下意识地一松，窗台上的小唐便大叫一声从四楼的窗口掉下楼去。
当时楼上所有的人都傻了，直到有人大叫快打“120”时，人们才呼啦啦地往楼下跑。拉我的那个同事人都要疯掉了，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虽然我不是直接责任人，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所以我也不比他的状况好多少。
幸好120来的及时，小唐没死，但身上多处骨折，内脏也伤得不轻。还好没摔到头，不然恐怕会成植物人。
虽然小唐被定为工伤，且造成这个严重后果的我和我的同事都没有受到处分，但可想而知，我们俩的前途基本上算是葬送了。他郁闷得要死，我比他还郁闷呢，因为我也是受害者呀！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挤出时间去医院照顾小唐都是我应尽的责任，所以第三次南京之行就泡汤了。
有一天夜里，我去501将这事对周翎讲了，他替我难过了半天，还说了好多安慰我的话。虽然这让我的心宽慰了许多，但我却觉得很惭愧，一个活着的人靠死去的人安慰，真是太失败了。我原来那份自信与自大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在照顾小唐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都在想着抽空去一趟南京，但根本没这个时间，整个周末都呆在医院里，因为小唐也是外地人，单位怕他家人担心，说是想等他好的差不多了再通知他家里，所以都是单位的人去照顾他的。一到周末有老婆、孩子、女朋友的，就都说事情多，我这唯一啥都没有的就只好留守了。
马博和赵建军跟小唐本来不太熟，但由于我的关系，他们便经常做顿好吃的饭菜送来医院。
那天又是星期六，马博自己来送饭，说赵建军到别的单位踢球去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信封给我：“一大早就送到传达室的，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没写。”
我一看可不是，雪白的信封上除了印上去的邮政编码框之外只有我的名字，信根本不是寄来的。我确实挺奇怪，连忙拆开来看。里面也不能算是信，就一张信纸上写着：8-B-822。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回事，直到我留意到那张信纸才恍然大悟。
“帮我照看一会儿，我必须出去一下。”我对马博说，然后撒腿就跑出了医院。
那是酒店房间里专用的信纸，最上面印着酒店的名称、地址跟电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数字跟字母代表着房间号，而送这封神秘信件给我的人应该就是刘奕恒。
为赶时间，我打车去了那家酒店。马博说是一大早就送来了，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不知他还在不在那里了。虽然我想不出他找我会有什么事，但我正需要见他一面，这次哪怕就是跪下来求他，我也要让他去见周翎。
下了车，我一口气跑进酒店客房部的大厅，然后乘电梯来到八楼B座822房间门口。我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糟了！他回去了！
我的肩膀跨下来，失望地往回走。这时服务员迎上来问道：“请问您是找822房间的刘先生吗？”
“嗯？”我愣了一下，连忙说：“是啊！他人呢？”
“他在宴会厅吃晚饭。不过他下楼时留话给我，说如果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先生来找他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他会立刻回来。”
谢天谢地！他还没走！“那你快打吧！”我催促她。
“您稍等。”服务员去服务台打了个电话，然后向我这边点了下头说：“他很快就来。”
我大约等了三分钟，刘奕恒就回来了。从电梯间一出来，他就一脸不快地问我：“你怎么才来？”
我没有回答他，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住酒店？你家不是就在上海吗？”
“这次回来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说着话打开了房门。
走进去，里面依然是金碧辉煌的装饰与设施，与他的身份很配。
“坐吧，喝点什么？”他打开冰柜。
“纯净水好了。”我的确觉得有些口渴了。
他拿了一瓶乐百氏给我，自己拿了一罐啤酒。
“上次你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之后就跑掉了，我以为你今后再也不会想见我了呢。”他靠在窗口，笑着对我说。
我喝了几口水，然后在床角坐下来，也看着他。这个男人的确很帅，但他的心要是和外表一样美丽就好了，那样周翎就有救了。“我也以为我不会。”我说，然后低下头去，因为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难以启齿。“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你也有嘲笑、蔑视和讨厌我的资格，但我今天来并不是来讨论这个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意图和决心。不管怎样，请答应我去见周翎，哪怕你事后拿我出气，哪怕你把对周翎的恨转移到我身上来，我也无所谓。请你去见他吧！就算你心里不想原谅他，也请你说些原谅他的话，因为他实在太需要这些了。”
“为了他，你都可以这样求我？”刘奕恒困惑地问。
“是的。”我抬起头，迎视着他的目光。“我是周翎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理解他想要帮他的人，而你是他唯一既深爱又愧疚的人，只有我能帮他，只有你能救他，所以我愿意为了他而请求你。”
他的眼睛眯小了一些，目光中有些说不太清楚的成份，像不解、像犹豫、像仇恨。是的，是仇恨，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到现在他仍然在恨。
“你知道吗？”他忽然瞪了我一眼，说道：“我一天比一天恨你。”
“啊？”我愕然。原来他眼里的恨意是冲着我来的，而非周翎，就算我同意他恨我，可这也太没来由了吧？“为什么？”我实在弄不明白。
