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4尴尬妃PK偏执帝之“有凤还巢”(1 / 1)
1.4尴尬妃PK偏执帝之“有凤还巢”
清冷素雅的衍庆宫寝殿,最华丽的装饰品,就是项崇带来的这盆大红色牡丹花。白玉点翠花盆,土的表层用一层淡青暖玉覆盖着。
正是因为这层暖玉,盆中的牡丹依旧怒放着,展现它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郭朦的眼里全是这朵牡丹,她对这花的专注让项寰吃味。
他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也能用如此的眼神,看着他。
项崇亲手端着一碗面进来,看到的就是望着牡丹花出神的郭朦。他眼里染上了些许满足,坐在床边,亲自喂她。
郭朦愣了愣,眼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人瞬间重合……
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的师兄宙穅就如此喂她吃饭。
小黑,项崇是师兄转世吗?
……
黑无常的沉默,让郭朦瞬间涌出热泪来。她凝视着项崇,越看越像……真的是师兄吗?天道轮回,是她弥补曾经的遗憾吗?
黑无常不得不出声了:大神,宙穅大神已经形神俱灭不复存在了。
郭朦愣了愣,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的。
“怎么?不好吃?”项崇有些不知所措,他局促不已。“我也是第一次做,要是真的不好吃……”
“我很喜欢吃。”郭朦微笑着的眼睛里泛着水汽,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她此时有些庆幸,他不是宙穅。
因为,宙穅远没有项崇的心智理性、成熟。
如果项崇真的是宙穅,她反而会不放心就这么撒手而去……
“我已经派暗卫查到了当年被掉包的证据,等你身体好些,我就让礼部准备封后大典。”项崇将空了的碗放置一边,非常用心地为她擦拭着唇边。“你应该得到本就属于你的一切,这是我的愿望,希望你不要拒绝。”
封后……这就是所谓的“凤命”,她的任务将要完成了吗?
可是,不是说要让皇帝项寰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的么。
“你这么做,会出事的。”项寰醒过来,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无法为他遮挡危险。
“我不愿意你受半点委屈。”项崇很坚定自己的决定,他认真的眼神也让郭朦不忍拒绝。“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信你。”郭朦知道,此时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非她初见时那个被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男人。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用自己拥有的权力,来保护自己,保护在乎的人。他有足够的能力,稳固并发展这个王朝。
她,当然相信,他可以做到。
项寰也明显感觉到,弟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不问朝政的逍遥王爷,已经懂得怎么玩弄权术,怎么保护心里最重要的女人。
“皇兄被行刺昏迷的消息已经走漏,朝中人心惶惶。几个皇子都还小,无法担当国家大任。现在,我代为监国。”项崇把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郭朦,同样的也希望郭朦给出更好的建议。
他知道,她的头脑不输于任何男子。
“刺客的头目已经查到了,是秦王项宏。他也供认不讳,人现在在天牢里。”项崇最担心的是,项宏贼心不改,还想着篡位。“他自小心术不正,我担心他还会反扑。却因为他也是我兄长,不好随便处置。”
“最重要的,你在顾忌他手里的军权。”郭朦当然明白项崇的难处,如果把项宏杀了,难免给人留下残害手足妄图独大的话柄。如果把项宏放了,按照项宏的个性,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你觉得,皇家暗卫的职责有哪些?”郭朦的问题,非常突兀。
而暗中的项禾却是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个女人太厉害了!真是直点要害啊!
“你的意思是,用暗卫?”项崇也是一点就透,眼神里有了算计。“项宏不能活着出京,那就暗中解决项宏。让暗卫的人假扮项宏,再于半途扮作抢匪劫道。这样,对外就是秦王半路遇刺,不治而亡。”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关于秦王的军权,我不早就交给你了么?”
