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阳衰之体(1 / 1)
"今诊明,太尉长史方怀远心脾久虚,虚火上浮,腠理不密,肝阴不足,肾气积弱,阳衰之体,恐有不能人事,不可婚育之嫌。"落款是田太医和另两个大概也是太医的署名。
方怀远一下没看懂,抬起头见吕东野背对着自己,只好闷头又看了一遍,这才有点明白了。
前面的一堆措词都不重要,关键是这句"阳衰之体,不能人事"。方怀远脑中"嗡"地一声,顾不得伤痛未好直接跳了起来:"这是诬蔑!我好端端的怎会不可婚育?还成了阳衰之体?大哥,是不是别人的脉案错写了我的名字?"
吕东野这才转过身,略带尴尬地道:"怀远啊,没弄错,这正是太医署开给你的脉案。"
"我要这个做什么?太医什么时候给我把过脉?这明明就是说我不是个男人!绝对是诬蔑!"方怀远越看越不爽,气冲斗牛,抬手把脉案撕了个粉碎。
"不是你要,是皇上要,这就是皇上的‘后话‘。"吕东野意味深长地道。
"皇上要?"方怀远彻底傻了,"把我说成不是男人他就高兴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咳咳,怀远啊,你先不要急,坐下来听我解释。"吕东野和颜悦色。
方怀远没好气地重重坐下,"哎呦"一声,廷杖的余威发作,差点又跳起来。
吕东野摇摇头:"年轻人就是冲动!"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方怀远赌气道。
"好了,听我说,你心里要有准备,皇上让太医写的这份脉案不是自己留着看的,而是要流传出去让朝中大臣都知道。。。"
"什么?!皇上他疯了!"方怀远怒不可遏。
"哎,怀远啊,听我说完,皇上在想办法解除你和明月的婚约,但又要让别人都知道明月仍是清白之身,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吕东野的语气有些歉疚。
方怀远气极反笑,仰天哈哈哈哈大笑四声,继而涨红了脸愤然不语。
"我知道换了谁也不好过,我去回皇上,让他再想别的办法。。。"吕东野宽慰道。
"平心而论,明月舍了清白救我性命,就凭这一点我方怀远也不能计较个人得失,只要能挽回明月的清白,我不在乎!"方怀远很快又冷静下来。
"怀远啊,你再考虑考虑清楚?这事只要你不愿意,还可以再和皇上商量。"
"不必了。"方怀远一挥手,大有豪迈之势。可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不能人事"的"阳衰之体",不知多少人表面不说,背后窃笑私语,顿时心下沮丧,感觉自己仿佛矮了半截,垂头丧气。
吕东野拍拍他肩膀:"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等婚约解除,太医署给你进几天药,然后再开一份脉案,表示药效良好,你身体已经康复。"
"免了,"方怀远头也没抬,"皇上这是拿我开心吧?先说我不是男人不能婚育,没几天又好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方怀远恼火地发现,一向稳重的吕东野面上竟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大哥,你也笑我?"方怀远愠怒之余,脸涨得通红。
"怀远,你不想想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如果你一直是阳衰之体,怎么娶殷姑娘?"吕东野忍住笑道。
方怀远一愣,想到了更远的一层:"皇上果然没打算杀我。"
"你也该清楚皇上的意思,是对着令尊方丞相来的。"吕东野道。
"所以皇上到廷尉府演了一场戏,借着我爹府里的案子对我刑讯逼供,让所有人都看到,好传到我爹那里去,即使我爹之前还不相信皇上会杀我,现在也要担心了。"方怀远淡淡地道。
"你怎么知道皇上是在演戏?"吕东野惊得站了起来。
"我还不了解皇上吗?故意找你们几位大人一起来,还打开廷尉府的大门让外人观看,明显就是要把事情弄大。"
"怀远,这事委屈你了,不过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尤其不能让令尊知道!"吕东野突然严肃了,眼神也冷峻起来。
"就为了我爹府上发现的尸体?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难道我爹能是杀人凶手?"方怀远忿忿地道。
"不是说令尊杀人,但这件事只有令尊能解释清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爹要是不清楚呢?说不定是几个下人合伙作案,趁我爹上朝的时候把人偷偷埋了,又有谁能知道?"方怀远硬着头皮要把事搅混。
"你只是假设,怀远,凡事要有证据,再说令尊府上有几十个护卫,几个人在院子里埋人怎么能瞒得住其余那么多人?"
"大哥,我也想问你一句,那个匈奴女子究竟和你在传递什么消息?"方怀远干脆以攻为守。
静了片刻,吕东野道:"这件事也许你早晚会明白,但还不到说的时候,你不要问了。"
吕东野走的时候已经很晚,方全打着瞌睡进来。
"方全,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方怀远心不在焉地说。
"我是想问问公子有没有想办法写封信给老爷,应该让老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想办法救公子出去。"方全小声道。
"没笔没纸,怎么写?等我想出写信的办法再说。"方怀远疲倦地摆了摆手。
方全收拾了房间,把床铺整理一遍,小心地扶方怀远躺下,才道:"公子,这里不让陪住,我就先回去了,不过我看啊,公子最好别躺着,压着伤口不好,最好趴着睡。"
方怀远哭笑不得,又有些狼狈:"你别管,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方全做个鬼脸转身要走,方怀远忽然道:"方全,回去找张床单拿来,要白色的,这里的床单我睡不惯,总觉得不干净。"
方全一走,夜深人静,方怀远拿出草席下藏的一大片布,展开又看了一遍。
布是从囚衣上撕下来的,这两天自己撕囚衣包扎伤处,狱卒看到了也不多问,第二天便拿套完整的来。
从方全拿来的书里撕下了需要的字,粥里的米粒最为粘稠,便当成浆糊把拼凑成文的字贴牢在那片布上----给老爹的信早已经准备好。
发,还是不发?
躺着难受,方怀远翻了个身趴下,只要没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方怀远一直都采用这个姿势,所以根本不用方全提醒。只是趴着不习惯,难以入睡。还好腿上的伤痛恢复得快,没伤到骨头,今天已经能站起来走几步路。
皇帝擅自帮自己安排了一出"苦肉计",大概真骗过了不少人,除了吕东野好像原本就知情外,其他人都蒙在了鼓里,邓太尉如果再和殷大人一起吃饭,估计不会把事情看得那么轻松了,只是楚楚会不会又要担心了?
那封匈奴人给吕东野的信,皇帝明明看了却没有当回事,对吕东野的信任越来越明显,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入赘吕府去监视吕东野?方怀远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皇帝的一颗棋子,完全看不透这家伙在想什么。
想起那张太医署的脉案,身上的伤顿时不算什么了,就是再重的伤,也比旁人眼中的"阳衰之体"要好上许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