他转开头，喝了口啤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让周翎的世界除了我又多了一个你。不管你对周翎的感情是什么类型，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他已经喜欢上你了。他是个绝对不会轻意相信和依赖别人的人，除了我，甚至连我他都不肯完全去相信和依赖，但他现在却相信你，依赖你，这让我多少有些妒忌。”他的眼里充满了恨、妒忌和无奈，还有我读不懂的伤感。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他吗？知道我又为什么那么恨你吗？”他接着说。“他想杀了我，这是我恨他的理由，可更重要的，我恨他离开我。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的牺牲与让步，为了他我付出那么多时间和感情，我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可他却要离开我。他的存在就是我生存的快乐和意义，可他把它彻底地毁了。他不相信我，他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我恨他，恨他太残酷、太绝情。至于你，你把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精神境界打破了，你抢走了他对我来说最渴望得到却没有得到的感情，哪怕你是无心的，我都不能不恨你。他的死让我失去了爱，而你的出现让我失去了安慰。正像上次我说的，我会不如你了解他吗？正是因为我了解，所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因为你肯宽厚地去看他的缺点，并开放地去看他的优点，他在你那里找到了理解和寄托。我之所以挑他的毛病，是因为我爱他。爱是非常自私的东西，自私到不允许别人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就算把他的形象毁掉也要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我恨周翎，但我不希望他喜欢上别人，更不希望别人喜欢上他。你现在为了他而求我，让我觉得自己距离他好遥远，遥远到他需要通过另外一个人来与我勾通。我很悲哀，甚至孤独，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周翎，结果我竟然失去了，失去的这么彻底，先是他的人，然后是他的心。我恨你，你让我连不可能失去的东西都失去了。你究竟是谁？”
最后那句话他是突然喊出来的，眼角溢出泪水。
我无法回答他，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终于挣扎着撕开了自己的面纱。
他是爱周翎的，只是爱的自私而愚蠢，居然不惜伤害对方乃至自己。其实周翎又何尝不是呢？他们两个还真像。
他抹了下眼角，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将剩下的半罐啤酒渴完，之后又说：“本来跟他一起生活要面对的困难就不少，家里的、社会上的、事业上的，各种各样的压力都有，现在我一个人了，以为可以轻松一些，没想到更难。没有了他，我更是失去了不交女朋友、不结婚、不创业、不接管家庭事业的借口，然而没有他，感情跟事业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这一次我是没有白来一趟，即使我没有求他，他也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我说……”我把他从痛苦的思绪中拉出来，适时提醒：“你并没有失去周翎，他还像以前那样爱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至于你需要的他的信任和依赖，如果你觉得是被我抢走了，那么我也可以全都还给你。只要你去见他，你所说的失去的一切就都会回到你身边了。”
“你说谎！”他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
“如果说周翎都可以相信我，你就也应该相信我，其实相信我就是等于相信周翎，因为他要我找你无非是想把你们之间失去的东西找回来。另外……”我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即使是你不能碰触到的他的身体，都可以再次得到。因为……他有办法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变成肉身，只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罢了。当然也没有体温，但现在这样的天，凉凉的不是更好吗？”
刘奕恒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然后仍不能确信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我骗你，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站起来拍着胸脯说。
他又想了想，然后终于点了头。“好吧，我答应你去见他。什么时候？”
“今天半夜。你在酒店等我，我十点半过来接你。另外你需要化化妆，门卫肯定还记得你的样子，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如果你公然出现在那里，他们非吓死不可。就算不吓死也不会让你顺利地见到周翎的。等会儿你去买个长一点的假发，穿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回到医院后，我说今晚要守夜让马博回去了。等到夜里十点，小唐也睡着了，我便跑到值班的小护士那里去施“美男计”。
我以前只是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困难，但最近才得知自己也能算得上是个帅哥。可惜知道得太晚，不然死活也得在大学时把我们宿舍长那个漂亮的女朋友给抢过来。自从小唐住院以后，我和住院部的那一群小护士逐渐熟络起来，所以她们就喊我竹野什么丰，我因为她们擅自把一个日本人的名字安在我头上还不高兴了好一阵，后来知道了那家伙是谁以及长什么样子之后，我才明白那个日本名字大致上也算是“帅哥”的代名词，不过我还是不太高兴，因为我脸上的线条可比那个日本人看上去柔和得多，表情也善良得多，最重要的，我可比他高多了。
今晚值班的小护士叫杨依，是个典型的小鸟依人的清秀女孩，连说话都像怕被人咬到舌头似的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对付她，我知道一点都不难。
“我晚上有点事，必须出去。”我趴在她面前的台子上对她说：“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唐好吗？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夜里帮他接下尿、喂个水什么的。我明天天一亮就能回来。”
她没说不行，但面有难色。
“我知道你是害羞。”我故意逗他。“不过害羞可做不成好护士。”再向她挤挤眼睛。“算是帮我一个忙吧，明早我给你带肯德基来。”
她噘着小嘴想了想，说：“那你还得请我看场电影我才能答应你。”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然后拔腿就跑。“拜托啦！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