那把折扇……项崇恍然大悟之后,又是满心的佩服与赞赏。“原来,你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所以,你才把顾青的折扇给我。”
“王爷去忙吧,我再休息一会儿。”郭朦微微一笑,轻轻合上双眸。
项崇刚走,郭朦就疼得蜷缩起了身子,她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一把火烧着,疼得她想要满地打滚。
可是,她只是抓紧了床单,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的眼睛因为过度隐忍,已经充满血丝,通红一片。她的嘴唇惨白,脸色泛青,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就和死人一般无二。
“来人啊!来人!”项寰焦急地嘶喊着,企图出现一个人能够发现郭朦现在的异样。他的眼睛也通红,悔恨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咳……”郭朦终究没有忍住,咳出了血。
她盯着腥红的血块,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用被子捂着嘴,身体因为过于疼痛而抽搐着……
鲜血一点点从被子里渗透到外面来,项寰偶尔瞥见,那血中不止有血块,还有细碎的内脏……
他不觉得恶心,只觉得痛。
他想把她揽在怀里,给她支撑的力量。奈何,他抱不到她……
“王爷,您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项禾看见项崇突然捂住胸口停下来,他看到项崇的脸色瞬间煞白。
项崇没有回答他的话,扭身就往衍庆宫的方向跑去……
他直觉,郭朦又出事了!
这种直觉,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郭朦……”他冲到她身边,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让她舒适地躺在他的腿上。他颤抖的手,一点点抹去她嘴边细碎的内脏,不厌其烦地不停地擦拭干净她的嘴角。只要她吐,他就擦……
他的另一只手轻而有力地揉着她的腹部,尽最大可能地为她减轻痛楚。
可是,她却握住了他的手……
两手交握,至于她的腹部上。
她疼得身体抽搐颤抖,可是握着他的手却那么温柔,没有加重丝毫力道。她努力地睁着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项寰红了眼眶,他颓丧地蜷缩在床角边,不再敢去直视她吐血的画面。
他不知道,原来灵魂也会如此痛苦。
项崇的衣服上全是血和血块、细碎的脏腑,可是他还是抱着她不放。用最适宜最舒适的力道给她最温暖的怀抱……
“哇……”又是一口血,他眨了眨眼睛,让眼泪消失。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流泪,他知道如果她看到了,下一次她更不可能让他陪伴了。
他有眼泪,只能忍着,或者让泪倒流进心里。
郭朦的身体越来越弱,项崇令礼部将原定的封后日期一再地往前推。而原来的皇后戴虹,则是被一道圣旨降为了戴妃。
戴虹的确是恨杜婉,此时此刻,失去皇后宝座的她,最恨的却是郭朦。
她本是项寰的正妻,却贬为妾室,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和杜婉斗了这么久,两人都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到头来却便宜了郭朦这个原本就一直尴尬的皇妃。
站在衍庆宫宫门口,戴虹恶气难消。
“娘娘,奴婢扶您回去吧。”绿浓担心,主子这一进去会落入他人的陷阱。她眼里,庄贵妃一直是不显山露水的狠角色。
“怎么?难不成你也以为本宫怕她?”戴虹冷笑,“本宫如今一无所有,有什么好怕的。”
戴虹抬脚,走进正殿。
郭朦已经不能长时间久站了,她让朵儿搬了个绣墩在木格子窗旁,头倚着窗框望着那四方的天……
戴虹见她如此模样,不知为何,心里蔓延出一股冷寒。
可是,她未曾后退,反而让绿浓搬来绣墩,坐在了郭朦的对面。她的笑容不再端庄高贵,而是冷凝肃杀。
项寰作为一缕魂魄,站在戴虹的对面、郭朦的身旁,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他想,或许这才是那个端庄大方的皇后的本来面目。
“你不如我想得那般高兴。”戴虹很直接,看着郭朦的眼神非常露骨。是讽刺,更是轻蔑。“也是,你就快死了,成了皇后也救不了了。”
