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刑场(1 / 1)
很晚的时候董承谦来了。
"今天朝上热闹了。"董承谦道。
"怎么?"
"皇上本来是过问增兵边关的事,邓大人答非所问,直接为你陈情,结果殷大人和关大人都附和,再加上雷大人杜大人他们也跟着说话,皇上差点下不来台,直接叫了散朝。"董承谦淡淡一笑。
"承谦,算了。"方怀远也笑了笑。
"我今天一直跟着对皇上,说了半天,他也。。。无动于衷。"
从董承谦犹豫的口气,方怀远猜测他与皇帝之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方怀远只恨自己连累了太多的人,还好,再也不会了。
"怀远,可惜你爹不在,不然怎么会弄成这样!"董承谦有些不甘心。
方怀远一直被满腔热血激荡着,连给老爹写信的时候也只是寥寥数笔,和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一样,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这会突然冷静了,想起自己说方全不孝,那自己呢?老爹娘亲就自己这个儿子,自己这算孝顺吗?
这一想,想出一头汗。
董承谦忽然道:"你真的不考虑答应皇上?还来得及,是一条生路!"
方怀远道:"那我岂不是负了楚楚?"
"哪件事大哪件事小你还分不清楚?性命攸关的事怎么能任性?楚楚可是我介绍给你的,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听我一句?"董承谦皱着眉头道。
"你让我现在向皇上低头认错?然后入赘到吕家?"方怀远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没时间了,天一亮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先用权宜之计把命保住,后面再慢慢拖延!"董承谦十分严肃。
方怀远认真地考虑了这个权宜之计,末了觉得自己实在低不下这个头,昭翊这家伙,小时候打架从来打不赢自己,现在一点事就判自己死刑?偏偏不求他!回头自己死了,也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个皇帝心眼究竟有多小,自幼情同手足的玩伴也没情面可讲!
想到这里,方怀远忽然悲凉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皇帝大公无私,执法严明的牺牲品。
"他明摆着要拿我开刀,随便!"一抹玩世不恭的神态从方怀远脸上浮现出来。
"你。。。!"董承谦不知道说什么好。
"承谦,明天不用拿太好的酒来,我喝不多,别糟蹋了,楚楚呢,如果你能劝住她,就别让她来了,姑娘家胆小。。。"方怀远缓缓而道。
"你自己不想活,谁还能帮你?将来我怎么对方大人交待?!"董承谦急得大声道。
这里出现的"方大人",自然是丞相方启正。有点纳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爹交待什么?"方怀远问道。
"怀远啊,我和你是朋友吧?我官位比你高,也认识你老爹,你老爹将来要是知道最后我没能把你拉住,让你给死了,能不怪我吗?"董承谦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你怕什么?朝中所有官员不都在你的监视之下?我爹你也不用怕吧?"方怀远奇怪。
"不是怕,是将来你爹回京质问起这事,邓大人该怎么说?我该怎么说?"
"就说你们都尽力了,"方怀远笑道,"明天我再留个条子给爹,说你们都拼命救我,是我不争气,行了吧?"