郭朦轻飘飘地看了眼戴虹,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望着天空。“只要是人,都会死的,早晚而已。”
“我一直没有看懂你,十年了。”戴虹无奈地叹息,她不得不叹息。因为一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无法激起她的战斗欲望。
或许,郭朦太没有存在感了吧。
“在后宫争斗的这条路上,多少次,我想把你拉下水。帮我也罢,害我也罢。哪怕是你多在乎一下皇上的宠爱,我都觉得好。”戴虹的话,振聋发聩。“因为那样,你才像个人。”
不哭不笑,不争不抢,不言不语。不是人……
是玩具。
是木头。
就是,不像人。
项寰诧异地看着戴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继而,他重新将目光落在郭朦身上,看到的是她浅浅的微笑。
“在宫里,像人了,就活不下去了。”轻柔的言语,道出了皇宫的黑暗。
直白到,让人无力辩驳。
她们争,她们斗。
她们早已丧失了为人的本性,只要微寸善念,顷刻间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她们也不像人,像争夺领地的牲畜。
戴虹嘴角的轻嘲,有三分是嘲笑郭朦的与世无争,七分却是嘲讽自己错将帝王做良人。“本来,我是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的。”
“让你失望了吧。”郭朦安静地垂眸,声音异常坚定。“我要死,也要等封后大典之后。”
“你想作皇后,很久了吧。”戴虹眼里依旧有恨意,她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懂,郭朦为何这般执着。
“我只是不想,晋王成为他人的笑柄。”若是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她就死了。项崇会下不来台,会被嘲笑。她不希望会这样……
“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愿负天下人。”
戴虹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要逝去的女子,这句话让她羞愧地低下了头,沉默地望着她……
而项寰,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那无边无际的天……
郭朦望着天空,苍白的手指着蓝天白云。“你看,我就要到那里去了。那里,没有权力,没有战争,没有血腥。那里,有我企望已久的自由与安宁。”
你想回去吗?
项寰惊慌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追问,“谁?是谁在说话?你是谁?你出来!”
我能把你送回你的身体里,但是要以命换命。
“什么意思?”项寰虽然想回去,但是他怕会再次落入他人的陷阱。更何况,还有个以命换命的要求!
你醒过来,郭朦就该魂归九泉了。
“不行!”项寰脱口而出的拒绝,等他回过神来后,非但没有反悔自己的决定,反而重复地强调。“我不接受!”
“你听到了吗?我不要她死!我不要!”
“我宁可这样陪着她!”
“我要看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寸步不离。”
我尊重你的选择。
项寰就站在郭朦的面前,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庞。“郭朦,就算你感受不到我,我也想就这样存在着。我从来不知道,我也能为一个人放弃重新活过的机会。郭朦,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因为爱上,所以执着到,如此无声地守候着……
“郭朦,今生你我错过了。只愿,来生你我不再错过。”项寰的眼泪,缓缓滑过脸颊,无声地滴落。
消失已久的黑无常突然出现:大神,三天后,您重塑凤命,郭朦也该回天述职了。你还有三天的时候。
三天!也就是她还要疼三天!真是要命……
一股剧痛再次涌上来,绞得五脏六腑都在内里翻滚。郭朦扭头,熟练地吐在高脚花瓶里。手里捧着花瓶,平静地吐着血……
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郭朦偶尔吐血的声音。
“娘娘,您、您漱漱口。”朵儿端着茶盏的手都在抖,她既担心又害怕。直到郭朦不再吐血了,她立马端了杯水过去。
郭朦把花瓶的口用一团布堵上,递给朵儿。在朵儿怀疑的眼神下,她非常平淡地吩咐了两个字。“埋了。”
“埋?”朵儿不解,“可是,为什么?”
郭朦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很好心地解释了。“前朝刚平稳了些,晋王已经焦头烂额。他若是知道我又毒发,会分心的。”
“可是,娘娘您……”朵儿看着郭朦平静的眼神,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捧着沉甸甸的花瓶,脚步沉重地走向后花园。
今晚的月亮真圆真亮,让我足以清晰地看见你的容颜。
项寰坐在床头,看着熟睡中依旧被痛苦折磨的女人,眉头皱得死紧。生怕,他一个错眼,她那轻微的呼吸就消失了……
突然,郭朦真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穿过他的身体,定格在他的身后。
项寰感觉,有人逐渐靠近。而郭朦,肯定因为这才猛地醒过来。
可见,她的警惕性有多高……
“我将远赴边疆,临行前与你道别。”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是顾青。
道别,道别。
亦是永久的诀别……
郭朦推被坐起,倚着床头沉默了一会儿。她看得清楚,顾青眼底的悲苦与不舍。“边疆寒苦,将军四时三节定要多加保重。”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顾青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端祥着她瘦削的脸庞,心里泛起一阵阵隐痛。“再过两天,你就是皇后了。这个……”
那把熟悉的折扇重新递到了郭朦的眼前。
“那日送你时,你问我。”顾青说着说着,停顿了会儿。好像,在回忆马车上见面的时候。“我是否知道送折扇的意思,我的回答不是很认真。”
“今天,我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顾青坚持着将折扇递出去的动作,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郭朦的眼睫毛微微颤着,她眼睛里早已朦胧一片。
重新回到她手里的折扇,有着独属于他的温度。
这把折扇,不仅是一件信物,更是顾青的一颗心……
“半夜扰你休息了,你睡吧。”顾青安心地笑了,见她点头后。他不再看一眼,转身踏着月光离去。
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迈不开腿。
郭朦把玩着折扇,她苍白的手指从扇骨上拂过。心头蓦地一紧……
她低头仔细地寻找,月光里的精美扇骨上,刻着两行米粒大小的小纂。
字,铁画银钩,铮然间却透着浓浓的柔情。
今生已过矣,结取来生缘。
郭朦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小黑,其实……我也不是遇到真心人的,是不是?
…………
黑无常愣了很长时间:大神,您还会遇见顾青的……
那么,顾青……
我们,来生再会。
今生……
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项寰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的泪,一点点地打湿锦被。他伸手去拍她的背,用无声无感的动作默默地安慰着她……
他从未给她一点点真实的温暖、坚实的依靠,甚至连一个口头的承诺都给不了她。他现在,不嫉妒不愤怒。
反而,他庆幸着。
她的身边,还有项崇,还有顾青。
他们,能给她冰冷的心一点温暖一点安慰。
他们,一个能使她笑,一个能使她哭。
至少,她看起来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项崇早朝过后,亲自送来了大典当天皇后的凤袍。
正红色凤穿牡丹皇后朝服,黄金九翎展翅凤凰头面,正红色牡丹凤头鞋。
“要试试么?”项崇担心她会没有力气,所以让她自己做决定。看着她摇头,他就知道她没有那个力气了。“那就明天穿。”
明天,这个女人就会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了。
“好。”郭朦的声音已经非常轻微了,不用心听就会听不清楚。“王爷,我想在花园里种一棵桃树,会结桃子的那种。”
项寰昏迷着,折磨不了他。她就要离开了,总要给他备份礼物,让他后悔一生追悔莫及吧。
这还要多亏了她记得郭朦小时候的事情……
暗卫的办事效率很高,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捧来了这棵桃树树苗。
项崇亲自用铁锹挖了个坑,就在那丛已经开败了的牡丹花旁边。
他陪着她一起种下这棵只有石桌高的桃树……
“我说我从小立志当皇后,你却没有问我原因。”郭朦轻柔地抚摸着桃枝,声音细微地说着过往。“五岁的时候,先帝万寿节,我随祖母进宫赴宴。那个时候,我穿着粉红色的衣裙,站在池塘边。那么多人,只有皇上和我说话。”
儿时的记忆,瞬间如狂风暴雨般袭卷了项寰的脑海。他疯狂地看着郭朦,好像在看当年的那个女孩……
“他说,他最喜欢吃桃子。”
“他说,我穿粉红色很好看,像桃子一样……”
“他说,他长大了要娶我为妻。”
“他说,他当了皇帝的话,要我做他的皇后……”
——你记着,你已经答应做我的妻了,这是我给你的信物。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嫁给别人!