"你怎么这么糊涂?"董承谦急得直摇头。
方怀远见他着急,心里也很感动,于是言出肺腑:"承谦,以后再有值钱的东西还是留着,哪天不当官了,也有本钱做点生意。"
"我是不可能有那一天了,哎,现在不是说我的事!"董承谦没好气地摆摆手。
后面不管董承谦怎么劝,方怀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为所动。劝到一更天,董承谦无奈地走了,方怀远此时才觉得筋疲力尽,原来被人劝也是一件消耗心神的事。
仔细铺好被褥,既然这是最后一觉当然要睡得舒服,哪知事与愿违,连连恶梦做到了五更。一会是老爹娘亲站在面前,三人抱头痛哭;一会是楚楚站在屋梁下,一根白绫垂在面前;一会又是吕明月仗剑刺来,自己被刺了个对穿!吕东野在一旁大声冷笑,皇帝拍手叫好。
方怀远索性坐起来不睡了,想起楚楚凄惨,不觉又怔怔地流下泪,梦里情形一一回想,越想越觉得吕家兄妹不是好人。
天刚蒙蒙亮,狱卒来送饭。这顿饭是牢里送的,有鱼有肉,一大碗白饭,二两小酒。方怀远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时辰到了。
估计换谁也吃不好,且不说一大早有没有胃口塞一堆大鱼大肉,就说明摆着的含意,还有谁会想吃?方怀远只是把酒一口喝干,抹抹嘴站起身,接过狱卒拿来的白色囚衣换上,看看衣服簇新,心里还算满意。
接着戴了全套刑具,枷锁脚镣,出门上了囚车。
上林诏狱里面都是死刑犯,虽然地处偏远,但狱卒平日出来采买饭菜用品的时候,处决犯人的时间也会被捎带出来。所以一大清早沿街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方怀远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待遇",但和戏文里的情形一对照,心里多少有些郁闷。好歹自己不是个贪官,没有发生乱扔柿子鸡蛋大白菜叶的事,可也没人端着酒水过来敬上一两杯,刚刚喝了二两酒,少了点,不知怎么的还想再喝。街上的人只是安静地观望,也的确,方怀远任职才两个月,没人认识,自然也就没什么评论。想了半天,"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喊话似乎也并不合适。
从上林诏狱到东市刑场的路不算太远,其中好大一段路都是方怀远进京时候走过的,还有每天带楚楚吃饭经过的路。从一口香门口过的时候,一口香还没开门,不过想起那是楚楚家的门面,方怀远心里油然生出不少温馨和依恋,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东市刑场已经是人山人海,自己从没看过处决犯人的场面,现在却有这么多人跑来看自己,方怀远觉得实在划不来。
早来不过是为了提早准备,真正行刑还要等午时。方怀远在铡刀旁边刚刚站好位置,就听下面有人喊道:"方大人!"
这一声喊得凄凉,方怀远被颈上枷锁遮住看不见下面,心里不禁奇怪,这声音听着怎么有些陌生?
"方大人啊!"这人边喊边跑了上来,竟然是裕祥钱庄的韩掌柜!两边兵卒正要阻拦,韩掌柜手疾眼快一人一锭大银塞了过去。
"韩掌柜怎么来了?要韩掌柜破费,实在不好意思。"方怀远看看那两锭大银可惜地道。
"方公子,在下不多说,上来就给你带个话,前日在下一得到消息就飞鸽传书报知丞相了,估计丞相的回信已经在路上,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韩掌柜压低了声音。
方怀远一头雾水,飞鸽传书?给老爹?韩掌柜的鸽子怎么会知道老爹在哪?要是脖子能动,方怀远真想看看自己后面还有没有站着人,韩掌柜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韩掌柜,你是说家父?"方怀远半信半疑。
"当然,公子要知道,这个办法只有。。。"韩掌柜没说完。
他也不可能再说完。
直到韩掌柜倒下去,方怀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韩掌柜背后的两枚毒针,是验尸的时候才发现的。
方怀远目瞪口呆看着两边的兵卒把刚刚还在说话的韩掌柜抬了下去,刑台周围乱成一团,一群兵卒围了过来,纷纷喊着:"多来点人!看好犯人!""有人要劫法场!""快去禀报关大人!"
原来监斩官是关大人。
方怀远来不及苦笑,只是琢磨韩掌柜怎么好好的就倒下去被抬走了?劫法场?自己认识的都是朝廷官员,这种江湖上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突起变故,围观的百姓也骚动起来,本来方怀远戴着枷锁看不见下面,远处还能望上一望,现在十几个兵卒全部站在周围,刑台上水泄不通,什么也看不见了。
"肃静!给方大人去了刑具!"
这是董承谦的声音。
"董大人,这不合规矩,刑具不能去!"说话的是关大人。
"关大人,诏令金牌在此,就请关大人看在皇上的份上。。。"董承谦态度谦和。
"董大人,你,你这金牌,怎么偏偏要用在这个时候?"关大人为难了,他也不想得罪拿着御赐金牌的人。
"关大人,老夫担保方大人绝不会跑,他都不愿意向皇上认个错,你说他会跑吗?"说这话竟然是邓太尉!
"刚才大家也看到了,突然出了事故严加防范还来不及,怎么能再打开刑具?"关大人还在坚持。
"关大人,网开一面吧,刚才那人也许是突然病发,至少和方大人无关啊!"
方怀远一阵激动,没想到来送自己的人还不少,连殷焘殷大人都来了!殷大人当然不是自己来的,楚楚呢?她在哪?
方怀远急得恨不得这就把枷锁挣开,才用了几下力,一个兵卒上来开了锁。