项寰悔痛地看着郭朦手心里的那块长命锁,那是他儿时就给她的信物。他认定的唯一的妻……
项崇明白了,当初项寰对杜婉的执念。
他记得项寰对他说,崇弟,朕终于找到了她。朕要娶她,这是朕小时候的承诺。朕相信,杜婉就是朕找了多年的人。
他记得项寰对他说,杜婉喜欢穿粉红色的衣裙,和当年一样漂亮。
所以,他的皇兄……是认错人了吗?
“为什么要告诉我?”项崇不忍地转过头去,为这个被辜负的女人心痛。还有,隐藏在心底的那份嫉妒。“为什么要种下这棵桃树?”
这半个多月来,他明白郭朦有多聪慧。
如此聪慧的她,绝对不会浪费自己最好的时光,来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郭朦将那块长命锁缠绕在桃树的主杆上,“皇上若是醒过来,一定接受不了皇后变成了他最厌恶的庄贵妃。那个时候,你会有危险。”
……所以,你是为了我……项崇错愕不已,眼泪已然默默地淌了下来。
“你告诉他,我等了他整整二十三年。”
“你告诉他,他负了我。”
“你告诉他,这个皇后,是他欠我的。”
“你告诉他,他的信物就在这棵桃树上,我和他从此再不相欠。”
郭朦……是我负了你……
项寰捂脸,孤寂的灵魂蹲在小小的桃花树旁痛哭不已。
他不仅仅负了她,让她等了那么多年。
他还亲手把诸多痛苦施加于她,亲手害死了自己寻找那么多年、痴爱那么多年的女人,他唯一认定的妻……
项崇将她拥入怀中,被毒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女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轻得他不敢多用一点点的力。
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任由自己的泪水侵染她乌黑的发……
“好,我告诉他,全都告诉他。”项崇哽咽嘶哑地答应着,心里明了: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否则,她不会说出心底隐藏这么多年的秘密。
郭朦在他怀里,费力地抬起手。
指着旁边的那丛牡丹花,花已经残败不堪。风轻轻一吹,枯萎的花瓣就落了一地。就像如今的她一样……
“王爷,你看,花落了……”
“花落了,还会再开的。”项崇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声音尽量慢慢地平静下来。“等明年春天,花还会开的。”
“你说,它要是一直开着,多好……”
“是啊!一直开着,多好……”那样,你就不会离我而去了。哪怕你是别人的女人,我只能在旁边偶尔看你一眼。
只要你活着……
“明年的时候,你还会把最美丽的花送给我吗?”郭朦的声音慢慢地变轻,轻得微不可闻。她的力气在一点点消耗……
“会的,一定。”项崇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在她耳畔同样轻声细语。“我每天送一朵给你,每一年都送。”
“你一定要记得……”郭朦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呼吸一紧,她能感受到他的悲痛和紧张。她伸手主动拥着他宽广的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叮嘱道。“千万不能忘了……”
“不会忘。”项崇点点头,郑重地允诺。
郭朦怕他会不放在心上似的,又加了一句。“你眼光好,摘的都是我喜欢的。”
项崇再度哽咽,心痛到无以复加。却不得不用最为平静的声音来和她说话,担心她会因为情绪波动而再次毒发。“你喜欢,就好。”
这段日子以来,郭朦最喜欢的就是听项崇说这五个字。
——你喜欢,就好。
代表了一个男人无限的包容与宠溺,涵盖了所有的爱恋与关怀。
渐渐地,这个男人以绝无仅有的温柔姿态走进了她冰冷的内心。让她从对他的失望到欣赏,再到如今的眷恋……
他的怀抱,太温暖。
她甚至担心,自己会痴迷其中。
站在太庙前,他一袭明黄色五爪蟒袍朝服,以摄政王的身份,等待着她的到来。他伸手扶她的动作,是那么地熟稔,好像练习过成千上万次。
她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大齐王朝的太庙,叩拜大齐的列祖列宗。
“你是皇后。”
项崇的声音,环绕在香烟缭绕的太庙正殿之中。
他的语气,那么地坚定。
“永远的皇后。”
我心里,唯一的妻……项崇认真地看着她,坚定执着。
叩拜先祖后,他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出太庙,接受天下臣民的叩拜……
“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刻,他们终于在天下人面前并肩而立。
相视一笑,默契无间。
项寰则是一直跟着郭朦,他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愧悔与爱恋,让他不敢抬头看这个已经是他皇后的女人。
这,本该是他早就给她的尊荣。
然而,迟到了整整十年。
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十年。
尤其是……这个女人,就要死了。
一想到死这个字,项寰就心痛如刀绞。那种痛,就好比万箭穿心……
“我要处理些朝务,晚些时候去看你。”项崇温柔地为她扶了扶鬓边的簪金牡丹花瓣,“记得,不要太累。”
“嗯。”郭朦见他要走,第一次主动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项崇愉悦地挑眉,“嗯?怎么了?”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看着我死……郭朦扬起了此生最美丽的笑容,“今天,我很开心。送你件礼物,好吗?”
项崇被她的笑容震慑了,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笑起来,会这么得好看。就好像,那一瞬间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
手心里传来微微的凉意,一块水滴型的水晶吊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淡淡的红……
郭朦微笑着问他,“能收下吗?”
项崇反手握紧了,掌心的温暖烫得他的心暖暖的。唇边勾了一抹欣然的笑容,“当然要收下。”
“让我先走。”郭朦主动抱了他一下,又快速地放开。“每一次都是你先走,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背影呢。”
“好。”项崇站在原地,看着她优雅地转身,大红色的凤袍在晚春的风中摇曳生姿。她单薄的背影,却那么地高贵优雅。
他缓缓垂下眼帘,两滴泪摔落在他的胸前……
其实,他何尝不知,今后……
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可是,他不能追上去。
他知道,她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一个人走完……
郭朦,我爱你。
我是真的爱你……项崇站在青石小路上,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郭朦走到三岔路口,推开了朵儿扶着她的手。“你先回去吧。”
“娘娘……”朵儿不放心。
“我想,一个人走走。”郭朦没有再说什么,选择了与回衍庆宫相悖的那条路而去。
你要去哪里?项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要去向何方。
郭朦身上的凤袍和头上的凤冠很重,没有人扶着,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她就没有力气了。她扶着路边的一棵树休息……
你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让人送你去?项寰很焦急,这个女人的脸色虽然越来越红润,可是这种反常让他更加不安。
郭朦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坚定地往前走去。
项寰认出了,这是皇宫的角楼,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你要上角楼吗?可是,那么高……
郭朦开始上楼梯,走一步停两下,慢得让人心惊。
纵然如此,她还是无比坚定地往上爬……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靠着旁边的柱子喘气,仰头看了看头顶的那片天空。她注视着蓝天白云好一会儿,似乎体力恢复了,才继续往上……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项寰焦急地陪着她爬楼梯,无数次地问着这个问题。
尽管知道她听不到,他还是在问。
郭朦爬上角楼的最高处时,正午的阳光推开层层云朵,照耀着整个大地。整座皇宫黄色的琉璃瓦,泛着耀眼的光芒。
她展开双臂,迎接着正午的阳光。
明媚的阳光笼罩着她的身体,她苍白的脸好像镀了层淡金色的光芒,耀眼异常。那双眼睛里,流光熠熠。
就当项寰以为,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的时候。
“噗”,阳光中,仿佛下起了血雨……
血从她的嘴里喷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落得角楼上遍地红点。
他冲上去想要抱住她要倒下的身体,她的身体却穿过他的双臂直直地落在了地上。她身上正红色的凤袍上全是血……
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胸口的起伏,慢慢地、慢慢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